斯坦在城堡裡興奮的走着,表面上仍裝着騎士應有的嚴肅與矜持。自從他懂事起,進入多伊爾皇家城堡就是他心底一個永恆的夢,而今天,他的夢想竟然成真了。
城堡裡錯綜複雜,每個走道看上去都差不多,再加上昏暗的火光並不能完全照清四周的環境,斯坦忽然發現已經找不到回自己房間的路了。他着急的拐過幾個彎,憑着記憶找尋着與自己房間附近類似的走道。
腳步聲在耳邊迴響,火把燃燒的噼啪聲時遠時近,火光飄忽不定的搖熠着。極北之地的嚴寒侵入了城堡的每一個角落,斯坦拉緊了斗篷,他已經不再享受在這種環境裡繼續遊蕩,而只想趕緊回到自己的房間。
終於,在再次拐過一個彎後,面前的走道似乎和自己出發時的那個一樣,一陣慶幸使斯坦感到了些許暖和。他找到了房門,伸手去抓把手,卻意外的聽到門裡傳出了兩個人的交談聲。
“你同意讓那四個人進入魔法之源了?你瘋了嗎?”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了出來,夾雜着一絲憤怒與不安。
“我很確定我沒瘋,無論怎麼看,這對於我們都是有利的。”說這話的聲音讓斯坦感到一陣惶恐,正是拜倫平靜威嚴的聲音。
“有利?我真希望你能自圓其說。”女子的聲音透出不屑。
是誰?敢和國王用這種語調說話?斯坦思量着,多伊爾的王后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去世,拜倫國王一直沒有再娶,這也成爲多伊爾人口口相傳的佳話。而現在,這個與國王針鋒相對的女人到底是誰?斯坦覺得自己的頭有點暈,想要馬上離開這裡,但話題又與自己和同伴有關,不解與擔憂使他沒有挪動腳步。
國王的聲音再次傳來,“首先,他們如果能在魔法之源裡找到任何關於黯潮的信息,那麼對於我們抗擊黯潮一定會有不小的幫助。”
“這個聽起來還算有點道理,那麼,接下去呢?”女子問到。
“其次,我們對魔法之源的瞭解也十分有限,何不讓他們進去多瞭解一些呢?”拜倫不緊不慢的說到。
“是嗎?你就不擔心他們會發現薩拉被突襲和多伊爾的關係嗎?”女子輕蔑的反問拜倫。
薩拉!!難道薩拉的覆滅與多伊爾有關?!斯坦感到一陣暈眩,門對面的談話讓他措手不及。
“這和魔法之源有什麼關係?再說……”拜倫的語氣中透出一絲嘲諷。“你認爲他們能活着回來的機率有多少?”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能掉以輕心,這個秘密絕對不能讓除了你我之外的第三個人知道!”女子的語氣加重了不少,聽的出她十分擔心她所謂的秘密被人發現。
“這個不用你擔心,不會有人知道,或者說,不會有活着的人知道。”拜倫的話讓斯坦的大腦猛地轟鳴起來。“你只需要關心我們之間的約定就行了,記住,必須保證萬無一失!”
兩人後面的談話斯坦一個字都沒聽進去,他的全身都因爲震驚而劇烈抖動着。這纔是萬人景仰的多伊爾國王艾德拉十七世的真面目嗎?
