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米一點也沒客氣,“郭掌櫃,我們來找你,還真是有事。”
郭路十分驚訝,看來這事兒,還是這個小姑娘做主啊!
“哦,什麼事,你說說,看看我能不能幫上忙。”
周小米默默的組織了一下語言,纔開口道:“郭掌櫃,我們知道這個要求有些冒失,可眼下,我們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只好請郭掌櫃來幫忙了。”
郭路有種錯覺,自己面對的根本不是一個孩子。
周小米又道:“這件事,還得從頭說起。”她簡單的交待了一下自己一家子的窘境,從自己差點被打死說起,又說到一家子實在受不了欺壓,才勸爹孃想辦法分家一事,最後又說到周大海假裝受傷,用以觀察二老的態度,結果他們二話不說,就讓他們淨身出戶的事兒。
林林總總,講了不少。
“真是豈有此理。”郭路拍案而起,額上青筋直跳,自古父慈才能子孝,他就沒見過像周家這樣當人父母的長輩,德行有虧,居然對自己的親生孫女,孫子下死手,還在兒子受傷後不聞不問,生怕受了連累,居然把他們從家裡趕了出去,竟然還是淨身出戶!
郭路或許覺得自己有些失態,他長嘆了一聲,掩飾了一下,又慢慢的坐了回去。
“你們說說,想讓我如何幫你們。”
周小米沒有想到,郭路的反應居然會如此之大,要知道郭路久經商場,早就練就了一副金鐘罩,鐵布衫,情緒上的波動是非常少的,如果不能做到波瀾不驚,只怕他也沒有辦法把濟仁堂打理得這般井井有條。可是就是這樣一個人,此刻卻如此失態。想來此人也是性情中人,也有不爲人知的經歷,不然以他的身份,絕對不會在兩個小輩面前,如此失態。
“是這樣的,郭掌櫃,從分家到現在也有好幾個月了,我想着不能一直讓我爹在炕上躺着啊!所以想借你們濟仁堂的手,讓我爹好起來。”周小米笑呵呵的道:“濟仁堂的大夫醫術高超,醫術醫德都是沒話說,相信不介意我們解除我們這些窮苦百姓的病痛。”
郭路此時已經鎮定了下來,心裡的氣憤也已經煙消雲散了。其實周小米所說之事,對他們來說並非什麼難事,但是他是一個生意人,沒理由無緣無故的幫助別人。濟仁堂是醫館,並非善堂,如果他因爲幾分同情,幾分憐憫之情就四處幫人的話,那麼濟仁堂只怕早就做不下去了。
郭路沒有說話。
周翼虎雖然不明白郭路的反應怎麼一下子就冷淡了下來,但是他並沒有着急,而是十分沉穩的坐在那裡。周小米上輩子沒少跟郭路這種人打交道,基本上能猜到一些他心裡所想,她並不着急,只是笑眯眯的等着郭路的答覆。
郭路不欠他們的,某種意義上來說,郭路甚至幫過他們。他此時跟自己講條件,也沒有做錯。
郭路沒想到,周家倆兄妹居然能這般沉得住氣。
“小姑娘,我是個生意人,在商言商。”郭路只道:“你就這麼相信我會與你們合作?”他可是聽夥計說了,這小姑娘,把她那個裝病的爹都帶來了。
“當然了。我相信郭掌櫃也是個有魄力的人,不會被這點小事絆住手腳的!這件事,說白了對濟仁堂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不是嗎?”
郭路心底的那股子錯覺又涌了上來,敢情現在這年頭,七八歲的小姑娘就敢出來跟人談判?
“哦?是嗎?我可沒看見好處啊!小姑娘你倒是說說,幫了你們,我能有什麼好處?”
周小米微微一笑,“郭掌櫃已經得了好處,不是嗎?想必我李叔,已經答應到您這兒來坐診了吧?”
郭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起來,不住的道:“好好,你這小丫頭,果然精明啊!不錯,他是同意了,只不過每年這個時候,店裡的生意都不會太好,我乾脆讓他回家休息休息,等過完了年,再來坐診。”
周小米就笑,“你看,這可不就是你得到的實惠嗎?要是那天我們不拉着李叔來,郭掌櫃怎麼可能得到我李叔這匹千里馬呢?”
