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坤寧宮卻是沒有天牢那樣沉悶的氣氛,凰九看起來心情很好,正靠着椅子上聽着凰肆說着前線的事情。
“凰陸領兵不善,折損了凰家軍大半的兵力,前線戰事一直停滯不前,還叫幾個小邦國得了便宜平白追回來上百里,好在大哥在軍中治軍嚴明,總算是養着幾個有才華的將領,關鍵時刻起了些作用纔算是穩住了凰陸,否則等我去的時候,怕是鳳翎國的半壁江山都要拱手送人了……”凰肆坐在下首,半眯着眼睛說的也是漫不經心。
對於鳳于飛這樣用半壁江山也要去折損凰家勢力的行爲凰肆雖然不贊同,但是想起來也是頗爲有用,還有什麼什麼比戰爭更消耗一個家族的力氣?
只要有戰爭,就會有死人,到時候誰是誰怎麼死的橫豎都是無人知曉的。
鳳于飛這次這麼大的動作,可見凰家已經是樹大招風,若是不知道收斂,怕是日後還有更厲害的招數。
凰肆攥着眉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手中的茶碗捧了許久也不曾見喝上一口,另一隻手倒是動作嫺熟的把玩着手中的描金邊紙扇,一下一下的在指尖轉動,好似最精緻的佩劍一般。
這兩人自從上次長笑的事情之後就總是心存芥蒂,此時看起來平和,只是在說話之間還人時不時的要互相偷看一眼,似乎要從對方的表情中讀取一些有用的信息出來。
奈何似乎兩個人都是錯誤的。
暗地裡,坤寧宮此時的氣氛慢慢的變得暗流涌動,凰九和凰肆各懷心思,說的話也是文不對題,不經意之間就從天南扯到了海北去。
許久,凰九忽然放下茶盞,笑盈盈的對凰肆道:“四哥這次來總不至於真的是來跟本宮說前線的這些事情的吧?這些事情早就傳回了朝堂,本宮聽了一百次,也早就聽厭了。六哥雖然是領兵不善,但是四哥英明神武,只不過是去凰家軍的大營走了一圈就已經改變了局勢,前面是捷報連連,緩解了江南暴動的兵力,也總算是叫皇上有了休息的空擋。這都是老生常談,本宮都會倒着背出來了。”
凰肆手中的描金扇一頓,“啪”的一聲就合在了一處,原本只是閒閒散散的倚在椅子上,此時端端正正的坐定之後,半眯着眼睛瞧着凰九道:“你把凝歌變去了哪裡?”
凰九挑眉,似乎對於凰肆這樣的開門見山並不奇怪,他們已經兜了那麼大的一個圈子,凰肆若還是不切入正題的話,她可就要閉門不見客了。
“涉及巫蠱之術詛咒皇上,四哥覺得此時她應該在哪裡?”凰九雲淡風輕道,說着又瞧了一眼桌子上的茶碗,衝着身邊的丫鬟道:“四爺桌上的茶水涼了,去給四爺換一壺上好的雨前龍井來。”
那丫鬟應聲而去,臨走時候還順手幫凰肆和凰九關上了門。
凰肆不耐的站起身來,以摺扇拍打着掌心道:“小九兒,若是我沒有猜錯,這巫蠱之事分明是你做出來的。我也記得我提醒過你,凝歌動不得。”
凰九不屑的擡了擡眼皮:“是四哥對她上了心?還是她真有說的那麼尊貴?”
凰肆難得的沉下眸子,若有所思的看着凰九,“果真是你設計的?”
“若是我告訴你,設計這場局的還有皇上呢?”凰九好似覺得消息不夠勁爆,信口又丟了一個炸彈出來。
凰肆一愣:“皇上?”
怎麼可能?
衆所周知,凝歌對於皇上是與衆不同的,何況在知道凝歌的身份之後,凰肆可不認爲鳳于飛會愚蠢到放着一個好好的資源不要。
這裡面分明是有問題的。
凝歌的身份不僅僅是關聯着那遠古的火焰蛇族,還關係着和凰家幾乎並肩的南家,前朝後宮都有一定的影響,若非是有所用處,鳳于飛是斷然不會冒這個險把凝歌交給凰家來處置的。
“你們到底是和皇上交換了什麼?”凰肆似乎想通了什麼,忽然就笑了開來,一張溫潤的臉正對着凰九。
凰九一陣恍惚,多看了這樣燦爛的笑臉一眼,許久才道:“換兵權。皇上要去江南,勢必要經過凰二和凰伍的駐地,就近調兵是極好的了,總不能叫京都懸空,到時候叫人有了可趁之機,他可是得不償失呢。”
凰肆啐了一句:“愚蠢!”
凰九挑眉:“四哥有更好的法子?”
凰肆淡笑道:“你們是被勝利衝昏了頭腦還是被仇恨衝昏了頭腦?用凰二和凰伍帶兵攻打江南暴動,說到底打的都是自己人,損失的都是我們的力量。只是你用這樣的代價交換凝歌和皇上不和,那尚且值得。可是很顯然,你和大哥是用這樣的代價去交換凝歌去死,那就是愚蠢。你爲凰家樹敵,也把鳳凰兩家的勢力逼在了絕境。”
凰肆頓了頓,半眯着一雙桃花眼幽深的看了一眼凰九,無奈道:“而且你以爲皇上是傻子,會聽憑你們擺佈嗎? 你不知不覺已經把凰家身在局中,只要皇上想,凰家就會萬劫不復。小九兒……你倒是說說,你惱恨凝歌什麼?”
