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孕婦的情緒一般都會有些不穩定的,等過一段時間就會好起來的。”
護士面上依舊是柔和的笑,看不出任何端倪,一邊又收拾起了旁邊的藥品,對着她微微躬了躬身,“那景小姐您先好好休息,有什麼事情可以隨時按牀頭的摁鈕,明天會有醫生過來爲您做再一次孕期體檢,還請您好好休息。”
孕期體檢……看起來果然十有八九是殷冷授意的了,想來殷冷肯定已經違背諾言告訴他自己的位置。不過這也已經是可以想象得到的事情,她從來未曾指望殷冷會真的全部聽從她的指揮,如今能出現在醫院而非那個金絲籠,她已經足夠心滿意足了。
只是……不知道殷冷他接下來還打算幹什麼?景黎兀自在心中猜測着,卻也是這時纔有些悲哀地發現,她從前一直覺得自己足夠了解殷冷,也足夠信任他的一切,所以對於他的一切含糊其辭纔會壓制下好奇心,採取不聞不問的態度,然而經歷過這次的信任危機後,她才發現,自己對殷冷的瞭解竟然如此寥寥。
搖了搖頭,她不欲再多想,只是在確定護士掩了門走遠以後,這才拖着長長的導管走到了那部電話前,撥下了白昌旭的電話。
電話那頭“嘟”了一聲便被很快接起,景黎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然而此時此刻卻也顧及不上太多,只是趕忙說道,“學長,我現在在醫院,這兩天可能不會着家,但你不用擔心,不過就是受了一點小傷,沒有什麼大事,很快我就能夠回……”
最後那個“回去”還沒說完,電話那端便已經毫無徵兆地傳來了一個熟悉的男聲,低沉醇厚,如同大提琴拉出的絃音一般,然而此時此刻聽入景黎的耳中,無異於五雷轟頂,“喂。”
“……”她握着話筒的手指一下子收緊了幾分,翕動着因爲缺水而有些乾裂的嘴脣,想象不到電話那端響起的卻是殷冷的聲音,有千萬質問的話語,如今卻恍若梗在喉頭,除了沉默外別無他法。
那頭似乎猜到了她不安惶惑的情緒,語氣並沒有很大的波動,稍頓了頓,便繼續問道,“你現在怎麼樣了?孩子……”
“啪!”彷彿被重重一拳擊到了腦袋一般,景黎一下子清醒了過來,再也無暇聽他在電話那端說了些什麼,只是想也不想便馬上將手中的話筒拍到了原位,飛速地掛斷了電話,然而仍沉浸在他剛纔對自己說的那十幾個字中,全然無法自拔。
怎麼回事,明明只是幾個小時未曾見面而已,她卻覺得恍若隔世?
平息了一下心中的複雜情緒,景黎在腦中再三確認了一遍自己剛纔撥通的的的確確是白昌旭的電話號碼後,不禁有些驚疑不定,隨即重新拿起了電話,打算通知秦怡。
同樣是一身急促的“嘟”聲,電話便被接了起來,景黎還未開口,那頭便已經傳來了一聲輕的不能輕的嘆息,聽不清裡頭到底蘊藏着何種複雜的情緒,然而那低沉
的聲色卻如爆竹般炸開在她的耳畔,那樣真切而清晰。
還是殷冷!
爲什麼?爲什麼她撥通的電話都會被殷冷截下?這樣的發現無異於晴天霹靂,景黎只覺得從頭被潑了一桶冰水一般,一下子寒徹到了骨頭裡。
腦內僅存的理智讓她不吭一聲便掛斷了電話,又嫌棄不夠,還一手扯斷了電話線,繼而似乎想到了什麼一般,瘋狂地摁響了牀頭邊的護士鈴。
剛纔的那位護士很快便趕了過來,看着景黎拖着長長的線站在那部電話前,此時正盯着自己,面色沉得嚇人,便已經在心中猜到了到底是爲了什麼,面上卻仍裝作不知一般,笑眯眯地道,“景小姐,請問有什麼吩咐嗎?”
景黎深呼吸了一口氣,一手拎起那被拔出來的一截電話線,死死地看着眼前的護士,努力壓抑下了心底被人戲耍的惱怒之意,沉聲詢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該來的總會來的。護士在心中暗暗地道了一句,一邊眨着眼睛,還想盡量將這件事情弱化過去,“景小姐您在說什……”
狡辯的話還未說完,便已經被景黎面無表情地打斷,“抱歉,護士小姐,我暫時沒有心情跟你開這樣的玩笑。這部電話之所以會出現在病房裡,其中原因我想你一定不會不知道。”
話音落下之際,她已經重重地將纖細指尖上拎着的電話線一把扔下,轉而看着眼前的護士,面色頗有些不愉快。
她早就知曉殷冷不會這樣輕易地放過自己,然而先給人希望再讓人絕望的這種手段,未免也太輕賤人了一些。他當自己是什麼,他養出來的禁臠嗎?
