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念貴妃如今身子虛弱,剛剛還吐了幾口鮮血,我對外都說是因爲今日在晚宴上被氣的不輕,有小產的預兆。便是躲過去了……”青紫這般說着,鳳于飛點頭,腳步卻沒有停留,說道:“這事情你處理的好,下去領賞吧。”
她不是想要領賞啊!
青紫看見要離開的鳳于飛,更是快走了兩步,低頭垂暮的大聲說着:“聖上,奴婢想要讓您去陪陪念貴妃啊……她一個人如今身子不爽,身邊除了我便是沒有其他人,她想要陪在身側的人是您啊……”
“你說什麼?”
鳳于飛眼眸一閃,裡面那絲怒意讓青紫不由得閉上了嘴巴,安靜的站在原地。
天子之威,又豈是她能夠承受得住的?鳳于飛看向青紫,冷冷的說道:“我讓你去念貴妃身邊伺候,是因爲你嘴嚴又機靈,若是日後你還說這般的不着調的話,便是回到你的冷宮之中去吧。”
“聖上……”
青紫還想要說些什麼,可鳳于飛已經快步走開。侍衛攔着青紫,讓她無法再靠近聖上一步。看着鳳于飛的背影,青紫心中一片悲涼,原以爲聖上是多情之人,就算無愛,也會關心。可如今卻明白,鳳于飛心中滿了,他做的一切,只是爲了那一人。
窗外窸窸窣窣的鳥叫將凝歌折騰醒了,她翻身看向窗外豔陽高照的景象,無奈的已經習慣了這種變幻無常的氣候。昨日還是陰雲密佈,前日是大雪漫天,如今便是一夜之間,花草全開。若不是她說服自己這是在空虛幻境之中,一切皆有可能,她便是以爲自己瘋了。
“你臉色爲何如此不好?”逸塵端着水進來,那一身黑色的玄袍看的凝歌眼前一花。她曾經說過無數次,讓逸塵換回當初那一身純白色的長袍,可逸塵卻總是拒絕,說什麼如今既然已經簽訂契約,他便是不能脫了這身衣服了。
黑色,代表影子。
也代表不存在……如影隨形,卻在不需要的時候徹底隱匿,逸塵總把自己比作這般,卻讓凝歌心裡總是於心不忍。她坐在銅鏡面前,盯着那在屋裡來回忙碌的逸塵,無奈的蹙起眉,道:“這整個樹林之中就只有我們二人,你非要做這些爲何?”
“就算是隻有我一人,也不會生活的如此邋遢。”
逸塵有些嫌棄的看向凝歌,這女子表面上看來是乾淨異常的,可實際上卻得過且過,這每日像是沒有生活奔頭一般,總是將一張面無表情的臉擺放在面前。逸塵總是看着,覺得自己也是沒有什麼心情了。
“前幾日我看你心情不好,怎麼了?我不是交過你該如何用水晶球去聯繫外界麼?你難道沒有去看看鳳于飛麼?”逸塵明明知道這是個禁忌,卻還是開口提起。若是心中有些事情總是埋藏,不說出來,怕是會得病吧?
凝歌本是用手梳着自己的一頭黑髮,聽見這話,手一頓,扯痛了自己的髮絲。她低聲叫了句,卻看着鏡子中紅了眼眶的自己,安慰道:“凝歌,你是痛而已,不是難過,也不是傷心……”
那日那女子的臉,仍舊出現在凝歌的面前,無論是夜裡還是醒着。凝歌總覺得,她那表情是在同情自己,在關掉水晶球的時候,她似乎是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可凝歌卻沒有信心去聽……
她會說些什麼呢?
如今鳳于飛已經完全忘記了你,你不用回來了!如今我們在皇宮之中逍遙自在,後宮三千佳麗,已然沒有你的位置,什麼一生一代一雙人,只是空話而已。怎麼敵得過這漫長的歲月無邊?
凝歌這般想着,逸塵卻看着她僵直的後背,挺得筆直,像是要抗拒所有來關心自己的人一般。逸塵搖搖頭,嘆口氣道:“原來我覺得你想要出這空虛幻境的意志十分強烈,便是將我的一切都交予你,想着若你能出去,我便是也能夠看看這外面的世界,可如今……”
“你若是後悔了,我便是打破這空虛幻境的契約便可。”
凝歌這般說着,眼神空洞,無慾無求的樣子幾乎是要出家爲尼了。逸塵聽見她這麼說,把手中的水一甩,這水在空中卻轉了個弧度,一點兒沒有浪費的全部撲在了逸塵那一身黑色的玄袍上。
逸塵狼狽的看着凝歌,伸出自己的小手指,怒氣衝衝的指着她,咬牙切齒的說道:“你如今倒是能夠運用的這麼得心應手了!”
“抱歉,這只是自我的應激反應。”凝歌挑起眉頭,可是嘴角的那絲微笑卻看不出任何抱歉的樣子,她眉眼處的微笑閃現出光芒,而木屋外的花草也因爲她的燦爛而開的更旺盛。這空虛幻境中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物,便是跟凝歌的心裡息息相關。
逸塵看着她,倒是也擡起自己的衣袍,揮揮手變得一聲乾爽。
“在這空虛幻境如此長久的日子,你難道不覺得無聊嗎?”逸塵這麼說着,得到的卻是凝歌一個無所謂的眼神,她坐在牀榻上,憑空捏造出了一隻八哥鳥,用手輕輕的逗弄着,說道:“這話,不應該是你來問我的吧?”
