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等我讀完那整整兩張滿字的紙的信後,心中疑竇叢生。不等她催促便又去找有信件的信封,拆開來看完後再找,最後發現她那麼多封信其實只有三封是有寫的,其它全是空的。
那三封信從頭至尾都不是訴說的對老爸的情意或者瑜老爸共同經歷的事,而是有我意料不到的第三個人。準確地說,周瑜的小姨滿紙寫滿對那個人的失望與恨意,卻對老爸抱着歉意。我捏了捏眉心,大致將線索與故事整理,得到一個簡約的版本。
當年周瑜的母親將自己妹妹介紹給老爸,雙方父母看對眼就算定了這門親事。但殊不知周瑜這小姨早就心有所屬,這門包辦的婚姻實則是棒打鴛鴦。眼看着與老爸的婚期迫在眉睫,小姨痛下決定打算跟心上人私奔,正是藉着與老爸一同上城買東西的機會乘機溜走的。
可沒想到她那心上人根本無意與她一般拋棄一切,兩人逃到別的城市後不過兩天那男人就跑回去了,還將她帶出去的錢財全都偷走了。她恨自己有眼無珠,放着老爸這麼好的男人不要,偏要跟那負心漢私奔,結果還害得老爸被人唾罵。
她從外地一路顛簸走回來,遭受的冷遇和飢寒非常人能想象,慢慢的她的神經就開始不正常了。等到終於回來A市被家人找到時,整個人都已經陷入了瘋狂。她有滿腔的憤怒與憎恨無處可泄,又有深重的悔恨無處可發,只得拿筆寫下來。
這三封信字跡凌亂,寫得斷斷續續,應該就是她最初發瘋的時候寫的。
所以整個事件裡,老爸是最無辜的人。他一直被矇在鼓裡,卻遭受着世人的唾罵和那一家人的憎恨。卻又想可能他早就知道了,但選擇成全,讓所有的過錯與責任都自己來背。
究竟真相是什麼也無從知道了,也不重要。
“有找到嗎?”周瑜的小姨邊打哈欠邊問我,明顯她困了,眼睛已經微眯了起來。
我放下信封擡頭,“暫時還沒有。”
“哦,那算了,睡覺吧。”
走出她房門時我忍不住回頭看了眼,見她已經爬上了牀蓋好被子,安安穩穩地睡過去了。
外邊的滂沱大雨砸在屋檐上聲音很響,即使躺下了也睡不着,周瑜在那邊應該已經開好房間了吧。心思不由又轉到他小姨的身上,最初獲知這個人的存在我是驚怒的,並不是針對這人,而是針對這件事。一個二三十年前的因,卻影響到了二三十年後的我,原諒我沒那麼寬闊的胸懷來站在誰的立場去想。
就是當得知周瑜帶我來見他小姨時我也是震怒的,可隨着與他小姨的慢慢接觸,不說全然放下,但那點怒意卻漸漸消散了。
我甚至會想,其實他的小姨根本就沒瘋,只是爲愛情不顧一切卻被辜負,以及對老爸的內疚讓她不願面對現實,於是將自己困在那個陰暗的世界裡。可從醫學的角度而言,這也是一種心理疾病,統稱抑鬱症。是周瑜外婆離故打開了那道門,讓她悔不當初的同時想要新生,而這新生的第一步就是,學會遺忘。
再往深了想,她其實一直都在等着老爸來找她,可最終沒等來老爸卻等來了我,所以她纔在第一次見面時就把信件透露給我看,甚至拆了信讓我瞭解當年的經過,算是從某種程度上對老爸對過去的懺悔與補償。
當然這都是我的猜測,無從考證,只要他小姨一天是這般糊塗過着,那她就是個病人。
我也沒想要再去細究過往,老爸不在了,若當年他能爲她隱下,此刻我也能。
反反覆覆的雜亂了思緒,什麼時候睡着的也不知道,只聽夢中只有沙沙的細雨聲,以爲一覺醒來這場雨便停了,可睜開眼室內昏暗,窗外雨仍然在淅瀝而下。
走出去發現周瑜已經過來了,正跟他兩個阿姨說着什麼,聽見這邊動靜全都扭頭來看我。
他問:“梳洗過了嗎?”見我點了點頭,又道:“那過來吃早點吧。”
早飯是一晚米線,說下着雨沒法從廚房那邊拿食物,只能在屋子裡將就着吃一些。我沒意見,坐下來便埋頭吃起來,聽見冬姨在擔憂地問:“下這麼大的雨還急着趕回去做什麼?”