這樣的直白迴應不禁讓護士覺得有些尷尬,知道再也糊弄不過去,最後到底還是輕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老實坦白,“景小姐,這是殷先生的吩咐。”
“我知道。”護士的回答終於讓景黎真正確認了自己心中的猜測,此時此刻不禁閉了閉眼睛,努力壓制住心底翻涌的憤怒和辛酸之意,一字一字地從齒縫中強自逼出,“可是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殷先生的意思是,讓您在這裡好好休養,最好……”說到這裡,護士不禁頓了一頓,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景黎此刻的面色,這才繼續說道,“……最好不要跟外界有過多接觸。”
“咣噹!”護士口中的最後一句話落下之際,就只看到眼前那掛着葡萄糖的支架硬生生被扯倒在了地上,可見眼前的人有多麼的生氣。
早前就有被打過預防針,知曉眼前這位小姐一定會生氣,然而沒有想到僅僅是一句解釋,就引得她這樣大的反應。
那個護士不禁身子一抖,退後了兩步以後纔想起自己的身份,連忙又過去將那沉重的支架扶了起來,一邊有些緊張地看着面前的景黎,喏喏道,“景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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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再理會眼前泫然欲泣的護士,景黎此刻是說不出的心煩意亂
,剛纔扯下支架時牽扯到了肩膀上的傷口,又沿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令景黎也“嘶”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光潔的額頭上一下子沁出了細密的冷汗。
然而,即使是這樣,她手下的動作也沒有半分含糊,如今只冷着一張蒼白如紙的臉撕開手背上貼着的膠布,拔出了還在流淌的針頭,同樣一撒手,一股腦地扔在了面前的地上,很是乾淨利落。
自己不回去那個金絲籠,那個男人就想要把她換個地方軟禁,想都不要想!
護士顯然被她這副決絕的做派嚇到了,只在一側小聲喚了一句“景小姐……”便沒有了下文。
“什麼也不用說了,”景黎稍稍平復下胸口積沉的怒氣,語氣合着面色重歸一片平靜,似乎從來都沒有掀起過風浪一般,然而卻是不容置疑的,“我要辦理出院,就是現在。”
說罷,她已經支撐着虛弱的身體,擡步就要往病房門口走去。
剛纔還唯唯諾諾的護士見到她這樣的舉動,連忙一個箭步衝了上去,嚴嚴實實地堵住了她的去路,面色有些緊張,卻依舊口齒清晰地說道,“殷先生事先有過吩咐的,在您身上的傷還沒有完全好之前不能放你出去,景小姐您請不要爲難我們。”
爲難?真是奇怪,現下又到底是誰爲難誰?
景黎深呼吸了一口氣,擡眼看着面前的護士半晌,直到她眼神出現了幾分躲閃之意,景黎蒼白的面上才忽然勾勒出一個譏諷的笑意來,忽然間轉了話鋒,“你是一開始就負責照顧我的吧?”
“是……”護士怯生生地應着,又有些小心地覷着她的神色,不知道她到底要說些什麼。
“哦,”景黎瞭然地點了點頭,面上那似有若無的笑意加深了一些,緊接着又淡聲問道,“你應該也知道我身上的傷是怎麼來的吧?”
想起殷冷將她送來時喊的那句“她把彈簧刀扎進去了”,護士禁不住微微一愣,立馬反應過來景黎的意思是什麼,不免慌了手腳,上前一步,“景小姐……”
“別過來。”手心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藏匿了一塊棱角尖銳的玻璃碎片,正是方纔那支架砸下來時擊碎的牀頭櫃玻璃,如今正是景黎的指間反射着奇異的光芒,一如她面上的神色。
面對着眼前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的護士,景黎面沉如水,微微退後了兩步,緊緊地靠着牆壁,手上捏着的玻璃碎片一點點地遊移到了自己的脖頸上,“再過來的話,貴院可能又要給我做一次手術了。並且你看我前幾天能那樣被送過來,就知道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我一定做得出來。”
她不敢估算殷冷現在對自己的情意還有多少,然而卻可以確定殷冷定然是在意她肚子裡這個孩子的,而她如今能夠利用的也恰恰只有這個。只要她的孩子如今還跟自己是一體的,殷冷就不敢對她太過過分。
畢竟……兔子急了也是會咬人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