凰九淡淡的擁着身上的鳳袍起身,同凰肆並肩站在大殿之上,許久才嗤笑道:“四哥今日是來跟我說大道理來了。”
凰肆緩緩的搖了搖手指頭,摺扇在手中打開又合上,又打開:“我只是想要知道,我們還有多少籌碼?”
凰九側首深深的看着凰肆無比認真的側臉:“四哥當真是在爲凰家着想?”
凰肆俯首:“不然小九兒覺得呢?”
凰九拂袖冷哼一聲:“真的爲凰家着想,就應該儘快的斬草除根。那凝歌身上揣着凰家的命脈,身份又特殊,若是叫南家攥着這樣的寶貝,豈不是要飛黃騰達凌駕於凰家之上?”
“兩相對峙難道不好?起碼皇上不會刻意把矛頭針對凰家不是嗎?”凰肆反駁。
凰九微微一愣,探出塗着丹脂豆蔻的手拂了一把放在架子上的小小的金象,緩緩道:“由此,本宮和齊國公所見略同,我們都希望凰家獨大,這才能維持鳳凰兩家之間的平衡,凰家每年出命定皇后的事情纔會根深蒂固。”
凰肆眸色轉深,面上雖然還是那副從容的姿態,眼神中卻是藏不住的擔憂。
心裡只想着這次凝歌當真是凶多吉少了,即便是他無意中從凰陸口中得知了凰年一的計劃之後匆忙往回趕,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凰年一和凰九的行動是刻意的瞞着凰肆的,只能說明此時的凰肆已經被擯棄在凰家之外,而此時聽到的消息到底是有多少是真的,他也不知道。
即便是這樣的努力,還是太遲了麼?
那麼她呢?現在到底是在什麼樣的境地了?
皇上到底又是想借着這次機會謀劃些什麼?
凰肆正想尋個話題繼續下去,就忽然聽見坤寧宮的大門被人猛地推開,有人驚慌失措一路驚呼跑進來:“娘娘……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呀!”
凰九面色一變,眉目一凜,低喝道:“什麼事這樣慌慌張張的,竟然壞了我坤寧宮的規矩!”
那侍衛一愣,很快就看見了和凰九站在一處的明國公凰肆,當下眼神一縮,猛地就跪在了地上瑟瑟發抖不敢做聲。
凰肆勾脣笑道:“看來皇后娘娘是有急事要處理了,既然如此,微臣這就要告辭了。”
凰九愣了一愣,見凰肆果真瀟瀟灑灑的拂了那緞紫色的廣袖欲走,忽然開口道:“慢着!”
“何事?”
“既然是急事,有人來商量一下總是好的。”凰九這樣說道。
凰肆挑眉,兩手一攤,看着地上的侍衛道:“好。”
那侍衛這才慌慌張張的說起話來:“皇后娘娘,水牢裡的那位……那位……”話說道一半,那侍衛眼神躲閃,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要如何繼續下去。
只不過是結巴在嘴裡的這幾句話而已,卻是聽的凰肆一身冷汗。
這侍衛這樣結結巴巴的,所謂的水牢裡的那位不會就是凝歌吧?
凝歌在水牢?凰肆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凰九,眉眼之間都是疑問。
“說清楚!”凰九厲聲喝道,柳眉倒豎,殺氣瞬間就盈滿全身,好似下一刻那侍衛依舊是這樣的姿態她就能親手殺了他一般。
那侍衛被這樣一嚇,連忙哭道:“是,水牢裡的那位並着一處審訊的人都……都沒了!”
“沒了?”凰九尖銳道,鳳眼倏然睜大,隱約可見眼底血絲交錯,紅的嚇人。
不等那侍衛再說下去,凰九和凰肆已經如一陣風一樣的席捲出了坤寧宮,凰肆腳步交疊在一處,險些踩着自己的長衫一腳,好在是飛快的穩住了腳跟緊隨在凰九身後,臉色卻已經是蒼白一片。
沒了。
沒了的概念是已經跑了,還是死了?
凰肆的心跳一陣快過一陣,只恨那端端距離那麼長,即便是有了凰九的轎子也顯得尤其的慢。凰肆的脣角抿成一條直線,原本的笑容不見了,只剩下滿眸子的焦慮和冰冷。
凰九多看了這樣的凰肆一眼,心中登時也打了一個結。
此時的坤寧宮,那侍衛還愣愣的跪在原地,確定凰九和凰肆已經離開後才緩緩的起身,拿了袖子刻意的去擦了一下額角,滿袖子的冷汗。
唉……誰叫他命不好,攤上的都是些得罪人又不討好的事情,今日是事出緊急,誰來通報凰九都會惱羞成怒,要知道這位娘娘臨走的時候還特意交代那水牢裡的那位是要活的!
只是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凰九要不着急上火纔是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