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故國的土地,走在楚國的街頭,耳邊不再充斥着項羌語,而是熟悉的家鄉話。秦絡深深吸了口氣,這裡風景依舊,只是物是人非。
此時秦絡終於換上了一身楚人的常服,一件淡藍色的直襟長袍,腰束月白祥雲紋的寬腰帶,其上只掛了一塊墨玉,形狀看似粗糙卻顯得古樸沉鬱。
這纔是秦絡應有的服飾,也只有楚人的衣服,才能襯出秦絡修長的身形,整個人顯得風度翩翩,丰神俊朗。
柳長風自然也跟在秦絡身邊,他也換了衣服,手持長劍,頭戴斗笠,一副江湖人的打扮。柳長風一直看着來來往往楚人,竟然給人一種癡癡傻傻的感覺。秦絡忍住笑意,對柳長風道:“快別光盯着人看了,記得看路,看路!”
“哦。”柳長風這纔回過神來,低頭一看果然到了臺階處,差一點就要被絆倒了。
“我們先去找個小館子吃頓飯,好久沒吃到家鄉的飯菜了。”秦絡說道。
“好啊好啊。”柳長風立刻激動了起來。他在草原上天天吃羊肉,喝馬奶茶,都不記得故國的美味佳餚了。
兩人來到一家看似不錯的飯館,小二立馬上來招呼,引秦絡和柳長風去雅間入座。他熱情的問道:“二位吃些什麼?”
“你們這裡有什麼主食?”秦絡問道。
“我們這裡北食最受客人歡迎了,麪食有軟羊面、桐皮面、插肉面、絲雞面、三鮮面、筍潑肉面、梅花包子、曹婆婆肉餅、筍蕨餛飩、灌漿饅頭、薄皮春繭包子、蝦肉包子、肉油餅、糖肉饅頭、太學饅頭;粥有豌豆大麥粥、豌豆大棗粥。”小二流利的抱着菜名。
柳長風坐在旁邊,光聽菜名就要流口水了。秦絡一邊聽着小二報菜名,一邊看着柳長風偷笑着。最後他點了絲雞面和三鮮面,又要了梅花包子、糖肉饅頭和幾碟小菜,便打發小二去上菜了。
小二剛走,秦絡踢了踢柳長風,“你呀,收斂一點,別盯着別人桌子看,那眼睛都盯着菜餚轉不動了。”
“我好久沒有吃到這些美食了。”柳長風抱怨道,“其實我更想吃南食,什麼糖蒸酥酪、如意糕、吉祥果、蓮葉羹……哎呀,光是想想就流口水了。”
柳長風和秦絡一樣,都是南方人。秦絡笑道,“這裡畢竟是北方,等這邊的事情處理好了,我帶你去我家鄉那裡,吃當地特色。”
沒過多久,小二端着托盤進來,利索的給二位上菜。秦絡和柳長風一人一碗麪,就着美味的小菜,吃了一頓舒心的午飯。二人酒足飯飽,秦絡問柳長風:“你把信交給陸子瑜了嗎?”
“昨晚給他的,他看了後說今天下午一定赴約。”柳長風想起昨天晚上他翻牆去陸子瑜屋裡時,陸大人嚇得差點高喊“有刺客”,還好柳長風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秦絡看了眼窗外的日頭,“時辰不早了,我們得提前去約定地點。我和他見面時,你得在外面仔細守着,絕不能被人發現我們碰面。”
“我明白。”柳長風一下子振作了精神,“你們放心談話,若有危險,我會及時通知你們。”
秦絡和陸子瑜在一處小院中相見,故人久別重逢,十年別淚知多少,不道相逢淚更多。兩人默默相視,竟無語凝噎。在陸子瑜的眼中,秦絡又瘦了一圈,人也曬黑了,可見塞上風沙凜冽,光陰荏苒,秦絡面頰上年歲消磨的痕跡比他自己的更加明顯。陸子瑜擦擦眼淚,“苦了你了,這麼多年。”
秦絡倒沒覺得什麼,他見好友高升,心中又是欣喜,又有些感嘆,他問道:“你近來如何,我弟弟他好嗎?”
“我們都很好。”陸子瑜說道,“到時候,我帶他來見你。”
“好啊。”秦絡早就想見弟弟一面了。
陸子瑜看着秦絡,猶豫了片刻,還是沒忍住心中的話,“你好不容易從項羌回來了,不要走了,留下來吧。”
秦絡聞言一震,但還是堅決道:“不,我不能。”
陸子瑜疑惑道:“我知道,你的心在這裡,爲什麼還要返回項羌?你回到家鄉,有你弟弟陪伴,一家人團聚在一起,就算清貧,也是好的。”
這樣美好的未來,是他心底一直期待的。一家人住在一起,沒有分離。他和弟弟像普通老百姓一樣,安穩度日,每天只需擔心菜錢漲了沒,再無其他煩擾。
只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時局已經是這樣了,他們的小家,又能躲過外界的驚濤駭浪嗎?
“我不能,我發過誓,自願成爲間者,願爲大楚奉獻一切。”秦絡說道,“我不能臨陣脫逃。”
秦絡還記得當年和鐵匠孫一起宣示的場景,那一字一句,都刻在秦絡的心頭。銘記國恥,誓死效忠。袍澤同心,永不背叛。不忘初心,至死方休。
說好的至死方休,怎可中途推卻?
陸子瑜露出了震驚又傷感的神色,他佩服好友,卻爲好友擔憂。間者之路,孤獨又危險,他不知道秦絡在項羌到底處於怎樣的境地,秦絡夾在項羌和楚國之中,不用想猜到他的日子很艱難。
“我這次來,也是爲了大楚。”秦絡簡單的將事情告訴給陸子瑜,陸子瑜的反應倒是十分平淡,沒有拒絕秦絡的提議。
“太大膽了。”陸子瑜只有這一個評價,“瞞過赤水部,讓青雲部和大楚暗中結盟,太難了。”
“所以,我需要你。”秦絡說道,“還好你負責接待赤水部,你幫我盯着他們的二小姐,只要她不察覺,我就放心了。”
“你是說那位女將軍吧,我見過幾面。”陸子瑜說道,“比起葉勒世子,她更像是赤水部的領袖,我看那些副將,只聽那位女將軍的。”
“是啊,葉勒康爾畢竟還小,赤水部除了葉勒扎隆,就數葉勒依最厲害了。”秦絡說道。
“不過她現在是分身乏術了,赤水部的可敦身染重病,恐怕熬不過幾年了。世子和少將軍擔心母親,一直陪着可敦身邊呢。”陸子瑜說道。
秦絡這才得知,原來衛兀可敦的病情如此嚴重,怪不得會跟着一起來中原,看來他們除了迎親,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就是爲可敦治病。
秦絡還沒見過自己的這位岳母,他關切道:“可敦的病情很不好?”
“是啊,御醫說,恐怕活不過兩三年了。”
秦絡心道可能是葉勒傾的離家出走,讓衛兀可敦的病情加重了吧。陸子瑜看秦絡一臉憂鬱,奇怪道:“你也在爲可敦的病情擔憂嗎?”
“可敦……是個挺好的人。”秦絡顧左右而言他。
陸子瑜點頭道:“是啊,赤水部的世子人也很好,除了少將軍嚴厲些,其他人都很溫和。”
眼見話題越跑越偏了,秦絡趕忙拉回來,“赤水部準備什麼時候進京面聖?”
“可能要等可敦病情稍微穩定些了,再啓程吧。”陸子瑜猜測道。
“我得趕在他們前面見到聖上。”秦絡說道,“你儘量拖住他們,我和柳長風先進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