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哥,到底有啥大不了的事,你要拉上許氏來折騰一個病人啊!”林得勝的口氣十分不悅,甚至有些問責的意思。
按理說林得勝做爲里正,調解各家的糾紛,是以調解,教育爲主,這畢竟是人家的家務事,他說深了說淺了,都不合適。可是這許氏和周新貴也太能鬧騰了,做的事情也一件比一件過分,他是實在看不下去了。
今年是個豐收年,家家戶戶收完了秋,都要準備過冬了,他手裡還有一大攤子事兒呢,總不能天天圍着你們老周家轉吧!幾個孩子也實在是可憐,要不爲這個,他都不想來。
周新貴麪皮發燙,他怎麼也沒想到,關鍵時候,林得勝又出現了。
許氏狠狠的瞪了一眼周翼興,暗想一定是這小子不樂意被過繼到老二家去,這才找了這個多管閒事的林得勝來!
“里正,這天寒地凍的,你不在家裡倒着,跑這來兒幹啥來了?狗拿耗子……”她翻了個白眼,臉上的憎惡真是掩都掩不住。
許氏是典型的記吃不記打,她前些日子剛剛得罪了林得勝,周新貴陪盡了不是,說盡了好話,纔算把關係緩和下來。如今兩家關係剛剛有些起色,許氏不小心翼翼的陪着也就罷了,還口出妄言,一張嘴就把林得勝說成了是多管閒事之人。
果然,一聽到許氏的話,周新貴和林得勝的臉同時黑了起來。
“怎麼說話呢!糊塗了?”周新貴狠狠的瞪了許氏一眼,連忙給林得勝賠不是:“老弟,這老東西越老越糊塗,你可千萬別跟她一般見識,別跟她計較。”
林得勝似笑非笑,眼角處出現了兩道深深的皺紋,“我怎麼會跟她計較呢!”林得勝笑得十分詭異,他雖然一直笑着,可是眼底卻有掩飾不住的惱意。
“那就好,那就好。”周新貴鬆了一口氣,正當他還要再說些什麼的時候,林得勝的聲音卻又突然響了起來。
“老哥,我這個人肚量不算大,卻是不怎麼愛記仇的。總不能因爲自己讓瘋狗咬了一口,我再咬回去吧!”
噗~
林爺爺,你要不要這麼可愛啊!
周小米沒忍住,當下笑了出來,她捂着嘴巴,不時的拿眼睛看着周新貴和許氏。
許氏眼中一片迷茫之色,周新貴差點吐出幾口老血來。
“啥意思?”許氏迷茫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林得勝是在罵自己,“你敢罵我?你這個黑心肝的,別以爲自己是里正就了不起了,老大一家子給了你什麼好處,你啥事都向着他們,偏幫他們?”
林得勝這人,一向看重名聲,他辦事公平,在林家集一帶頗有威望。現在許氏這麼說他,他能高興纔怪了。
果然,林得勝的臉黑了起來,他現在是真的發怒了,連裝樣子維持關係也不願意了。
“老哥啊,咱們男人家說話,什麼時候輪到女人插嘴了?許氏要是一直這麼不知進退,咱們村子裡可容不下她。”林得勝一臉的怒火,對周新貴施壓也來也是毫不客氣,他是里正,好歹也是一個有威望的人,許氏幾次三番不把自己放在眼裡,已經觸及到了他的底線。換句話說,林得勝知道許氏是個四六不分的混人,不願意跟她一般見識,但是她給臉不要臉,林得勝就不能再慣着她了。
還沒等周新貴開口,許氏就又叫喚上了。
“林得勝,你是哪根筋不對,專們跟我們家過不去啊!這村裡誰家沒點雞毛蒜皮,磕磕碰碰的小事啊!我就沒看你對別人家的事兒這麼上心過?反而成天到晚的往老大家跑……”她說到這裡,突然停頓了一下,然後狠狠的拍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大聲道:“這裡頭有事兒啊!姓林的,你不會跟這個小娼@婦有一腿吧?”
