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章 問話

一名奶孃忙道:“大半夜的,不好請大夫,不如等到天亮了再去馬行街尋人。”

孫寧把手一甩,斥道:“胡鬧!我兒哭成這樣,哪有什麼閒工夫等天亮,若是當真有了事,哪裡再尋一個兒子來賠我!”

搭話的奶孃連外裳都來不及批,被狗攆着一般往外跑去。

一時間孫府的後院裡頭雞飛狗跳。

孫小郎只要他老孃抱,一旦離了陳慧孃的胳膊,便要哇哇大哭,一刻都不帶停,等到終於請得大夫過來看病問診,對方只說頭先受了熱,有些低燒,因那孩子實在太小,不好開藥,便叮囑了一番,叫衆人好好照料。

шωш▲ t tkan▲ C O

孫寧擔心兒子,特令人在一旁騰了個屋子出來,請那老大夫就歇在此處,要等孫小郎好了纔給走。

被這樣鬧了一個晚上,等到陳慧娘騰出手來,外頭太陽早已升到了中天。

她才坐着歇了沒有一會,房中的大丫頭便領着兩個人進了門,同她回道:“娘子,您上回給小少爺定的料子送來了,不若先放進廂房裡頭?”

陳慧娘循聲看了過去。

兩個小廝擡着足有半丈長,近三尺寬的大箱子進了門。

那木箱子一般也塗着黑漆,制式則與前夜那木匣子幾乎一樣。

陳慧娘躲了這樣久,終於避無可避。

***

木箱很快被搬進了內廂,陳慧娘把丫頭打發去了外間,獨自一人坐在房中。

她打開了箱蓋。

十餘匹蜀錦疊在一起,整整齊齊,無論花色、錦紋都是百裡挑一。

陳慧娘站着發了一會怔,腦子當中亂糟糟的,幸而還記得起門沒有鎖好,便墊着腳走回了門口,悄悄把門拴上。

只隔着一扇薄薄的木板,兩個小丫頭的聲音若隱若現地傳了進來。

“小少爺好了罷?”

“應當無事了,也不哭也不鬧,正睡得香。”

“早間綠玉是不是來過?眼下小少爺好了,怕不是要去同她說一聲,省得夫人擔心?”

“一會問一問慧娘子罷。”

兩人說了兩句,又聊起閒話來。

“都聽得外頭說兄弟爭產,從前我年紀小,總以爲人爭一貫錢,鳥搶一口糧,只要有好處在,必定是會鬧的。現在長得大了,見慣了府裡頭行事,才曉得什麼是長長久久的門第。你看咱們家官人與夫人,何等肚量,莫說這是親兄弟,便不是親兄弟,但凡能搭一把手,沒有不肯的。看了外頭那等市井小民,再比對咱們府上,果然詩書傳家才能百代。”

……

陳慧娘聽她們又說了幾句,復纔回到木箱邊上。

這一回,她沒有敢把箱子的下半層全部打開,只露出了一點空隙。

一股熟悉的腥臭味涌了出來。

透過兩指寬的縫隙,順着隱約的光線,一條沒了手掌的胳膊,正斜斜地躺在裡頭。

***

夕陽西下,一名老婦攏着個大籃子,快步走出了南薰門。她撿着一旁的岔路進去,行到小巷子深處,敲響了一處不起眼的房舍的門。

出來應門的漢子開始還漫不經心,見得對方手中籃子裡半露出的酒菜,臉上立時就好看了些,笑道:“胡老孃回來了?”

胡老孃也跟着笑道:“這樣冷的天,你二人屋中也不好時時燒炭,實在辛苦,老婆子我託大,打了兩斤酒回來,晚上起鍋子給你們熱了吃!”

她口中說着,果然提着籃子就進了一旁的廂房。

這院子極小,只有一進,統共不過兩間房,胡老孃同女兒佔了大的,住在裡頭,兩個漢子也擠了一間,住在外頭。

等到將盤盞擺好,又把酒給熱了,她這才招呼院子裡的兩個漢子進來吃席,自家則是提着剩下的酒菜去了裡頭的廂房。

廂房裡燒了石炭,雖說菸灰繚繞的,倒是比外頭暖和許多。

“大娘!”

屋中坐着個十來歲的小娘子,她見得胡老孃進來,連忙迎上去接了籃子。

胡老孃把手在衣襬上頭擦了兩下,扯着那小娘子的袖子去桌邊並排着坐了,小聲道:“我白日給你打聽過了,宋門外頭的屯溪巷子裡果真住一戶南邊來的,兩個老的帶着個傻子,我本想看一眼再走,誰知等了半日,也沒甚動靜,左右一問,才曉得前兩天他老家來了人,接回潁州去了。”

她把打聽來的事情說了一遍,卻見對面小娘子的面色越發難看,忍不住問道:“這是怎的了?難不成那一戶是你什麼人不成?”