逸塵在這幻境中生活三千年,他難道不是比自己更加無聊嗎?
“我不知道這外面的世界是如何,我以爲,這世界本就是這樣的。”逸塵垂下眼眸,輕輕呢喃着說着,他坐在一旁,也是仔細的看着自己的手指間,輕輕的摩挲着,然後開口道:“我自有意識開始,便是在這裡孤身一人,心情好了便是弄出花花草草來看,心情不好,便是一睡就是幾百年的光陰。”
“時間於我來說,只是一個無所謂的東西罷了。即便是千年,百年,我又不知道這些時日若是不睡,不玩,能夠用來做什麼。所以我很羨慕這水晶球外面的世界,我雖然能夠透過這水晶球看向外面,卻也知道,我就算是再心之嚮往,卻也沒有辦法走出去。”
看着那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後期的逸塵便是放棄了觀看。他不想要心中有了欲求卻沒有辦法滿足,可凝歌不同,她來自外面的世界,她明白時間的重要,她明白這期間能夠做些什麼,她也知道有朋友,有愛人,有親人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我知道你一心想要出去,可你如今是在躲避,凝歌,你在躲避什麼呢?”逸塵這般開口,坐在了凝歌的身邊,用一雙大手將凝歌的包裹住。凝歌的一頭青絲散在身上,她只是穿着一件白色的內衫,可卻在逸塵面前沒有絲毫想要避嫌的意思。
逸塵對她來說,就是自己的一個影子分身般。
他若是想要躲起來,也是盤踞在自己的胸口變身成爲一道刺青般的圖騰,自己的所有他都能夠探看的一清二楚,她又爲什麼非要做那些掩耳盜鈴的事情呢?莫不如去享受着這些……凝歌搖頭,心裡想起那張豔麗的容貌仍舊是心裡一痛。
那女子的容貌是年輕豔麗的,雖然在這空虛幻境之中,外面世界的時間與這裡根本無用,可凝歌卻總覺得自己的年華易逝,容貌已經年老色衰了。就算是回去又能夠如何呢?就算鳳于飛心中念着跟自己走過的那些歲月,讓自己坐在鳳位上,可她能夠忍受鳳于飛日日去與別的女子笙歌高唱嗎?
不能……
凝歌不是能夠將自己心愛之人與其他人分享的那般女子,她的佔有慾極強。可偏偏,卻不敢……
“你是因爲看到外面那萬里紅妝?”逸塵偷偷的察看了一下凝歌心中所想,卻立刻被發現逐出。只是這片刻的思維,就能夠讓逸塵明白她最近爲何始終悶悶不樂,凡事都不願去提起意志。
逸塵起身,拉着凝歌的手,走向木屋之外,看着那漫山遍野開放的花朵,那燦爛的景象一夕之間卻變得枯萎凋謝。凝歌睜大眼睛不知眼前這是如何發生的,可逸塵卻像是早就知道會變成如此一般,沒有一點兒震驚。
“這空虛幻境本就是無形的,創造出它形態的就只是你的內心。你心中若是平和,這外面便是一片花草明媚,若是你心中低迷,就會出現前幾日那漫天暴雪。你以爲這外界是自由變化的,可我卻能夠透過外界的變化,知道你心中是想些什麼。”
逸塵這般說着,凝歌低下身子,抓起一片花瓣託在手心之上,看着那迅速凋零的花瓣已經瞬間枯萎的花草,她終於明白自己到底心中想的是些什麼了。“與其一直在這裡苦苦的念着出去會發生什麼,爲何不嘗試着去了,再說呢?”
“若是出去會遇到你心中所想的那些後果,你便是還有別的選擇。把自己一直困在這裡,你什麼都做不了。”逸塵一字一句的說着,凝歌卻像是什麼都聽不到般,只是維持着自己蹲在地上那般的模樣,眼神盯着手心,一句話不說。
逸塵氣急了,想要抓着凝歌起身,卻驚訝的發現周圍的花草正以一種驚人的速度恢復着。甚至是遠處那幾株桃花都已經開放出了花苞,含苞待放的樣子以及那漫天的清香,讓他有些驚訝的看着臉上綻放出笑容的凝歌。
“你說得對,我若是一直在這裡,千年萬年便是都想不出一個結果,我想要的只是一個交代。若是他真的負了我,我雖然不能夠將他碎屍萬段,卻也能夠讓自己心中不再住着薄情寡義之人。能夠放手的痛快……”
凝歌起身,勾着一雙笑意盈盈的眉眼。一頭青絲披散在她的肩上,一雙十指修長的手指憑空捏出一粒水晶球,塞入到逸塵的懷中,說道:“這水晶球便是放在你那裡,若是在我這兒,難免還是會心神不寧……”
若是她沒有忍住看了外界,若是還看見的是那張清麗的面容,這是凝歌所擔心的,逸塵自然知道,他將水晶球接過來,輕聲的說道:“待到出去的那一日,我幫你收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