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了朱長安,可能真招架不住劉姨娘。
這劉姨娘又能說,又會說,一邊抹着淚,一邊抽抽噎噎的訴着委屈,真是唱作俱佳。
上次韓氏算計丹菊嫁禍給她,丹菊做爲直接受害人已經一屍兩命,劉姨娘也是被牽連的,她雖然沒有直接說出口,可是話裡話外無不透出這個意思來。這事兒是韓氏理虧,害了丹菊和丹菊和孩子兩條人命哪!怎麼能這麼輕易就放過了罪魁禍首。她是被冤枉的,現在卻要把韓氏接回來把她打發走,這太不公平。憑什麼做了惡的人現在可以順順當當回來享福,可是受了委屈的人卻要被掃地出門?
說到後來,劉姨娘又把和又林的那段關係扯出來說,言下之意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她也是四少奶奶的表姐,二太太不能對她這麼絕情。
二太太放緩了臉色:“你說得也是,我再勸勸長安,你先回去歇着。”
劉姨娘看看二太太的臉色,乖乖的站了起來。撒嬌扮可憐這種招數對着男人好使,對着二太太這樣的人可不管用。
等她一出去,二太太的臉色就沉了下來:“給臉不要臉的東西。”
身邊的丫鬟端茶給她,輕聲勸:“太太彆氣,左右早就知道她是個心大的,說不定還覺得三奶奶走了,她能扶正做新奶奶呢。”
“做她孃的夢!賤婦養的野種而已,這樣的人進家門做妾都玷辱門楣,還想做少奶奶!”二太太哼了一聲:“覺得我是那好矇騙的老太太?”
“太太不用爲了這種人生氣。不過要緊的是儘快打發她更好,要不然,三少奶奶真回來了,她如果想使壞……”
二太太何嘗不知道。
雖然她對韓氏的肚子還有疑慮,不知真假。但是她能斷定。劉姨娘絕不個是安份的貨,韓氏懷了身孕回來——要是她真給朱家添了孫子,那這一個功勞就能把前頭做的錯事抵銷了。
安置韓氏的那個莊子離京可不算近,連來帶回的得用兩天。尤其是韓氏有了身孕。還正在頭三個月裡,尤其不能趕得太匆忙了。
二太太說是不關心,可是怎麼能不關心?從朱長安說了要接韓氏回來,二太太就琢磨着讓她住哪兒。後院兒那地方已經大半年沒住人了。伺候的人手也都散了,炕和煙道都沒有修整過,現在又是這麼冷的天,斷斷不能住。再說。二太太覺得那地方忒冷清,還出過丹菊的事兒,忒不吉利。離正院又太遠。來來去去十分不便。
再說,二太太想開了,小夫妻沒必要住那麼大院子。當時爲了跟大太太置氣才搶了那院子給朱長安住,可是院子一大,夫妻間倒越來越生份。二太太打定主意,就在自己院子後頭隔了一條夾道的小院兒讓人趕着收拾出三間屋來,屋子掃過塵。炕也燒過了,鋪蓋帳幔這些都現成的,就是陳設器物一時不齊備。這倒也不用急,可以慢慢的弄。
朱長安他們到家時天都黑了,二太太還等着他們,看韓氏跟着朱長安一起進來了,和顏悅色的說:“回來了?”語氣十分平和,好象韓氏不是犯了大錯被趕出去,而只是回了趟孃家一樣。
朱長安本來擔心二太太會直接給韓氏個下馬威——可是二太太可不是大太太,有什麼事兒她纔不會放在臉上,心裡越是戒備,臉上顯得越是溫和。
韓氏要給二太太磕頭行禮,二太太忙讓人扶住了:“可別,現在你身子正嬌貴着,要磕頭也不急在這一時。一路回來累了?晚飯吃了沒?”