郭路又笑,“還有嗎?”
周小米很自然的道:“我爹爹假裝受傷的時候,很多人都看到了,我們村裡有大夫也說他的傷勢很重,濟仁堂能治好我爹,說明醫術非常厲害,我想以後會有不少人慕名前來的。郭掌櫃,我們可是無意中幫你們做了宣傳呢?”
周翼虎有點着急了,小妹這麼說,郭掌櫃會不會拒絕啊,要知道這可是弄虛作假呢,他看郭路的爲人還算正直,萬一因爲這個惱了,不幫他們怎麼辦?
周小米心裡是有數的,要知道郭路爲人雖然正直,可是說到底他就是一個生意人,生意人看重什麼?自然是利益!濟仁堂是新開的鋪子,雖然它的口碑不錯,醫術也很高超,但若想在林家集站住腳,只怕還要再下一番功夫。郭路想要在林家集大展拳腳,必須得讓濟仁堂的聲望再上一個臺階!
“這樣吧!以後我們山上採藥,凡事遇到好東西,都優先送到濟仁堂來,郭掌櫃覺得怎麼樣?忘了跟掌櫃的說,我和我哥哥運氣很好呢,別人採不到的東西,都能讓我們碰上!”
郭路眼裡疑慮盡去,隨之而來的是笑意點點,他越來越覺得眼前這小姑娘很有意思,別人家的女娃這麼大的時候在做什麼?能幫着在家裡收拾收拾屋子,照顧一下弟妹就是好孩子了,瞧瞧周家這個小丫頭,都敢跟自己談判了!
“好好,那就這麼說定了?”郭路倒也痛快,沒端着拿着的,當下給了周小米答覆。
周小米大喜,面上卻不動聲色的道:“謝謝郭掌櫃,那咱們就這麼說定了?”
郭路暗暗讚歎,心想這小姑娘若是出身在鐘鳴鼎食之家,只怕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哪怕她只是一個女娃,將來也一定有一番作爲。
郭路想了想,便道:“這樣吧,一會兒把你爹爹擡到後院來,我親自給他瞧瞧,這無病之人久臥在牀,對身體也不是什麼好事!要是有事,就開副藥吃一吃,估計也不會是什麼大問題,要是沒事,更好,大家都能放心不是!”
周小米自然是樂意的,只是沒想到原來這個郭掌櫃,本身就是一個大夫。
接下來的事情就順利多了。
周翼虎去了前邊,親自把周大海接了過來。周小米也跟着過去,讓林氏帶着周翼興和周翼文小哥倆也來到後院。
一家子去了上次周小米見郭路時的那個廂房。
周翼虎慢慢的把周大海放到地上,試着讓他走兩步。其實周大海在家的時候,也下地鍛鍊,夜深人靜沒人的時候,他時常下地走動,感覺自己的雙腳穩穩的踩在了地上,他這心裡纔算是踏實了。
周大海穩穩的站在地上,走起路來十分穩健,跟正常人沒有什麼區別。
“爹孃,你們不要緊張,郭掌櫃人不錯的,他既然答應了我們,就一定能做到!”周小米笑着安慰他們,又道:“郭掌櫃是有點急事要處理,就先讓我們在這裡等一下,等他處理完了,就會來了。他本身就是個大夫,讓他給我爹瞧瞧,順便給我三哥也瞧瞧。”
周大海只道:“放心吧,我跟你娘心裡有數。只是看診就不用了吧,我是裝病,又不是真病。”
“爹,郭掌櫃說躺久了對身體不好,反正也沒什麼大事,就看看唄!”
