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姑姑眉梢一喜,若羨姐兒說程婉秋說,那謝七爺是不是就要鬆口答應了這門親事?
可誰知道羨姐兒卻是連眼睛都沒有擡一下,搖搖頭道:“秋姨壞,秋姨壞,羨姐兒不喜歡她!”
蘇姑姑忙道:“秋姨哪裡壞了?她待你多好啊,晚上都還陪着你一起睡覺了,她還陪着你一起畫畫了……”
羨姐兒卻只奶聲奶氣道:“秋姨壞,秋姨壞,羨姐兒不喜歡她,羨姐兒喜歡雲貴妃娘娘!”
當這稱呼從她嘴裡說出來的時候,不管是謝七爺也好,還是蘇姑姑也罷,都覺得自己聽錯了。
特別是謝七爺,沉聲道:“羨姐兒喜歡雲貴妃娘娘?”
羨姐兒點點頭,露出幾分笑來,露出那幾顆小米一般的牙齒,着實喜人,“對,羨姐兒喜歡雲貴妃娘娘,羨姐兒喜歡雲貴妃娘娘……”
蘇姑姑一下子愣住了,羨姐兒只今兒才見過雲貴妃娘娘。
可瞬爾她就有些釋然了,別看羨姐兒年紀小,可卻是機靈着了,再者說了這雲貴妃娘娘幾個字闔宮各個角落都能夠聽到的,羨姐兒只怕也能將人和名字對的上號。
想及此,蘇姑姑瞥了謝七爺一眼,見着他臉上沒什麼表情,這才放心了。
回去了之後,蘇姑姑自然不敢將羨姐兒這話告訴太后娘娘的,若太后娘娘曉得了,指不定會怎麼動怒了。
這宮裡頭好不容易平靜了些,她可不想再生出什麼事端來了。
倒是顧初雲這邊正朝着延禧宮方向走,南景想着可愛的羨姐兒,還有些回不過神來。“娘娘,算起來您身上明覺香的毒也快解了,是不是也該開始伺候皇上了?到時候您也像是皇后娘娘似的懷上皇上的孩子,這樣一來,日後這日子也好打發些。”
侍奉皇上,早日爲皇上開枝散葉只是一方面,可更重要的是要自家娘娘斷了對謝七爺的那份心思。
方纔她不是沒有看見,自家娘娘見到謝七爺的時候,脊背可是繃的直直的,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自家娘娘這樣了。
顧初雲搖搖頭,道:“這種事急不得,皇上不提,太后娘娘不提,皇后娘娘不提,難道要我去提嗎?我倒是覺得如今這日子過的倒是有幾分舒坦的,索性就這樣罷!”
如今她這心的確是不在皇上身上。
想着最近的煩心事,顧初雲皺皺眉頭,道:“聽說老爺最近病了,病的還挺厲害的,待會兒你派人送些補品回去。”
縱然顧家算計了她,虧欠於她,可到底養育了她那麼多年,她也不想做這無情無義的人。
南景應了一聲。
顧初雲卻還想着一件事,這皇后娘娘身孕的事兒到底要不要告訴謝七爺,可想了想,她又覺得不必了,這汪家已經倒了,且留着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周旋罷。
沒幾日,謝七爺便被升爲了太傅。
朝堂之上恭賀聲不斷,只是誰人是真心,誰人是假意,這就不得而知了。
聽玉螢說,謝七爺被衆人恭賀的時候,神色依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來,可這太傅是多大的官兒,她們莊子上能出一位秀才那都已經是極了不得的事兒了,更別說太傅,嘖嘖,光想想她都忍不住咋舌。
顧初雲正在作畫,對於朝堂上的這些消息她向來知道的很遲緩,她不像是旁的妃嬪,有父兄幫忙,畢竟這朝堂之上和後宮乃是息息相關的,她能做的只是靠玉螢在後宮中打聽,這消息自然是遲了又遲。
其實這個時候的謝七爺已經被封爲太傅有一日了。
謝七爺離開京城這些日子,宮裡頭髮生了太多的事情,譬如說張居之本該告老還鄉的,可卻被衆臣挽留下來,繼續坐他那首輔的位置,這些日子更是一反之前汪世勤在時的畏畏縮縮,給皇上上了好幾個摺子,都是減賦的。
大臣們自然紛紛贊同,一時間,張居之的風頭無二。
這消息,謝七爺一點都驚愕,若張居之真的告老還鄉了,他還覺得奇怪了,可如今他卻是奇怪一件事,“……皇后娘娘當真是懷孕了?”
