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肆深深的看了一眼凝歌,別有深意道:“微臣不希望娘娘在此做文章,小九已經爲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了代價,裕王爺與您有救命之恩,若是您動其中一個都會牽連兩個人。您惱恨小九微臣尚且能理解,總不至於要拖裕王爺下水吧。”
凝歌奇怪的看着凰肆。他的話聽得她雲裡霧裡的,看來是誤會了她的意思了。
不過這也算是好的,起碼凝歌知道凰九和鳳於曳之間果真是存在着一些她不知道的關係的。凰肆大概是以爲她會爲了陷害凰九不擇手段,連這些個關係都牽扯出來,到時候不僅僅是危害到了凰九,就連鳳於曳也難辭其咎。
鳳於曳和凰九之間的親密似乎是人盡皆知的,唯獨她凝歌不知道。
於此凝歌愈發覺得自己無比的可笑了,她總算是和鳳於曳有些交情,從心底喜歡那個如翠竹一般的男子,只是不曾想良人是豺狼虎豹,和蛇蠍美人在一條道上。
看來她果真是道行太淺,之前竟然都是在老虎身上拔毛了。
凰肆在凝歌面前晃了晃手,總算是收回了凝歌的思緒,有些煩躁的道:“做什麼?”
凰肆皺眉:“好端端的生什麼氣?”
凝歌側目瞧着凰肆一眼:“爲什麼不能生氣?如今凰九落了冷宮有人爭破頭來去救她,可是今日若非是凰九就是我,若是我進了冷宮,就不止是萬劫不復那麼簡單了。”
凰肆皺眉:“我的診斷從來都不會出錯。只是你被一些東西迷了眼睛,不叫自己看的清楚罷了。你仇恨凰家,難免不多是因爲這樣的關係。”
凝歌挑眉:“你是在說我太過信任皇上了?”
凰肆點頭:“你的情緒總是不由自主的跟着他走不是嗎?皇上恨凰家,恨凰家控制皇權,恨凰九陰狠霸道,恨凰家傭兵天下。你難道說你仇恨凰家和他沒有關係嗎?”
凝歌忽然笑開來,渾不在意道:“那又如何?”
“不知在下是不是也在娘娘心中的那個凰家人行列呢?”凰肆忽然道。
一雙桃花眼倏然眯起,一瞬不瞬的盯着面前的凝歌。
他的手忽然不由自主的就想要收緊,死死的扣着手中的摺扇直到指節發白,整隻手都青筋暴起。他感覺自己忽然像一個遇見了心上人的懵懂少年,莫名的心跳加速,緊張的幾乎要說不出話來。
而凰肆縱橫風月場合多年,早就不曾有這樣的情緒了。
這一切都是爲了等凝歌口中那寥寥幾個字的答案。
凝歌抿脣思考,喉頭滾動了幾圈之後終究是什麼話都沒有說。
凰肆瞬間如釋重負:“我明白了。”
她的沉默已經表達了一切,而答案卻是他最不想聽到的。
不想聽到便不聽了,也是極好的。
凰肆的眼角染上笑容,眸子深處是深不見底的失望,而面上卻似乎是對這樣的結果很是滿意。
“至少你叫我知道我該站在哪一邊,而不是一邊做一個凰家人,一邊還要做你眼中的良善之人。大概在娘娘眼中我們不過是互取所需,並沒有真正的感情可言。只是凰肆還是要陡然問一句。”凰肆話頭頓了頓,笑容愈發的溫潤,就連那好看的薄脣都順勢彎了上去。只是這樣的笑叫凝歌看的不真實。
但是又能怎麼樣呢?
終究是歧途陌路,他註定了是凰家人,生來爲凰家利益而生,或許爲了奪取政權,也或許是因爲其他的原因可能和她凝歌有些交集,但是他們不過只能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一想到這裡,凝歌就覺得心口空落落的,卻又偏生堵的厲害。
“你說。”
“爲什麼?你不像是爲了爭寵而去敷衍誰的人,可是爲何卻心甘情願圍着皇上?甚至爲了他犧牲一切都不在乎?”凰肆聲音平平靜靜的聽不出來情緒,明明是問好,卻平緩的沒有一絲起伏。
那一雙桃花眼內閃爍着些許期待,直直的就衝着凝歌而去。
至此,凰肆才真正發現自己能心甘情願爲凝歌做那麼多事情,並不是因爲他真的想要得到什麼,而是那麼做的時候她安心,他就覺得心情跟着好。
那麼她和鳳于飛呢?
是不是也是和他一樣,隨着情緒的變化而不斷追隨呢?
這就是喜歡吧。
所以……她喜歡鳳于飛嗎?
凰肆正這樣想着,就聽見凝歌喃喃道:“爲什麼?或許……是因爲我喜歡他吧。”
這句話如一道悶雷,沉沉的砸在凰肆頭頂。只是分明是意料中的事情,卻出乎意料的叫人難過。
凰肆眼中暖色漸漸散去,瞳仁也漸漸清明起來。他仔仔細細的打量眼前這個脣角含笑的女人,此時說起鳳于飛,只覺得她周身都在一點一點的變暖。因爲凰九的仇恨,她原本好比那數九寒天的冰塊,即便是融化了外表卻也依舊是冰冷的很,而如今的凝歌,卻是在鳳于飛這道陽光下變成最美麗的花朵,就連臉頰上的紅雲也是理所當然的。
“喜歡嗎?”凰肆自言自語,手上的摺扇啪的一聲打開,有一下沒一下的晃着,似乎是想要藉着那扇子扇出來的冷風叫自己的腦子清醒一下。
忽地,凰肆笑了,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凝歌,別有深意道:“娘娘喜歡他,是即便知道他犧牲你得到自己的利益也不後悔嗎?”