那小娘子搖了搖頭,右手下意識地撫上了自己的肚子,半晌才聲道:“大娘,你說我肚子裡這個,將來留不留得下來?”

胡老孃憐憫地看了她一眼,道:“傻子,這是個孽種,便是生得下來,他爹也不願意要,十有八九,將來你還要養他,你生得這樣的相貌,今後脫了身,自去尋個好人過正經日子,何苦要來沾這個。”

那女子明顯並不很相信胡老孃說的話,擡起頭來道:“大娘,你同我說實話,等過了今次,我當真能脫得身去?”

她只穿一身素色布衣,坐在這滿是炭煙的寒舍之中,可一雙眼睛彷彿含着春水,面如嬌花,明媚嬌豔,誰人來看,都要生出可憐之心。

若是楊義府在此處,怕是一眼就能認出來,這是同他好了半載的胡月娘。

胡老孃給胡月娘做了一年多的娘,同這姐兒也生出了幾分感情,聽得她問,不好不答,不好真答,卻是更不好假答,只得含糊道:“若是主家還在,怕是走不了,可他如今不是……”

胡月娘苦笑道:“我原也以爲……當年我在樓裡頭住着,識得一個喚作慧娘子的,帶一個哥哥,說是小時得病,她哥上山幫着挖藥,不想竟是摔了頭,成了個傻子。”

“她那哥哥一個大塊頭,腦子卻好似只有三兩歲,飯也不會自己吃,話也說不了幾句,又有極兇惡的驚癇病,三天兩頭髮作一回,時時要人帶着,日日得吃藥,那慧娘子平日做事十分賣力,賺的錢十個有九個都花在哥哥身上——依舊還是不夠。”

此時驚癇乃是頑疾,並無治癒可能,平常用藥,多使茯神、珍珠、辰砂靜心安神,又以水牛角、牛黃、麥冬等物清火下毒,便是小富人家,也經不起常常這樣吃,更何況尋常門戶。

胡老孃聽到這裡,忍不住想起自家那個不成器的兒子,推己及人,感慨道:“有這一個拖油瓶,她爹孃怕是隻能指望女兒了……”

胡月娘苦笑道:“哪有什麼爹孃,她爹孃早死,從小是那哥哥養大的,從前她嫁過一回,那一個倒是好人,可惜只兩年就得病去了,沒奈何,飯也吃不起,病也沒法看,只好投了這一位,在酒樓子裡做買賣。”

“我二人原是舊識,她見我年紀小,不曉事,常給媽媽訓罵,便來教我,是個脾氣極爽利的,人又好……後來聽說員外尋她有事,沒兩日,再不見蹤影,倒是那哥哥還在原處住着。”

她說到此處,忽然頓了頓,輕聲道:“大娘,你還記得上回從任家胭脂鋪子裡頭回來,我向你打聽的事情嗎?”

胡老孃先的聲音不由得高了上去,驚問道:“任家鋪子裡頭遇得的那一位……那不是……孫參政府上……”

***

胡月娘這樣惦記宋門之中的事情,一半是憐人,一半卻是顧己。

她當日說有了喜,其實不過是胡編,聽了旁人的吩咐,特用來拿捏楊義府,誰料得沒兩日,竟是當真胸前膨脹不適,又噁心作嘔,原還沒當回事,只那胡老孃是個過來人,請了大夫來看,竟是果然有了快三個月身孕。

胡月娘名義上說是在此安胎,實際已經等同於被軟禁,幸而胡老孃藉着日常採買的名頭能時出時入,帶回來了李程韋入押京都府衙的消息。

肯舍下這一身皮肉,做到這一步,胡月娘自是得過承諾。可見得李程韋被收押在監,又聽了外頭的傳言,叫她如何會不驚惶。

這小娘子到底只有十來歲,自小無依無靠,也無一技之長,空學了滿腹往男人身上使的本事。她方纔問胡老孃那一句,並不是關心胎兒,其實手掌捂着肚子,心裡只想着如何叫他趕緊自家從裡頭掉出來。

