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女不必擔心,想來是有人不懂規矩,衝撞了車隊,已經安排人去處理了。”範劍俠儘量讓自己顯得溫爾文雅,說話輕聲細語。
同時一名護衛疾步趕了過來躬身道:“見過少主、聖女殿下!”
“查清楚了?”範劍俠的語氣極爲威嚴,與面對天心截然不同。
“回少主,是一個老者見到聖女一時忍不住激動惹了些騷亂,都是真心愛戴聖女殿下的人,所以小的就安撫了下讓他離開了。”侍衛不擡頭恭敬的道。
範劍俠讚許的點點頭,然後對着天心說:“殿下,這世間愛慕你的人實在太多了,也不可能每一個人都有機會瞻仰你的聖顏,有幸相遇也不可能讓你停下來見一見每一個人,就像不能讓你給每一個人治病一樣,你的心是無限的,但你的精力和時間都是有限的。”
天心臉上一紅,她被讚美的太多了,但依然受不了被人這麼毫不遮掩的稱讚。
那侍衛見自己主子已經跟聖女搭上了話,正要悄然退去,誰知卻被聖女叫住。
“這位大哥,能讓那位老者過來下嗎?敢冒險驚動這麼大的車隊,想必不是簡單的事,可能…面對你們他不敢說實話。”天心說的很委婉,並沒有不信侍衛所言,只是好奇老者的所爲。
侍衛臉上一僵,而範劍俠的臉色也有些陰翳,他知道老者所圖怕不是想見聖顏那麼簡單,只是不想再讓外人打擾這個難得的機會而已,而且見聖女除了看病也不會再有其他的事情,而在範劍俠的認知裡,賤民是沒資格接受聖女的治療的。
“還不快去!”範劍俠見侍衛愣在那裡,猛地爆喝,事已至此只能順着天心的心意來。
不過一會,那侍衛帶着一名渾身發顫的老者前來,就這片刻耽擱的功夫,其他俊傑都順勢圍了上來,悄聲問着手下情況。
天心也從車輦中走了出來,一身淡雅的蘇黃裙,臉上還帶着點淡淡的嬰兒肥,雙眼燦若星辰,便是在白天依然放着微芒,最吸引人的是眉心處一顆藍的透徹的寶石,這是天心身上唯一的裝飾。
看到天心下了車輦,周邊的人羣再也保持不住安靜,陣陣喝彩和參拜聲此起彼伏,讓天心不得不四下還禮。
出乎衆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天心雖被稱爲聖女,卻如一個活潑可愛的鄰家小姑娘,看着活力十足精力無限,看一眼便讓人感到發自內心的高興。
老者見到天心出來,先是一喜緊接着就要下跪,卻被天心趕緊攔住,纖纖玉手託着老者燦爛的笑道:“家師曾教導我,千經萬典,孝義爲先,我怎敢當得老丈一拜。”
在扶起老者同時,天心接着道:“老人受尊敬,是我們精神中最美好的一種特權,而且老丈心中有溝壑,眉心藏光明,最是該受尊敬之人呢!”
衆人眼神灼灼的盯着天心攀在老者手腕處的玉手,羨慕嫉妒皆有之,幾個年輕人更是妒火中燒恨不能待之。
孟成賢低聲嘀咕着:“早知道這樣,我就把自己的膀子打斷一根了。”
老者眼中含淚,顫顫巍巍的起身,連忙道:“驚到聖女了,小老兒並沒有什麼事,剛剛只是得見聖女耐不住激動,擾了殿下,實在罪過。”
天心微微搖頭,輕聲道:“老丈本是心胸開闊的長者,但這身體弱了許多,肝、腎多有損傷,想來是有愁事壓心頭,不知天心有什麼能幫到老丈的,還是老丈信不過天心?”
聽聞天心此言,老者忍不住撲通跪下,老淚縱橫的抓住天心的手:“聖女啊,小老兒的孫子本聰慧過人,年前不知爲何突然變得癡呆了,他是老兒的命根子,孫兒一傻老頭子我這命一下子去了大半,我…我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知道您要路過這,本不想驚動您的,這世間不幸的人太多了,聖女救不過來的,不差老兒這一家,實在不該耽擱您的行程,只是…只是想到我那慘死的兒子就留了這麼一根苗,我…忍不住啊,不忍心啊!”
天心心中微顫,她最見不得這世間的可憐人,強忍着淚水慢慢把老者扶起來,輕聲道:“老丈說什麼話哩,救人何曾能分個時候,人命又哪來的貴賤,在谷裡我是個醫者,出了谷我依然是哩。”
老者一個哆嗦,激動地問:“聖女的意思是…您…您願意救?”
