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壽院中,江海被三老爺池仲禮,以及剛被二夫人林氏,從芳姨娘牀上拉起來的二老爺池仲德,請到了外院花廳喝酒。
施氏摻着孃家小姑子,三夫人江氏去往梧桐院中小敘。
周氏忙着安排宴飲江家夫妻之事,便也匆匆離去了。
只留下老夫人、池巧娘母子和二夫人林氏,仍舊還在榮壽院中。
韓媽媽和池巧孃的大丫鬟,合力將形容狼狽,儀容不整,和罵街的潑婦有得一拼的池巧娘攙扶進了榮壽堂。
老夫人在二夫人的攙扶下,也斜躺在榻上呼哧呼哧的生悶氣。
好大一會兒,林氏安排了她的長子珉哥兒,領着表弟林慶出去閒逛,又吩咐丫鬟侍候了池巧娘重新更衣洗漱後,母女、姑侄三人才又重新聚在一起。
老夫人揮揮手將一直侍候着的韓媽媽,以及各大丫鬟婆子全都打發了出去。看到池巧娘仍舊在拿着帕子嚶嚶哭泣個不停,本就惱恨煩躁的心思,更是仿若被人火上澆油了一般,恨的臉都鐵青了。
“沒出息的東西,哭哭哭,整天就知道哭,除了哭你還會什麼?”老夫人陰沉着嗓子低呵出聲。她渾濁的雙眸中亮起的銳光,宛若黑夜中陡然而起的鬼火,看的人遍體生寒,渾身發涼。
“母親。”池巧娘剛纔被江氏打了一巴掌,覺得整個人的臉面都沒了。她發了好一頓潑。又是鬧騰又是嚎叫,嗓子都啞了。此刻說起話來嗓子刺痛,讓她整個人更是羞惱憤恨的恨不能就將江氏那刁婦的嘴巴撕爛了。
“母親。您可要爲女兒做主啊。是您說要將七丫頭許給慶哥兒,女兒纔敢嚷嚷到三房叫囂的。可您看看現在這叫什麼事兒?母親,慶哥兒的親事可是您親口允諾的,江氏那賤人不認就算了,還敢哄着她二哥二嫂給女兒沒臉。母親,她們打的不止是女兒的臉,還是您的臉啊。母親。女兒沒本事,只能任人作踐。您可要爲女兒做主啊!!”
聲音一道比一道尖利,一道比一道哀慼怨懟,嗓子啞的像夜梟的嘶叫一般粗噶難聽,這尖利的哀嚎聲。卻好似能衝破屋頂,讓院裡的小丫頭們聽了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禁不住渾身發顫,背後汗毛倒豎。
老夫人本是念着家醜不可外揚,即便現在已經被人看了笑話,面上也要裝作一副和善無事的模樣,有什麼陰謀有什麼抱怨,都在這屋裡說清楚,不要讓外人知道傳出去。以免失了臉面,這纔將丫鬟婆子都趕了出去。
誰知道池巧娘是個混不吝的,不僅眼皮子淺。上不得檯面,更是個吃不得虧受不得委屈,疼了比誰都叫的響的,欺軟怕硬的剛纔被江氏閃了一耳光整個人都蒙了,現在又開始叫囂撒潑着讓她給她把臉面找回來,她怎麼不自己去?!
老夫人氣的肝疼肺疼。池巧娘剛纔那番叫囂,怕是外邊所有的丫鬟婆子都聽見了。
這事兒若是傳不到江氏那二哥耳中還好。若真是被人知道了,這樣欺負人家的妹妹,作踐人家的親外甥女,江家是個軟柿子捏捏也就罷了,可人家根深蒂固,深受皇恩,父親又是了內閣皇帝面前的大紅人,底氣足的很,人家能善罷甘休?能任你這麼作踐?
這孽障果真生來就是克她的啊!
老夫人怒火攻心之下,直接從榻上爬起來,一巴掌狠狠扇在池巧娘臉上,厲呵一聲,“孽障,你個作死的小東西!”
“啪”一聲銳利的脆響,池巧娘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耳光,扇的整個人一屁股跌倒在地上,整個人都被嚇傻了。
旁邊坐着喝茶的二夫人林氏,眸中一閃而過鄙夷不屑的冷光。
就這麼個叫嚷的厲害,只會虛張聲勢,一有事就只知道搬救兵找老孃撐腰的狗東西,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
呵,現在這老太婆活着還好,等她兩腿一蹬進了棺材,就這麼個有點手段心計就當自己是全能,誰都能收拾,卻整天只知道惹是生非的姑奶奶,遲早有一天被人啃得連骨頭渣都不剩。
別看她現在混得風生水起,不管忠勇侯府還是靖遠伯府的主子奴才都讓她,真等着老太太進了土,僅只一個靖遠伯府就夠她折騰的。
她孃家,老太太的孃家,靖遠伯府的後院,可真不是那麼好混的!