母女兩人困在南薰門,走也走不得,逃也逃不掉,自有一番惶急不再多提。

李程韋生意做得大,交際自然也廣,他被收押在監,不曉得引起了多少人的驚惶,胡月娘不過是滄海一粟而已。

因他素有大志向,並不只想做個尋常鉅商大賈,從前跟着趙顒,本只想借對方的勢力撈好處,後來步步深陷,除卻騎虎難下,少不得也有自己暗藏心思的緣故。

事涉大統,李程韋不敢孤注一擲,除卻濟王,也在其餘人身上埋了力氣。

是以他眼下雖然身陷囹圄,又知曉趙顒出事,卻自認並無大礙,隔着大理寺的重重外牆,依舊將京城之中棋子指使得團團轉,所圖無他,不過想在第一時間知曉宮中情況,再來看是自己要換一個牆頭站,還是要將現下腳下踩的牆給砌穩了。

***

京城裡面上風平浪靜,底下早已波濤詭譎。

趙顒一直昏睡,他一日不醒,太醫院便一日不敢下定論,而由此引發的朝野動盪,更是沒有平息的可能。

趙鐸已經自行禁足了六日,每天除了早晚去給上頭那一位問好,連路都不敢多走一步,即便這樣,卻依舊不得人滿意。

垂拱殿中,張太后擡起了眼皮,面上的表情說不上是譏誚還是嫌惡,只將對面人的話重複了一遍,道:“他從未去過文德殿?”

躬身站在下頭的黃門連忙應道:“魏王殿下每日只在殿中,除卻來同聖人問安,便是溫書習字,再無其餘。”

張太后再一次問道:“連一回都不曾去過?”

她的聲音冷冷的,雖是問句,卻沒有半點起伏,只一瞬間,那黃門便被嚇出了一身冷汗,雖不知道自家說錯了什麼,也不知道座上的那一位究竟想聽些什麼,卻是腿都軟了,過了兩息,方纔抖着聲音答道:“不曾……”

張太后從鼻孔裡發出了一下氣音,彷彿是說給下頭的人聽,又彷彿是在自言自語,道:“三哥昏迷不醒,華陰侯都曉得親進宮來探問一番……”

黃門低着頭,哪裡還敢說半句話,等到出得殿門,又行出了三五百步遠,才漸漸緩過神來,一面走,一面琢磨起方纔張太后的話來。

華陰侯已經年過七旬。

——聖人這話中之意,難道是不滿四大王不去文德殿探視,不曉得悌愛兄長?

只是依着這一位的疑心,便是四大王去了文德殿,說不得,也會被懷疑是不是去有意刺探的罷?畢竟按着京都府衙查案的結果,三大王這一回中毒,十有八九是四大王所爲,眼下沒有外傳,怕只是因爲礙着皇家顏面罷了。

***

張太后並沒有功夫去探究其餘人的想法,她把面前擺着的幾份摺子翻來覆去看了許多遍,手中拈着一支羊毫,筆尖的墨都已經凝得死死的,依舊沒有落到紙上。

朱保石站在下頭,本是等着回話,見這一位半晌沒有開腔,只好跟着沉默不語。

他伺候趙芮十餘年,習慣了上頭人看奏章前先問話的方式,面對張太后這般把東西看清理順了,纔來問話的行事,實在有些不適應,片刻之間,腦子裡頭已經浮想聯翩,把自家方纔進來時的舉止同近幾日所有動作都過了一遍,唯恐出了什麼岔子。

他越想越是怕,又覺得是不是從前管勾皇城司時撈的好處被這一位人老成精,眼裡揉不得沙子的聖人知道了,一時又覺得會不會是因爲擋了慈明宮中哪些黃門的道,被人偷偷上了眼藥。