凝歌惶然擡頭,愣了許久才道:“你什麼意思?”
凰肆搖着扇子,眼中的光芒忽明忽滅,偶爾有那麼一絲詭異和興奮,叫人看得心底發慌。說着,凰肆就好像是和爲了印證自己說的話一樣,在袖中一陣摸索,很快就拿出來一塊潔白的帕子出來,手一抖,就把那帕子在凝歌面前抖開了。
帕子上的味道隔着不算遠的距離直衝凝歌鼻端,凝歌聞得皺了眉,下意識想要後退,奈何那腳上就好似灌了鉛一樣的挪不動半分。
這帕子也不過是尋常的帕子,純白的顏色,上面甚至是連一點裝飾的刺繡都不曾有。只是這樣乾淨的一方帕子上面,卻是斑駁這許多暗褐色的藥漬。
爲什麼這麼肯定是藥漬呢?
因爲那帕子上的味道卻正是凝歌熟悉的中藥味道,即便隔着很長的時間,這味道依舊是成功的刺激了凝歌的嗅覺,連帶着她的味覺也跟着敏感起來,舌根不住的發苦。
在她假孕的那些個日子裡,正是鳳于飛每日都派人送這樣的一帖藥過來長歌殿,並且非要看着凝歌喝下去纔算是完事,後來爲了哄她喝藥,鳳于飛連蜜餞都用上了。凝歌那時候因爲瞞着鳳于飛自己沒有懷孕的事情而心生愧疚,對於鳳于飛的要求也總是來者不拒,所以這藥每次都是壓抑着來自心底的不痛快感覺硬吞下去,以至於後來一提到藥凝歌的口腔裡就都是這所謂的安胎藥的味道。
可是凰肆的話和文章都做在這安胎藥上面。
這叫凝歌莫名生氣一種慌亂來,但是卻遲遲挪不動步子逃離這裡。
她終究還是一定還是有私心的,總是想要把凰肆說的話和鳳于飛連接起來,想要知道鳳于飛所有的事情。
只是看着這張帕子,凝歌分明感覺答案呼之欲出,而她有預感,答案絕對不會是她想要聽的那一個。
凝歌這樣想着,轉了腳步就要走。
她不想聽了。
若是能保留心中僅有的那些個小美好,即便是什麼都不知道也是好的。只是凰肆卻好像是看透了凝歌的心思一般,只是盈盈笑着。
凝歌還沒邁開步伐,就聽見凰肆的聲音朗朗而至:“娘娘是在躲避什麼?”
凝歌一愣,邁出去的腳步終究又收回裙子裡。
都是她這該死的好奇心。
若是早一步走了,何至於此等尷尬的地步呢?
凝歌擡頭看着黑的有些深沉的夜空,原本璀璨的星光此時漸次暗淡了下去,只剩下一輪明月獨佔光輝,這樣的天象不知道是預示着什麼,但是那衆多漸次暗淡下去的星星裡,是不是也有她凝歌一個呢?
“娘娘何不聽聽微臣說完再回去呢?”凰肆說着話,緩緩的踱步道凝歌面前,和凝歌仰頭的視線正好對上,他在笑,而她卻想要哭。
“從前我只當這是皇上得子心切,從其他太醫那裡得來這安胎藥,吩咐您每日服下。而且每次都要長彥監督煎好親自送到長歌殿,整個過程完全不經任何人的手。”凰肆說到這裡頓了一下,側目看了一眼凝歌,確定凝歌確實在聽之後又道:“我以爲這是寵愛,也想着安胎藥也不會傷身子,所以也就隨之而去了。今日年前宴,我酒過半巡迴府休息,只是前腳剛入府,後面宮裡就傳來你小產的消息。我心中奇怪,連忙就趕進宮來。原本也以爲是我診斷出了誤差,所以害的你流產,所以一路提了藥材就直接去了長歌殿。”
凰肆停頓的時間比較長,凝歌只好自己擡起眼皮問道:“然後呢?”
“然後……我在長歌殿後院遇見了長歌殿內灑掃的一個丫鬟,我從她手裡得了這藥,染在了帕子上。之後前往太醫院覈實,卻發現所有給你煎藥的藥渣都已經不見了。”
凝歌聞言長吐了一口氣道:“四爺不會只是來告訴我我的藥渣都是被皇上藏起來了吧?”
凰肆用手中的描金摺扇猛地一拍掌心,高興道:“娘娘是聰明人,看來早就心中有數了,只是不肯自我承認罷了。”
凝歌直了直腰板,只覺得這樣站着忽然累的很。
“你跟我說的這些對我沒有任何價值可言,即便是皇上把我的藥渣子藏起來了也終究說明不了什麼。怎麼?凰肆爺是準備我受了您的好,大徹大悟之後幫你去對付皇上嗎?”
凰肆一愣,對於凝歌的不敢相信似乎早就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