老夫人看着滿面震驚,哭的滿臉都是淚的池巧娘,當真又愛又恨。
不覺就又壓低了聲音狠狠的訓道:“你個討債來的孽障。我只說要爲慶哥兒定下那小畜生,可這事兒沒辦成之前,你這鬧騰的闔府上下都知道是個什麼意思?你個作死的丫頭片子,你還把你老孃拉出來頂缸,你沒看那施氏看我們母親的眼光像是要殺人。討債的小孽障你把你老子娘也拖下水,老孃活的一大把年紀了,還要跟着你丟臉,一輩子的老臉就這麼沒了,還要爲你善後爲你謀劃,讓你如意順心,我真是上輩子欠了你個小畜生的啊……”
老夫人說着說着,自個就也委屈的想要抹淚珠子了。
她真覺得生養的這個閨女是個討債來的孽障啊。
吃她的喝她的用她的拿她的不說,臨了臨了,還讓她丟盡了老臉。
老夫人不覺得閨女被江氏扇了一耳光有多心疼,她只是心疼她的面子,她的尊榮,她一輩子的體面,就這麼輕易的沒了。對於老夫人這樣愛面子更甚於愛一切的人來說,這簡直比殺了她還讓她難受。
尤其是面對着江氏的逼問,輕易就說出一切都是她授意的,將七丫頭許給慶哥兒也是她要一力促成的池巧娘。被親生女兒毫不猶豫的丟出去頂缸,承受着姻親小輩們異樣的目光,丫鬟婆子們震驚不敢置信又鄙夷不屑的目光。雖然他們都盡力垂着頭,不讓她看出究竟,但是,老夫人心裡清楚,她今天是徹底的成了笑柄了。
那些下賤的婆子丫頭們,現在指定是個聚在一起,正嘲諷她們母女兩。拿她們母女兩當笑話講呢。
老夫人悲從心起,便也一把抱住了池巧娘。母女兩個又是委屈又是怨懟的痛哭起來。
二夫人林氏看兩人慟哭的勢頭,也不加理會,卻是嘴角抽搐了兩下,而後便又繼續喝茶。
等時間過的差不多了。二夫人才又滿目悲痛的將放聲大哭的母女兩攙扶起來,溫言勸道:“姑姑和妹妹可是別再哭了,哭壞了身子,沒得讓那些捧高踩低的小賤人看了樂開了懷。”
池巧娘正哭的委屈呢,一聽林氏這話,立馬就止了淚,拉着老夫人的手便殷殷的央求道:“母親,您罵也罵了,打了打了。女兒自己蠢笨沒本事辦砸了事兒,不管您怎麼打罵女兒,女兒都受了。可女兒好歹也是您的心肝寶貝。女兒今天受了這麼大的委屈,還被三房那刁婦打了臉,母親,您可要爲女兒報仇啊!”
老夫人長喘了幾大口氣,被池巧娘和林氏小心翼翼的扶到榻上倚好。
她的身體到底不中用了,哭了一場更是感覺頭痛胸悶。然而她的臉色,此刻卻變的平靜無波的好似什麼事兒都沒有發生過。唯獨從她一雙渾濁的眸子中,纔可以看出老夫人愈發變得執着而瘋狂的恨意。
既然不能爲她所用,她就將三房那幾個礙眼的小畜生全都毀了!!
老夫人就目光沉沉的看着池巧娘道:“不急,母親會爲你報仇。呵,江氏倒是打的好算盤,還想將那小畜生嫁回到她孃家,她也不問我願意不願意。呵,真當我老婆子是死的,能認她們在我眼皮子底下這麼隨意的折騰,忠勇侯府的後院,可都在老太太我手裡邊捏着呢。”
池巧娘聽懂了老夫人的言外之意,卻也迫不及待的說道:“母親,那慶哥兒的親事?”