明知此時應當細細想一想才遞上去摺子裡頭寫的東西,纔好應對,其餘念頭,不過是杞人憂天而已,可朱保石就是無法控制頭顱裡頭的腦子。

張太后身後只有崔用臣並一名黃門官伺候,其餘內侍都離得遠遠的,她不說話,殿中便如同空無一人一般,寂靜得可怕。

第三百五十八章 不公第一百四十三章 獻與(月票450+)第三百八十四章 急召第六百九十九章 難產第一百一十三章 紅臉第六百三十六章 臨行第三百三十六章 快錢第二百一十八章 心碎第六十五章 委屈第四十七章 勸說第二百八十三章 案情(下)第二百七十二章 準備第三百六十五章 資質第二百八十章 先生第四百二十七章 伯樂第五百四十一章 不足第六百二十章 借刀第八百三十七章 乳母第八百八十七章 不懂(給moshuyan的加更)第九百三十九章 麪皮第七章 指點第五百七十七章 思量第九百四十四章 官驛第五百七十七章 思量第七百四十六章 針鋒第五百六十四章 害怕第八百二十二章 爲難第四百一十七章 流星第一百九十九章 遮掩第七十八章 偷看第八百五十五章 懂事第十七章 轟然第六百九十八章 驚胎第五百四十七章 上城番外 進學(三)第六百八十七章 暫歇第八百三十章 統籌第六百四十六章 待召番外 進學(一十八)第六百二十九章 參考第三百四十三章 無鹽第七百六十章 傳位第二百九十七章 蝗旱第四百九十三章 扼腕第二百四十二章 盤算第六百八十四章 草木第二百六十二章 釋疑(給檻外貓貓的加更)第一百零一章 情定第七百三十四章 來歷第九百二十章 尋訪第四百六十七章 日子第八百零九章 手帕第七百三十一章 賭棍第七百五十三章 飛竄第七百三十二章 新手第三章 打算第七百三十九章 死因第二百八十四章 宣揚第八百六十七章 大逆第二百六十四章 憶起第七百八十章 錯愕第一百四十四章 借力第三百六十三章 孕事第一百一十一章 陷阱第八百五十七章 水匱第八百八十一章 信心第四十二章 馬鞭第三百六十三章 孕事第四百五十五章 私心第九百六十章 感知第四百二十章 自辯(給moshuyan親的加更)第九百零六章 打爛第五百五十六章 刻意第八十三章 救人(五更)第四百四十章 紮營第六百六十三章 變化第七百一十四章 碰面第六百七十五章 陪伴第一百七十四章 大悟第一百九十八章 驚醒第一百三十四章 等待第三百七十章 思量第六百一十一章 諫言第八百零三章 訊問(上)第六百五十三章 象陣第五百三十三章 再次(補更)第六百一十二章 制衡第二百二十五章 殿試(中)第二百一十七章 重逢第八百零六章 訊問(四)第一章 賣身第一百三十六章 走水第四百二十八章 後悔第三百三十六章 快錢第三百一十三章 想法第三百零二章 井師(給小怨靈的加更)第七百三十章 歪打第六百一十一章 諫言第六十二章 考量
第三百五十八章 不公第一百四十三章 獻與(月票450+)第三百八十四章 急召第六百九十九章 難產第一百一十三章 紅臉第六百三十六章 臨行第三百三十六章 快錢第二百一十八章 心碎第六十五章 委屈第四十七章 勸說第二百八十三章 案情(下)第二百七十二章 準備第三百六十五章 資質第二百八十章 先生第四百二十七章 伯樂第五百四十一章 不足第六百二十章 借刀第八百三十七章 乳母第八百八十七章 不懂(給moshuyan的加更)第九百三十九章 麪皮第七章 指點第五百七十七章 思量第九百四十四章 官驛第五百七十七章 思量第七百四十六章 針鋒第五百六十四章 害怕第八百二十二章 爲難第四百一十七章 流星第一百九十九章 遮掩第七十八章 偷看第八百五十五章 懂事第十七章 轟然第六百九十八章 驚胎第五百四十七章 上城番外 進學(三)第六百八十七章 暫歇第八百三十章 統籌第六百四十六章 待召番外 進學(一十八)第六百二十九章 參考第三百四十三章 無鹽第七百六十章 傳位第二百九十七章 蝗旱第四百九十三章 扼腕第二百四十二章 盤算第六百八十四章 草木第二百六十二章 釋疑(給檻外貓貓的加更)第一百零一章 情定第七百三十四章 來歷第九百二十章 尋訪第四百六十七章 日子第八百零九章 手帕第七百三十一章 賭棍第七百五十三章 飛竄第七百三十二章 新手第三章 打算第七百三十九章 死因第二百八十四章 宣揚第八百六十七章 大逆第二百六十四章 憶起第七百八十章 錯愕第一百四十四章 借力第三百六十三章 孕事第一百一十一章 陷阱第八百五十七章 水匱第八百八十一章 信心第四十二章 馬鞭第三百六十三章 孕事第四百五十五章 私心第九百六十章 感知第四百二十章 自辯(給moshuyan親的加更)第九百零六章 打爛第五百五十六章 刻意第八十三章 救人(五更)第四百四十章 紮營第六百六十三章 變化第七百一十四章 碰面第六百七十五章 陪伴第一百七十四章 大悟第一百九十八章 驚醒第一百三十四章 等待第三百七十章 思量第六百一十一章 諫言第八百零三章 訊問(上)第六百五十三章 象陣第五百三十三章 再次(補更)第六百一十二章 制衡第二百二十五章 殿試(中)第二百一十七章 重逢第八百零六章 訊問(四)第一章 賣身第一百三十六章 走水第四百二十八章 後悔第三百三十六章 快錢第三百一十三章 想法第三百零二章 井師(給小怨靈的加更)第七百三十章 歪打第六百一十一章 諫言第六十二章 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