這時,遠處傳來凌亂的腳步聲,斯坦不知是出於驚慌還是恐懼,他開始下意識的全力奔跑,迷亂的眼睛看不清道路,混亂的思緒根本無法思考,只能沒有方向的到處亂撞。
在跌跌撞撞的拐了不知多少個彎後,眼前終於亮了起來,斯坦不顧一切的向光亮衝去,出現在眼前的是一片空地,空地中間一羣騎士正在切磋劍法。
斯坦趴在空地邊的扶手上喘息不止,在這嚴寒的室外,汗珠仍然不斷從額頭上滲出。
“你這是怎麼了?這表情和見着煞妖差不多。”弗恩出現在斯坦身邊,不解的問到。
斯坦擡頭看了看弗恩,才從剛纔的恍惚中回過神來,他緩了口氣。“沒……沒什麼,在裡面迷路了……”
“迷路了也沒必要如此慌張吧?”弗恩疑惑的看着斯坦,他知道斯坦不是因爲迷路這種小事而會如此慌張的人。
“真的……真的沒什麼。”斯坦轉了個身,背靠着扶手坐在了地上,盲目的看着空地上的騎士們。此刻,眼前的這些身着銀白色鎧甲的騎士彷彿一個個都是煞妖的化身,讓斯坦感到不寒而慄。
“好吧,如果有需要的話,隨時來找我,我洗耳恭聽。”弗恩也不再多問,他雖然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麼,但是既然同伴不願說,一定有他的原因。
“謝謝……”斯坦把劍撐在地上,雙手藉着力站了起來。“這裡是……”
“練習場,你有沒有興趣也試試身手?”弗恩雙手叉在胸前,臉上帶着輕鬆的表情。“我已經看了一會了,這些騎士的劍術非常高超,一定會是令人興奮的比試。”
斯坦重新看向眼前的騎士,他們又恢復了英武的樣子,剛纔的煞妖都已消失不見。“先看看吧,這些都是御前騎士,我不認爲我們能擊敗他們。”
“不試試怎麼知道呢?”弗恩試着鼓勵斯坦,“別忘了你在梅利公主號上抵擋住了整艘船的死屍。”
“但那都是沒有意識的行屍走肉罷了,而這些是……”斯坦還在顧慮着,從他小時候開始就一直聽說着御前騎士的英勇事蹟,這些多伊爾最優秀的騎士是他心目中的最終目標。
“好吧,隨你。”弗恩打斷了他,自顧自上前和一個御前騎士攀談起來,兩人隨即拿起武器開始了比試,一時間,實力相當,竟然不分勝負。
斯坦看着弗恩全神貫注戰鬥的神情,也開始蠢蠢欲動,但又顧慮於自己甚至還不是個正式的騎士。他羨慕弗恩不必考慮騎士這一套繁複的禮節和約束,卻又認爲這正是騎士與其他人不同的特徵。
“怎麼,不上去比試下嗎?”一個莊嚴的聲音出現在斯坦身後。“你的朋友看上去很享受這種勢均力敵的比試。”
斯坦回過頭,說話者正是之前國王身後右側的白髮騎士。“還沒請教過前輩的名字。”斯坦向對方點頭示意。
“博伊德·倫德塞爾,御前騎士長。”白髮騎士點頭向斯坦回禮。“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是叫斯坦吧。”
斯坦聽到對方報出的名字,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幾乎要停止了。博伊德,御前騎士的統領,說是多伊爾的第一騎士也不爲過。
斯坦恭敬的回話到,“是的,斯坦·布萊克,我是多伊爾人。”
“很好。”博伊德微笑着說到,“看你的舉止應該也是個騎士吧?”
“不,我去坎瑞託的路上得知那裡有一些麻煩,所以只好暫時先回來了。”斯坦搖着頭慚愧的答道。
“儀式固然重要。但是一顆騎士的心纔是至關重要的。”博伊德走向斯坦,他雖然頭髮已完全花白,但是身體依然健碩,甚至比斯坦還高半個頭。“拿起你的劍,斯坦,讓我看看你是否準備好作爲一個真正的騎士。”
一陣熱血衝向斯坦的大腦,他從未想過能和御前騎士長交手,甚至連夢中都沒有想過。但是現在,博伊德就站在他面前,一切來的竟然如此之快,讓他不敢相信。
博伊德拿起武器架上的練習用劍與盾牌,走到場中央,看着斯坦。其他騎士都退到周圍,等待着即將上演的好戲。弗恩也站到一旁,才發現瑞不知何時也站在身邊,饒有興致的看着場上的一切。
斯坦盡力抑制住內心的興奮,挑了一把較輕的劍和一塊稍大的盾牌,看樣子是準備以防守爲主,隨後忐忑不安的來到練習場中央,朝博伊德點了點頭。
四周鴉雀無聲,博伊德和斯坦各自降低重心,右手持劍,左手將盾牌舉起蓋住臉的下半部分,只露出兩隻眼睛,兩人的架勢完全一樣。
博伊德率先發起攻擊,劍光閃起,一次快速的三連擊。斯坦盡全力抵擋了下來,他的左手揮舞着盾牌迅速的化解了這次攻擊。
“很好,準確的格擋。”博伊德讚賞道,隨後又是一輪更加暴風驟雨般的連擊。
斯坦敏銳的觀察着對手出劍的方式和方向,一次次化解着博伊德的進攻。突然,拜倫與神秘女子的對話竄入斯坦的腦海,密不透風的思緒被打亂。