旁邊的範劍俠一聽不樂意了,黑着臉道:“你這老傢伙說的什麼話,這世間還有聖女不願意救的人嗎?呵,不過有句話你說的很對,不幸的人太多了,聖女不可能每個都救,你這是運氣好,碰到了。”
老者又想要跪下,卻被天心死死拉住,輕聲道:“老人家,還是帶我去看看你那孫兒吧,這路程可以耽擱,人命可耽擱不得。”
“哎,哎,這就走,這就走,天可憐見,天可憐見啊,老頭子我回頭一定多燒幾炷香。”
“哈哈,老丈你還是燒給聖女吧。”孟成賢哈哈一笑,態度甚爲和藹,只是突然想到什麼,連忙又道:“呸呸呸,怎麼能燒給聖女呢,瞧我這嘴。”
範劍俠鄙夷的看了孟成賢一眼,對這個出自以書傳世的浩然正氣宗中的異類和敗類,他是極爲不屑的,簡直是丟浩然正氣宗的臉。
都說浩然正氣宗一身實力盡在讀書上,而孟成賢這個最不喜歡讀書的人卻偏偏實力強的匪夷所思,在宗內也數異數。
稍一安頓,天心便跟着老者進了這個小城,幾個才俊當然是跟了上來。
在無數人的注視下,直到天心的身影消失在一個破舊的房子裡,這種瞻仰纔算是告一段落。
老者的宅院很小也很舊,房子更是僅容三五人站立。
天心進來後,其他人就悄然在門外等候了,他們都受不了房內的黴餿味,趁着房間小算是尋了個藉口。
唯有孟成賢在門口不時露頭,另外就是宇文盪滌像個小廝般忙裡忙外,照顧着大家的情緒。
一個十多歲的孩子手中捧着一個窩窩頭,目光呆滯又警惕的看着突然出現的人,手裡的窩窩頭不自覺的往懷裡收了收,便是老者進來也沒能讓他的神情得到緩解。
天心小心的上前一步,孩子本能的後退一步,可似乎是能感覺到天心的善意,孩子重新上前了一步,將手中的窩窩頭慢慢伸到天心的面前。
老者心中一痛,悲苦的輕喊:“岫兒…”
天心也是心下感動,這個孩子即便癡呆依然保留着足夠的善良,可見這是天性,想來沒癡呆前也是個懂事心善的小傢伙。
“岫兒,這是聖女大人,專門來給你治病的。”老者眼角含淚,迫不及待的將孩子推到天心的跟前,眼中的熱切比爐火還要熾熱。
天心緩緩俯下身,儘量不嚇到他,手輕輕的放到孩子的頭頂,讓得孩子渾身一顫。
“老丈怎麼稱呼啊,一直在這個城中嗎?”天心眼光流轉,手不停的在孩子頭上撫摸,好像並不急着給他治病。
老者看天心神色並不緊張,好似心中有數一般,頓時心下大喜,連忙道:“老夫雲孤,我孫兒名雲出岫,本是熒惑城人,只是…”
老者興奮的差點脫口而出,只是想到難言之隱又有些不知從何說起,老者頓時臉色尷尬的看着天心,面對這個心地善良的少女,他實在沒法撒謊。
“你這老頭子忒不是東西,面對聖女也敢遮遮掩掩?”孟成賢在門口罵罵咧咧的吐了口吐沫,順便把浩然正氣宗的臉面一併吐到了地上踩了踩。
天心則是對孟成賢微微搖頭,其實這些人裡面,天心對孟成賢這個最該守規矩卻最不守規矩的傢伙感官最好,處處流露着真性情,他人在她面前恨不得表現的有如謙謙君子拯世聖人,唯獨這個傢伙生怕她不知道他是個混蛋一樣。
“老丈,不方便說就不必說,剛剛不過是隨口一問,主要是想知道這個小弟弟曾經去過哪裡。”天心含笑對老者道。
老者面含羞愧之色,聽是因爲自己孫兒,連忙道:“是小老兒心小了,剛剛那位小兄弟罵的沒錯,面對聖女殿下怎敢再有隱瞞之意,我兒雲鬆也算是個嬌子,在熒惑城中小有名氣,只是遭到歹人迫害慘死,我這纔不得已帶着孫兒逃跑,輾轉多地最終落戶這裡,其實也不過半年時日,算不得此城中人,但萬幸竟然能在這裡遇見聖女殿下,真是…真是…”
聖女一邊聽着老者的言語,一邊不停的在孩子的頭上揉捏,本來神情膽怯緊張的孩子這會兒面色平和,竟有昏昏欲睡之感。
一直忙裡忙外的宇文盪滌在老者說到熒惑城時微微一滯,詫異的看了老者一眼。
而神不思蜀的孟成賢並沒在意老者的話,卻對宇文盪滌的神色很注意,見他神情有異,對老者也留心看了幾眼,身子不動聲色的從門口移到了房間內。
“所謂江湖,引人者不過俠義情仇四個字,繞不開聲名利祿四道坎,所以我寧願躲在谷裡圖個清靜,可惜便是在谷裡所救之人依然多是因此而來,真正因天命授其病者少之又少,思來想去終究是繞不開的,所以此次索性就出來吧。”天心稚嫩的小臉上有着看透世人的惆悵,眼角的那點迷茫甚是迷人,雖少了些靈動,卻多了些靈性。
孟成賢聽聞哈哈一笑,緩步走到跟前找了個破椅子隨便坐下,毫不在意他的錦袍下起了一片污穢。
他看了老者一眼,對着愁眉不展的天心燦爛一笑:“人見盛花則喜,見雜草想除,聞鶯啼則悅,聽蛙叫則厭,此乃常情,然則花開與草茂都是本性,鳥鳴與蛙唱都是天音,哪裡來的高下,聖女心有天心,但終歸不是天道,能保着初心治病救人已屬不易,那就不要管他是傷來還是病來,徒增煩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