“沒吃呢,就路上喝了點水。”
“那哪能行啊,你餓着不要緊,可不能餓着我孫子。我讓人留着飯呢,你們先去後頭看看屋裡還缺什麼不缺,我這就讓人把飯也給你端過去。”
韓氏看起來瘦了許多,臉上沒施脂粉,氣色倒還好。頭髮斜挽着,因爲戴風帽而被壓得有些鬆,除了兩根簪子也沒戴什麼首飾,低眉順眼的,看着倒象是學老實了。
二太太可不會因爲她這樣子就對她放下心來。她已經讓人去莊子上問話查看,想找出來韓氏在那兒有沒有不守婦道。只要她有外心,那必然會留下馬腳的。如果她懷的是兒子的孩子,那當然更好——二太太現在盼孫子的心比什麼都殷切。
劉姨娘也聽說朱長安回來了,又過來了一回,十分懇切的表示要去伺候少爺和少奶奶,不能象現在似的整天光吃閒飯,二太太仍舊好言好語:“原來的地方可住不得人,現在只是現收拾了兩間屋給你們奶奶住下,你要想過去,可沒地方給你住啊,你也是有名有份的姨娘,可不能讓你跟通房丫頭似的,亂了上下規矩體統。你就先踏實的住着,要是實在閒得慌,就幫着我屋裡的丫頭們做做針線打發打發辰光也使得。”
二太太滴水不漏,她就給韓氏收拾出了兩間屋,的確沒有劉姨娘能住的地方。而且二太太說是讓她打發時辰,可派下來的針線活可着實不少!從牀上的鋪蓋到賬子到衣裳,做得劉姨娘天天頭都擡不起來,沒有出屋子的空兒。有二太太身邊的媽媽盯着,她想偷會兒懶都很難。
劉姨娘也不傻,情知道這是二太太在爲難她。她要是乾脆答應離開朱家,當然不用象現在一樣。
可是她怎麼能走呢?走哪兒去?在京城她舉目無親,要回了杭州,誰知道劉家人會怎麼擺佈她?無非是再把她送一次人。可是她已經過了最好的年紀了,又曾經委身於人做過幾年妾,再接下去的出路絕不會比這更強。
當初劉家大婦就曾經想把她許給一個四五十的鰥夫,還是她自己見機快,抓住了朱長安。她可不想如花年紀陪着個臭哄哄的糟老頭了,把一輩子就那樣白白葬送了。
本來韓氏已經被送走了,劉姨娘滿心歡喜,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若是能搶先懷上,生個一男半女,在朱家的位置就穩當了。可誰成想朱長安一走數月,她倒是想懷——可她上哪兒懷去?朱長安一回來,她就上了心,瞅着機會獻好兒,可是功夫全白瞎了,朱長安居然和韓氏藕斷絲連,韓氏那隻不下蛋的母雞居然懷上了!
這母憑子貴,馬上就翻了身,這不,已經被接了回來了,還要把其他人全打發掉——春荷是個悶性子,不會討巧,也沒什麼爭榮誇耀的心,連她都容不下——
劉姨娘想,不能這樣坐以待斃。不然等朱氏真生了兒子,自己可就是砧上的魚肉了,任人揉搓處置。
可是二太太管她管得嚴,她一點兒機會都找不着,韓氏回來幾天了,除了給二太太、老太太請了安,就是閉門不出專心養胎,劉姨娘連她的面兒都見不着,更別說其他了。
她也想去桃緣居再拉拉關係。她打小就知道李又林是個好命的,家裡的長女,父母、祖母都疼愛,出嫁時更有豐厚的嫁妝傍身。相比起來,劉姨娘覺得自己生得比她要好,也念過書識得字,陸秀雲死之前還請人教過她彈琴。她不但比李又林強,比韓氏更強。
只是她的命不如她們好罷了。
鍾氏出了正月,身體漸漸好了起來,重新又把家務接了過去。
丈夫靠不住,兒女又還小,鍾氏越發看重手裡的權利。
原哥兒開蒙之後,他畢竟還小,老爺子着重教的是良哥兒,他在一旁只要不搗蛋,玩筆玩紙玩書老爺子也不去管他。
良哥兒這次開蒙比上次順利多了,一來,曾祖父是他熟悉的人,上回請的那個先生是個陌生人。而且這次也不是擺開書案拿出戒尺來的那種教法,就在曾祖母的院子裡頭,環境也是他熟悉的,並不覺得害怕。
最重要的原因大概是,有人作伴。原哥兒也坐在他旁邊的一張小書案邊上,祖父笑眯眯的教他們背詩認字。
良哥兒一點兒不笨,只要他不害怕,能學得進去,進度其實相當順利。更讓老爺子驚喜的是,原哥兒雖然小,可是已經透出一股聰明勁兒來,教良哥兒背的詩,原哥兒也能跟着背,口齒又清楚,背得又通順。小哥倆兒你陪着我,我陪着你,把開蒙當成一件有趣的新遊戲,一點都不抗拒。
就是又林有點不適應。原哥兒在的時候,整個院子都十分熱鬧。他一被叫去念書,桃緣居頓時少了許多喧鬧。
她既有些捨不得兒子,又擔心他讀書太早,受拘束受罪。
藉着給老太太請安的功夫,她偷偷在窗外看過,原哥兒和堂哥一起坐得老老實實的,奶聲奶氣的背書。
又林當時的感覺又是欣慰,又是心酸。
孩子還沒長大,可是他已經要開始學着獨立,學着生活。
敏哥兒長得很快,幾乎一天一個樣子,朱慕賢每天回來第一件事兒都要先湊過去看兒子。又扮鬼臉又作怪聲,逗得他咯咯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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