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慕雲當然不會忘記史希俠身上有傷,而且,史希俠身上的傷還比較嚴重。可是,朱慕雲對李邦藩的命令,歷來是執行得非常到位。從李邦藩的辦公室出來後,朱慕雲馬上在經濟處的辦公室,給周志堅去了個電話。
“你馬上帶人去趟仙桃,把史希俠帶回來接受審判。皇軍已經發話,他要上軍事法庭。”朱慕雲說,史希俠身上的子彈已經取出來了,只是仙桃的醫療水平有限,史希俠又在當地沒有關係,術後的恢復不太理想。
“上軍事法庭?我馬上就去安排。”周志堅忙不迭的說。
“你不用安排了,我已經給你準備了一輛卡車,馬上出發。另外,把孫務本等人也帶回來。”朱慕雲說。
他雖然給孫務本下了命令,讓他繼續調查,但孫務本被嚇壞了,哪敢再去木匠灣?他龜縮在仙桃,以照顧史希俠爲名,一直沒有離開醫院一步。楊志倒是給朱慕雲來了個電話,告訴他木匠灣的一些情況。
但朱慕雲告訴他,既然孫務本和史希俠都在仙桃,他的任務就不再是木匠灣,而是史希俠和孫務本。此次周志堅去接人,當然也要把他一起帶回來。
“是。”周志堅說。
周志堅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鎮南五金廠,朱慕雲給他準備的卡車已經準備就緒。油已經加滿,而且車上還放了兩桶備用汽油,足夠卡車從仙桃開兩個來回的了。
“處座,史希俠有傷在身,要不要搞個單架什麼的?或者搞幾層棉被也行。”周志堅看到車上什麼都沒有,提醒着說。
“可以,再給你派個醫生,沿途照顧你們?”朱慕雲冷冷的說。
“那倒不用,我會以最快的速度把他帶回來。”周志堅見到朱慕雲的眼神,突然明白了一件事,自己又多管閒事了。
朱慕雲與史希俠的關係如何,他已經很清楚了,史希俠的死活,什麼時候輪到自己操心了?或許,史希俠死在路上,正是朱慕雲所希望的呢。
“以後說話之前,多用用腦子。對了,安清會的人也一起帶回來。”朱慕雲隨口又說了一句。
其實,他真正要帶回來的是楊志,至於史希俠,就要看周志堅的意思了。顯然,周志堅終於醒悟了。
“是。”周志堅訕笑着說,現在可是關鍵時期,自己可不能犯錯。
“史希俠身上有傷,一定要好好‘照顧’他。但是,局座的命令不能違反,晚上之前史希俠必須回到局裡。”朱慕雲說,他的話前後矛盾,看似很難理解,但只要知道朱慕雲的真正想法,執行起來就很容易了。
“是,我一定在晚上之前回來。”史希俠鄭重其事的說。
從古星到仙桃,近百公里,就算是一路暢通,以這輛卡車的速度,至少也需要三個小時以上。但是,周志堅硬是催着司機,只花了兩個半小時就到了。因爲,他告訴司機,三個小時之內趕到,賞兩塊大洋,每提前十分鐘,加一塊大洋。
醫院方面已經接到了命令,孫務本已經辦理好了手續,只等周志堅一到,馬上就可以走人。朱慕雲的命令十萬火急,不能以任何理由耽擱。
“周科長,用這車送史處長回去,似乎有些不妥吧?”孫務本看着這輛簡陋的卡車,除了兩個油桶,什麼都沒有,很是不滿的說。
“這可是處座的安排,有車就已經很不錯了。如果你不想坐,可以另想他法。”周志堅冷冷的說,他帶了兩個人,已經在揹着史希俠出來了。
“周科長,讓老史這樣回去,這不是想讓他死在路上麼?”陳蘭也跟了出來,見到卡車後,非常不滿。
“能有車就不錯了,史希俠現在是犯人,回去是爲了上軍事法庭,我總不能用八擡大轎,把他擡回去吧?”周志堅冷冷的說。
“這樣吧,我去買十牀棉被,也讓大家都能坐得舒服些。”陳蘭說,這個時候,她不會再吝嗇了。不要說十牀棉被,哪怕就是一百牀棉被,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時間來不及了,馬上就要走。”周志堅斷然拒絕。
“那我跟他一起走。”陳蘭馬上說。
“對不起,汽車多拉一個人,速度就會慢一分。”周志堅搖了搖頭。他不想節外生枝,這輛車本來就是專門爲史希俠準備的,如果讓陳蘭在車上,他還怎麼特別照顧史希俠?