“明天我們都得上班的。”周瑜淺笑着答。
“可是這樣路上開多危險啊。”
周瑜又應:“無礙,我慢點開就是了。”
我沒有發表意見,只專心吃米線。事實上讓我住這一晚已經是勉強,要再留下來當真不想,所以即使擔心路上難開,也沒反對。
吃過早飯就動身了,周瑜問農莊老闆買了兩件雨衣,我和他一人穿一件再撐把傘。
走出幾步我回頭看了眼,看見他小姨還站在門口,因爲雨落地密密麻麻,也看不清她神色。手上一緊,身後周瑜大聲道:“別看了,你要是想來過陣子再帶你過來。”
我不置可否,轉身便邁步而行。
終於上到車上,身上因爲有雨衣遮着都還好,就是褲管與鞋子都溼了。等空調打熱後,周瑜讓我把褲管捲起來,鞋子也脫了,這才把車開進雨中。
雨天開車確實很不明智,雨刮器根本來不及刮乾淨那猶如傾倒而下的雨水,所以前擋風玻璃就像瀑布似的,視線幾乎完全遮擋。周瑜開到很慢了,但能見度很低的情況下我還是戰戰兢兢,開始後悔要堅持開車回去的決定。
終於蝸牛爬到高速公路口,結果高速路口的工作人員告知我們今天停止通行。
周瑜看了我一眼道:“你堅持要回的話我們就從底下走國道。”
我訕訕地移開視線,“現在就算不回也沒法去別處啊,難道開回農莊?”
他說:“我們可以開進市區。”
見我沒異議他便重新導航,緩緩開車往市區而行。因爲他要集中精神注視前方,防止有車躥過而看不見,所以兩人都沒開口·交談,就讓氣氛一直很沉靜。
到市區的時候車子就有些多了,但也都開得像龜爬似的,周瑜忽然道:“你留意下路邊有沒有環境好點的酒店,看到了告訴我。”
又前行了十幾分鍾,我透過雨幕看見一家酒店便喊他了。結果停車場是露天的,好不容易找到車位停下後他讓我在車裡把雨衣先穿上。他也套上後就先下車到我這邊來給我撐傘,如此我也不方便再撐傘,只得往他身邊鑽,他很自然地就環住了我肩膀快步朝酒店大堂走。
餘光瞥見幾乎傘全都遮在了我頭上,而他大半身體都露在外面。等進到大堂內,我還好,他卻顯得尤爲狼狽,因爲他的雨衣肩膀處裂開了,幾乎全身上下沒一處是乾的。
更懊惱的是問前臺工作人員可有房間,卻回答說因大雨突降有許多顧客都沒退房並續交了房費,所以並沒空房了。
周瑜無奈地環住我說:“走吧。”
我卻拉住了他,“先不走吧,可能有人會退房呢,你是不是先找衣服換一下?”
工作人員立即機警地道:“這位先生可以用我們的員工浴室先洗浴。”
周瑜聽我如此說也沒反對,便讓我在大堂沙發裡坐着等他一會。幸運的是還真被我等到了,有兩個行色匆匆的男人拎着行李箱出來退房,我立即上前去打探,聽見這兩人就只開了一個標準間。等那兩人退房後前臺便問我是否要入住這間房,我還在猶豫着,就聽見背後傳來周瑜的嗓音:“我們入住。”
下意識迴轉過身,看見他溼漉着頭髮,身上裹了一件酒店常擺衣櫃的白色睡袍,腳踩拖鞋,應該是已經沖洗過了。
等他開好房間忍不住詢問:“你衣服呢?”
他失笑:“你還怕我把衣服給扔了啊,自然是送去幹洗烘乾了,一會去了房間你最好也把衣服換下來送去幹洗一下。”
我瞥了眼他的睡袍,要我穿成這樣走來晃去,怕是辦不到。
房間不大,設施還算齊全,衛生間有浴缸和淋浴房,兩張單人牀的間距不大。
“如果你介意,晚上我找個浴室躺一晚也行。”
心頭頓了頓,“這邊附近哪裡有什麼浴室?”
他沒作聲,我也沒再開口,空間靜默了下來。一場大雨來得出人意料,攔住了我們回程的腳步,甚至把我們給再一次拉到同一個空間中。我說不清這到底是好還是壞,只覺得這次之後該了斷的應該就能了斷了。
中午她問我是下樓去餐廳吃飯,還是叫客房服務,我看了看自己半溼而且帶泥的褲管和滿是泥濘的運動鞋,還是不下去了。於是周瑜叫了客房服務,點了幾個菜後有人在敲門,是他衣服清洗乾淨而且烘乾了送來了。
周瑜把他乾淨的褲子遞給我,“你進去洗洗,先換上我的吧。”
我遲疑了下,接過他的褲子就進了洗手間。剛把鞋子脫下就聽見他在外面道:“你換下來了先遞出來給我,我好叫人來拿去洗。”
我沒應他,但把髒的褲子脫下後還是連着鞋子一同丟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