“他爹,你就聽勸唄。”林氏看了周大海一眼,好好的人躺了那麼久,能不出毛病嗎?還是看看的好。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兩人輕聲說話的聲音,緊接着,腳步聲漸漸清晰起來,郭路推開門走了進來。
周翼虎站出來,介紹道:“爹孃,這位便是郭掌櫃了。”
郭路是個十分平易近人的人,他本人很有親和力,所以本來林氏還有點緊張,但見到郭路以後,這種情緒竟慢慢的消散了。周大海常年在鎮上做工,還是有些見識的,他這個人雖然平庸,可是卻從不向那些權貴卑躬屈膝,對待他們,跟對待普通人沒有什麼區別。所以見了郭路,周大海沒有半分自卑之意,反而十分客氣的朝着郭路拱手,就像對待老朋友一般。
“郭掌櫃,聞名不如見面。”周大海真誠的道:“還要多謝你能幫我們。”
郭路怎麼也沒想到,周大海會是一個這樣的人。他看起來並不像一個鄉下人,根本沒有手腳放不開的侷促感,文質彬彬的倒更像是讀書人,說話頭頭是道的模樣,不像是個糊塗父親。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也許有難言之隱吧!畢竟孝道也是個不輕的擔子。
“不用客氣,請坐。”兩人紛紛落座,幾個孩子圍在一旁,林氏是女眷,不好總在近前待着,便帶着周翼文到一旁坐着去了。
“我先替你把脈。”
周大海捲起袖子,說了句“有勞”。
郭路替周大海細細的把脈,好半晌才收了手,笑道:“比想象中的好多了,你臥牀好幾個月,身體居然一點影響也沒有?脈象平和有力,再健康不過了。”
林氏聽了這話,一顆心總算是落回了肚子裡。
周小米又道:“郭掌櫃,勞煩您再給我哥哥看看吧!”
林氏連忙帶着周翼虎來到郭路身邊。
“郭掌櫃好。”周翼文給郭路行了禮。
郭路連連點對,接着打量了周翼文兩眼,只見這個孩子髮色烏黑且有光澤,皮膚白皙中又帶着幾分紅暈之色,脣口齒白的,根本不像是個有病的孩子啊!
“坐下吧!”周翼文安靜的坐了下來,伸出了手腕。
郭路爲周翼文把脈。
深按淺按的摸了半天,郭路沒有找到周翼文的病到底在哪裡。
“郭掌櫃,我三哥怎麼樣?”
郭路眉頭微皺,看着周家衆人都是很緊張的樣子,顯然他們都在擔憂這個孩子的身體。
“這孩子身體康健,脈象從容不緩,不沉不浮,不細不洪,節律均勻。我並沒能發現他身體的異常之處。”郭路這話說得還是比較客氣的,換了旁人,只怕就要疑心他們是在戲耍自己了,找一個好人讓自己看,是不相信自己的醫術嗎?
林氏聽了,自然喜出望外,連連謝過郭路。周大海也十分激動,小兒子的病,簡直是他的一塊心病,現在得知孩子好了,他自然是萬般的高興。
“文兒,你聽到沒有,以後你就能跟我一起上山了!”周翼興咧着嘴樂,恨不能跳起來,好好的慶祝一下,可是他雖然調皮,也知道這是別人家的地般,所以還是耐着性子忍着。
周小米瞄了一眼郭路的臉色,方纔道:“郭掌櫃,真是太謝謝你了,我三哥自幼身子弱,常年吃藥,是最近纔好了起來!村裡的大夫也給瞧過,跟您說得差不多,只是我爹孃不大放心。到底是胎疾,說好就好了,也確實讓人意外,所以我們纔會請你幫忙給看一下。”
郭路聽了這話,臉色果然好了不少!看來方纔他也確實不太高興,只不過自身涵養在那擺着呢,做不出那種擱臉子的事兒罷了。
此一來,真是皆大歡喜。
“郭掌櫃事務繁忙,我們就不多打擾了。”周小米道:“還請郭掌櫃說個方便的時間,我們好帶着我娘來,複診。”
郭路似乎早知道她會這麼說似的,他挑了挑眉,輕聲道:“年關的時候,我這裡都不會很忙,你們隨時可以來。”
周大海和林氏連忙向郭路道謝。
郭路擺了擺手,意有所指的道:“說起來,還是你們生了一個好女兒啊!”
林氏只當他是誇讚自家孩子事,倒是周大海,聽出了幾分弦外之音來。
衆人跟郭路告別。
周翼虎揹着周大海出了濟仁堂的大門,一家人急匆匆的回到停驢車的地方,把手裡的小木牌交給了看車的老頭。
那老頭接過木牌看了一眼,示意他們可以把驢車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