“如果不讓我上車,你們就都不能走。”陳蘭終於怒了,論職務,她現在比周志堅還高半級。只不過她是三處的科長,管不了周志堅這個三處的副科長罷了。
“好吧。”周志堅無奈的說,他看了一眼時間,如果再不動身,晚上之前就趕不回古星了。
“周科長吧,我們是安清會的,能否坐你們的車回去?”楊志也接到了朱慕雲的命令,史希俠和孫務本要回去,他自然也會跟着一起走。
“好吧。”周志堅說,這本來就是朱慕雲的命令。
史希俠上車後,周志堅命令司機馬上開車。陳蘭原本想在醫院搞幾牀被子,但她根本不敢下車。因爲只要她下了車,周志堅絕對不會等她。
“周科長,辛苦了。”史希俠上車後,見到車上空空如也,心裡也是暗暗叫苦。他現在的身體很虛弱,長途跋涉,骨子都會散架,遑論他一個剛動完手術的傷員。
“應該的。”周志堅淡淡的說,他與來的時候一樣,坐到了前面的副駕駛。
而陳蘭則抱着史希俠,坐在後面的車廂。楊志、孫務本,還有二科的兩人,也都擠在後面。雖然車廂裡沒什麼東西,但幾個人擠在一起,還是勉強能接受的,除了史希俠。
“周科長,能不能慢點?”陳蘭在車廂大叫,纔剛出仙桃,史希俠的傷口就滲出了血,這樣下去,史希俠能到古星嗎?
“時間緊迫,不能減速。”周志堅大聲說道,這是命令,也是對史希俠的“特別照顧”。他坐在副駕駛,屁股下面有點海綿,來的時候,骨頭都已經散架了。現在,回去的速度,他要求更快,如果史希俠能度過此關,也是他的運氣。
方向盤控制在周志堅手裡,當卡車回到古星的時候,史希俠的傷口全部崩裂。雖然周志堅也看着不忍,但其他人得知,史希俠回去後就要上軍事法庭,也就沒有替他說話。就算是孫務本,在仙桃還一口一個史處長,但得知詳情後,也閉口不說。
“老史真心爲日本人賣命,落得如此下場,你們就不怕,以後也是一樣的命運麼?”陳蘭看着旁邊幾人冷漠的目光,哭哭啼啼的說。
“不要怪他們,這都是我自找的。”史希俠的神志倒還清醒,雖然他很難受,傷口處更是痛苦不堪,但他心裡反而更明白。
周志堅是朱慕雲派來的,自己與朱慕雲的關係相處得越來越差,日本人拋棄了自己,以朱慕雲的性格,當然會再踩上幾腳。
“早知道我們回重慶,哪怕天天吃稀飯,也不會落得如此田地啊。”陳蘭哭着說,現在她才明白,錢再多也沒用。當史希俠失勢後,以前的一切,都會失去。
周志堅沒有時間陪他們傷感,進入古星後,直接把人拉到了碼頭。這個時候,朱慕雲應該會在那裡。而且,史希俠晚上要送六水洲的看守所。
朱慕雲果真在碼頭,下午他來碼頭後,特意去了趟二處原來的辦公樓。那裡已經空無一人,朱慕雲一個人進去,別人也不敢過問。他在裡面與家裡發完電報後,又在碼頭好好睡了覺。昨天晚上陪時棟樑打了個通宵的牌,今天真得好好休息一下。
“報告處座,史希俠已經帶回,請指示。”周志堅大聲說。
“辛苦了,史希俠沒事吧?”朱慕雲佯裝關心的問,他走到車廂一看,史希俠臉皮煞白,車廂裡更是瀰漫着一股血腥味。
“朱處長,就算我家老史要上軍事法庭,也不用這麼急着拉他回來吧?連我們都坐着不舒服,老史差點死在路上。”陳蘭見到朱慕雲後,很是不滿的說。朱慕雲真是一點情面也不講,史希俠在碼頭走貨,始終孝敬過他。現在又是憲佐班的副隊長,沒必要往死裡整吧。
“這是憲兵隊的命令,我們是軍人,必須以服從命令爲天職。這樣吧,警衛隊有個衛生員,你們趕緊去六水洲,給老史重新包紮一下。”朱慕雲說。
“不是應該去醫院麼?”陳蘭說,警衛隊的衛生員能護理這樣的傷口麼?
“我接到的命令是,史希俠回來馬上送六水洲羈押。”朱慕雲搖了搖頭,他給周志堅使了個眼色。
周志堅馬上派人把史希俠背了下來,直接送到了船上,一行人又去了六水洲。朱慕云爲了表示重視,也跟着去了六水洲。
朱慕雲早就給餘國輝打過電話,看守所已經滕出一間房間。當然,條件很簡陋,陳蘭見到之後又落了淚。那間牢房光溜溜的什麼都沒有,如果史希俠在裡面過夜,明天指不定會受寒。恐怕不用上軍事法庭,史希俠就要歸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