“難不成你還想娶三房那小畜生進門?”老夫人語氣中有着很鋒利的冷冽,像刀子似的,割的人臉疼面疼。
池巧娘先是一怔,繼而卻恨得咬牙切齒的道:“娶,怎麼不娶?!不娶她進慶哥兒的後院,我怎麼折磨她,怎麼去借她折騰三房那兩翅膀硬了的兩口子。”
冷冷的笑了兩聲,便又恨聲道:“他們不是不認慶哥兒和那小畜生的親事麼,呵,她們越是不認,我越是要將那丫頭弄進靖遠伯府。不過,這次那丫頭可沒那麼好的命做正房嫡妻了,我要那丫頭做妾,做通房,我要把她們三房作踐死!!”
“難不成你是想……”讓三房那夫妻兩個,將七丫頭嫁給靖遠伯府的長房嫡孫他們尚且不願意,巧娘還想讓那小畜生做妾,做通房,那唯獨有……
池巧娘也不掩飾她的惡毒心思,很是光明正大的,一口對老夫人道:“我就是要壞了那小畜生的閨譽。私相授受,共處一室,肌膚之親……呵,只要能成事,女兒不計較什麼手段。”
池巧娘心裡已經開始計劃在何時何地壞了池明瑄的閨譽,讓她吃個啞巴虧,只能認了慶哥兒了。不僅如此,她還在儘可能的想着陰損惡毒的招數,不僅要報復三房那兩夫妻,還要將江海和施氏也一道收拾了。
呵,敢在忠勇侯府撒野,她會讓他們知道,誰纔是翼州城的地頭蛇!
二夫人林氏仍舊在漫不經心的喝茶,好似根本沒有聽到,眼前這對母親兩的計較和預謀。然而在池巧娘說到要壞七丫頭池明瑄的閨譽這句話時,二夫人林氏卻漫不經心的開口說了一句,“江通判家裡,中秋節前不是就發了帖子,兩天之後請咱們去他家府上賞菊?”
江海任職翼州後,江家還沒有安排過正式的宴飲。
到一地爲官的官吏,宴請當地大戶及有威望和影響力的人家,以及以後的同僚和上下級人員,打好關係,熟悉彼此是很必要的一項活動。
江家確實也向忠勇侯府,靖遠伯府這些人家發了邀請帖,正是兩日後的賞菊宴,……若是能在江家壞了池明瑄的閨譽,將她和慶哥兒湊成一堆,讓池明瑄無路可走只能進慶哥兒的後院……
池巧娘眼珠子咕嚕嚕轉個不停,她已經在思考這件事兒的可行性了。
若是真的辦成了這事兒,不僅作踐了三房,還能惡化江氏和她那二哥二嫂的關係。
——既然不能爲她所用,江氏也別想攀着她孃家的粗枝兒往上爬!
“娘。”池巧娘看向了老夫人,陰翳的雙眸中閃爍着瘋狂和興奮的亮光。那光芒明亮至極,幾乎能閃瞎人的眼。
老夫人微蹙着眉,手中的珠串轉個不停,最後卻也一咬牙,斬釘截鐵的說道:“好,就這麼辦。”
池巧娘興奮的整張臉都扭曲了,像個幾欲撲火的野獸一般。然而她還是強制抑制住心中沸騰的火熱,一皺眉再次開口問老夫人道:“母親,那我們之前的計劃?”
“計劃?什麼計劃?”老夫人開口問道。老夫人還沒轉過來彎池巧娘在問什麼,當初參與設計了那個計劃的二夫人卻是心神一跳。不覺就開口道:“妹妹說的可是……那件事兒?”
哪件事?
那件事兒!
老夫人腦中忽的靈光一閃,也想到了是什麼事兒。
之前池巧娘還沒對六丫頭動心思,她更沒有要讓七丫頭頂上六丫頭,和慶哥兒湊成一對。然而,當時因爲惱恨三房那庶子爭氣,又唯恐他這次真的中了舉,出息了不再受她控制,她們沒有辦法改變池仲禮鄉試的結果,但是老夫人卻做了最壞的打算。
若是池仲禮真的中了舉,她們便要毀了他!
一個舉人,一個讀書人,如果他的名節徹底壞了,想來也就要徹底與仕途無緣了!
到時候,哼哼……
老夫人不陰不陽的哼哼了兩聲,便也開口道:“事情還是按照原計劃進行吧。……就安排在兩日之後的傍晚。”
兩日後恰好是江家菊花宴舉辦的那天,如果巧孃的安排成真,三房那兩口子可就是丟了大臉;若是傍晚再上演上這麼一出傷風敗俗的鬧劇,池仲禮聲名盡毀,就又要從天堂跌入到地獄了。
一個庶子,沒她老婆子的允許,就想飛,看她把他的翅膀折斷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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