稍一遲疑,劍已到面前,斯坦倉促的用盾牌擋開進攻,雖然格擋了劍的攻擊,但在招式上已經慢了半拍,身前暴露出一個明顯的空檔。
博伊德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左手盾牌一個猛擊撞向斯坦。斯坦根本來不及躲閃,情急之下只好用右手作無用的抵擋。斯坦被盾牌擊倒在地,右手也震的發麻,劍掉落在地上。
周圍的騎士發出了讚歎聲,弗恩也不禁拍手叫好。
“注意力能保證你在戰場上比別人活的更久。”博伊德向倒在地上的斯坦伸出左手。
斯坦抓住博伊德的手借力站了起來,他撿起劍,重新擺好架勢。“集中注意,不能分心!”斯坦在心中默唸到。
博伊德再次進攻過來,斯坦經過剛纔的防守,已經大概瞭解了套路。只見他左手猛地擋開博伊德的劍,對方顯然沒料到斯坦會主動迎上來,劍被彈開。
斯坦趁着這個機會,右手的劍砍向博伊德的左肩,對方舉起盾牌格擋住了這次攻擊。斯坦順勢再次從另一個方向將劍砍下,對方以劍抵擋住。
藉着揮劍的力道,斯坦左手的盾牌也撞向對手,博伊德向後退了一步並且上半身後傾躲過這一次撞擊。斯坦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他繼續向左轉了一個圈,右手握劍再一次的砍向對手。
一連幾次進攻都被博伊德一一化解,斯坦開始急躁起來,剛集中的注意力開始分散。
“不會有人知道,或者,不會有活着的人知道。”拜倫的話再次鑽入斯坦的腦海裡。
一剎那的遲疑對於經驗豐富的博伊德已經足夠,騎士在用盾牌擋住斯坦心不在焉的攻擊後,以極快的速度展開反攻。斯坦回過神來才勉強開始防禦,只三下,劍已在斯坦面門前。
“你的狀態不適合比試,等你把心中的疑慮清除了再說吧。”博伊德直起身,準備結束這場切磋。
“抱歉,我……讓你失望了。”斯坦懊悔的低着頭。
“讓別人失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別讓自己失望。”博伊德的語氣威嚴而平淡。
斯坦也直起身,向博伊德行禮。“十分感謝你的教導。”
博伊德點頭回禮,轉身準備離去。
“前輩!”斯坦突然鼓起勇氣叫住了博伊德。“如果你發現了自己一直信仰的東西原來並不是你想的那樣,你會怎麼辦?”
博伊德轉過身,看着一臉迷茫的後輩。“守護你的信仰本身,而不是把信仰託付到某個人身上。”他把劍和盾牌扔給了邊上的一位騎士。“記住,騎士守護的是信仰,而不是某個人。”
博伊德的身影消失在城堡的走道內,斯坦無力的坐在牆邊,擡着頭仰望着天空。“騎士守護的是信仰,而不是某個人。”他喃喃自語到。
練習場又恢復了嘈雜,兵器的碰撞聲和騎士們的交談聲此起彼伏。
“斯坦這是怎麼了?不像平時的他。”瑞皺着眉毛,不解的問弗恩。
弗恩嘆了口氣。“他一定是知道了什麼不該知道的東西,現在連我都開始擔心是不是和我們有關。”
“這可不是好消息,而且我們明天就要出發去魔法之源了。”瑞擔憂的咬着嘴脣。
“是的,希望剛纔那個騎士的話能開導他。”弗恩無奈的搖着頭。“現在我們只能見招拆招了。”
瑞哼了一聲,歪着頭看着弗恩。“我一直很好奇,你哪來的這種自信可以把所有危險都見招拆招?你知道有些危險會直接要了你的命。”
“那你有什麼好建議?”弗恩也轉過頭來盯着瑞。“把斯坦綁起來?拷問他到底看到什麼了?”
“好吧,我來找你不是和你爭論這個的。”瑞轉過頭,看向遠處的斯坦。“我希望你能答應我件事。”
“你說吧。”弗恩看着兩個騎士的比試。“除了讓我幫你幹掉多伊爾的國王,其他事我都可以答應。
瑞吃驚的看着弗恩。“你怎麼知道我恨透了拜倫?”
弗恩撇了撇嘴,雙手交叉到胸前。“你的一些反常行爲透露給我一些信息,比如在那個被遺棄的村莊,還有在對拜倫行禮時。”弗恩嘴角展現出一個弧線。“不止如此,我還知道你爲什麼恨拜倫”
“真不愧爲德維爾的傭兵。”瑞冷笑了一聲,兩手拽住了斗篷兩邊,把自己包裹進斗篷裡。“如果你能爲我保守這些秘密,我將感激不盡。”
“當然,我沒找到理由要把這些事告訴別人。”弗恩走入練習場內,走了幾步,像是想起了什麼,他轉過頭看着瑞。“無論如何,瑞,你要知道,你都是我們的同伴。”
瑞面無表情的看着弗恩,一股暖流卻流入心底。“謝謝。”法師極力想要保持無所謂的態度,但是她畢竟只是個年輕的女孩,她已經經歷的太多,早已超出她這個年紀該承受的。
瑞迅速轉過身,怕被弗恩看到自己的眼眶已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