暗衛點了點頭。
如今長平還在暗中保護着顧初雲,哪怕就失謝七爺出去賑災,他日日也守着延禧宮,寸步不離。
謝七爺點點頭,道:“再下去查一查罷,皇上如今還未與任何妃子圓房過,我倒是不明白皇后娘娘這孩子是如何懷上的。”
那暗衛很是驚愕,這消息連太后娘娘都說是真的,七爺如何知道?要知道,那兩個教皇上行男女之事的嬤嬤還是太后娘娘派過去的了。
謝七爺見着他頓了頓,倒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來了,“聽說英國公世子最近瞧上了一個姑娘,將那姑娘養在了外頭,你去將那姑娘的底細給打聽清楚!”
太后娘娘是照看着他長大的堂姐,他動不得,也說不通,如今也只能從英國公府那邊下手了。
他倒是要看看英國公府自詡清流世家,男子不到四十歲連侍妾都不能有,這英國公世子養的外室連孩子都有了,他倒是想問問這英國公是怎麼一回事。
什麼清流世家,那都是面子上說的好聽,卻是丁點裡子都沒有的,要不然好端端的姑娘家會給人做續絃?
想起程婉秋,他卻是一點印象都沒有,只覺得這姑娘好像很端莊似的……
想着想着,這思緒又漸漸飄到了顧初雲身上去了,想着今兒羨姐兒的話,謝七爺不免又開始煩躁起來,就連陳多功何時進來的,他都不知道。
倒是陳多功之前被汪世勤派去的人傷了脾,皇上特意準他留在京城修養,所以一時間他並不需要回揚州。
也算是不打不相識,陳多功現在是謝七爺的人了,“七爺找我?”
謝七爺這纔回過神來,點頭道:“聽說張居之有意想替他孫兒求娶禁軍統領魏成武的女兒?”
陳多功點點頭,“沒錯,這張居之的孫兒還是他的嫡長孫,只怕張居之嘴上說着告老還鄉,卻是一點都沒有告老還鄉的意思,若真的要有着意思,哪裡會娶爲成武的女兒?原先張居之最瞧不上的就是那些武將,覺得他們粗鄙不堪,但如今他提出這樣的事情來,只怕不得不叫人多想。”
就算是張居之是首輔大人,可只有一張嘴皮子,手上沒有兵權,那也是白搭。
不像魏成武,只是個從三品,可卻是管着整個京城和宮裡頭的治安,還有神機營、五城兵馬司裡頭的首領都是他的人,他這人極爲豪爽,也樂意提拔下屬,所以頗得人心。
謝七爺將手中的狼毫筆放下,示意陳多功坐下來,“你覺得張居之是個什麼意思?”
陳多功斟酌片刻,道:“只怕如今不少人都已經瞧出來之前張居之說要告老還鄉的話只是個幌子,他如今雖已過古稀,但瞧着他如今的勢頭,活個七八十歲也不是沒有可能的,十年的時間能夠發生很多事。”
“我也是這樣想的,要不然這張居之也不會急着和魏成武聯姻了。”謝七爺想着張居之那張時時刻刻帶着笑的臉,只覺得有些鄙夷,這人慣會做人,就連原來汪世勤刁難他的時候,他也未曾露出任何不快,反倒還經常在皇上和衆位大臣面前替汪世勤說好話。
做大事者,能屈能伸,要不然他張居之怎麼能夠坐到這首輔的位置?
謝七爺一直都知道張居之不好對付,他年輕的時候也曾跟着張居之學過一段時間,只是不大喜歡張居之的做派,二老太爺也不大喜歡張居之的做派,直說這人左右逢源,不可信,便親自帶了他。
只是一日爲師,終身爲師,到了如今,謝七爺見到張居之可還要喊一聲老師的。
想及此,謝七爺倒是有些不恥,“只怕如今魏成武已經被他誆騙了去,如今連女兒的嫁妝都已經準備好了,卻沒想過這張家是什麼名分,張老夫人和底下的媳婦即便不說滿腹絕倫,也算得上是學富五車了,魏成武倒是親手將自己的女兒推到火坑裡去了。”
有女兒的人,在這方面想的的確是比旁人多一些。
陳多功沒女兒,也想不到這麼多,只覺得他們這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聽說半年後成親,我只怕張居之會成爲下一個汪世勤。”
原先汪世勤在的時候,張居之極爲收斂,畢竟他不是國舅爺,也沒有女兒在宮裡頭當皇后,連帶着他的那些門生也極爲收斂。
但如今,局勢好像隱隱發生了變化,張居之有意剷除汪世勤黨羽的人,開始提拔自己的門生起來了,雖不太明顯,但如今這提上來的人都拐彎抹角和張居之有關係。
“你想的太簡單了。”謝七爺看着外頭黑漆漆的夜,只覺得這朝堂上的鬥爭就好像這黑夜似的,送走了黑夜,總歸還有下一個的時候,“若說汪世勤是一頭豺狼,那張居之就是一隻狐狸,這狐狸遠比豺狼難對付得多,對付豺狼,你只需要看着自己手中的長矛和那豺狼,可對付起狐狸來,那就得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