此話一出,滿堂皆驚。
周新貴恨不能把許氏踹出去,如果說出去的話能收回的話,他會毫不猶豫的讓許氏把她剛纔放的屁給吞回去。
周大海和林氏都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張着嘴巴,瞪着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幾個孩子的反應也像是被凍住了似的,誰也沒有想到許氏竟會如此口不擇言,說出這麼滑稽可笑,又無比傷人的話來。
林得勝當下從炕上跳了起來,指着許氏的鼻子要罵人,他大概是被氣得急了,平時挺利索的嘴皮子,這會兒竟然不聽使喚了,他哆嗦着說了了幾個“你”字,後面的話就再也說不出來了,舌頭像是被貓咬掉了似的。
周小米知道他是被氣的。
林得勝比周新貴小几歲,都是當爺爺的人了,爲人正派耿直,村裡人提起他,就沒有人不信服的。林得勝活到這麼大,還從沒背過這樣不堪的黑鍋,還從來沒被扣上過這樣的屎盆子!他本來是爲了調合周家的矛盾來的,結果卻被許氏噴了一身的份,他不生氣纔怪呢。
讓人沒想到的是,林得勝的話還沒說出口,周新貴竟做了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舉動,他不由飛說跳起來,使勁的扇了許氏一個耳光。
許氏愣住了,嘴裡不住的往外蹦的髒話也止住了,捂着自己的臉不知所措的看着周新貴。
周大海,許氏和幾個孩子都愣住了。
林得勝顯然沒想到周新貴會先發制人,他雖然知道周新貴這麼做是想平息自己的怒火,但臉心裡的怒火還是下去了一些。幸好這裡沒有外人,幾個孩子都是好的,根本不會把許氏的渾話外傳,如果許氏敢把方纔的渾話到處亂說,那他可不介意做些什麼。
林得勝眼中有着濃濃的怒意,其中還加雜着幾分殺意。這年頭,里正的權力可比後世的村長要大多了,一般村民不懂法,也沒辦保護自己,里正除了主持一個,甚至幾個村子裡的日常工作以外,甚至可以請族老,族長們開祠堂,設私刑,直接處決人。
林得勝是個比較親民的里正,很少擺架子,儘量爲村裡人做一些實事,跟那些橫徵暴斂,牛氣哄哄的里正是不一樣的。只是這能代表什麼?這能代表林得勝沒有權力,能代表他不能整治你?沒錯,林得勝是比較好說話,可是人家的身份擺在那兒呢,要是真把他氣急了,他還不往死收拾你?遠的不說,想把你從這個村子裡驅逐出去,讓你無家可歸,對人家來說簡直輕而易舉的事。
周新貴也正是因爲想到了這些,纔會在林得勝發火這前打了許氏。這是在變向的向林得勝賠禮道歉。
許氏的腦袋裡可沒有這些彎彎道道,她只愣了一下,很快就反應了過來,不敢相信的道:“老頭子,你瘋啦。”周新貴那一巴掌力道可不輕,打得許氏嘴角都要裂開了,臉也腫了起來,火辣辣的疼。
周新貴一個勁的對許氏使眼色,他用後背衝着林得勝,後者自然看不見他擠眉弄眼的小動作,可惜的是許氏此時滿腔怒火,根本看不到周新貴的眼色,她的反應和大家預料的一樣,很激烈,很不理智。
“當家的,你打我幹啥,你到底和哪個是一夥的?”眼看着,許氏又要糾纏起來,一隻手也指向了林得勝,似乎還想提方纔的事。
周新貴眼明手快,擡手又給了許氏一個巴掌,這回她兩邊的臉都腫了,對稱了。
許氏這回可是真懵了,周新貴跟她過了大半輩子,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很生氣,甚至動手打她。
許氏冷靜了下來,對上了周新貴的目光後,突然就清醒過來了。
她說了不該說的話,林得勝很生氣,她如果得罪了林得勝,就有可能被趕出去,他們都上了歲數,兒子孫子都在這裡,這裡就是他們的根,他們能上哪兒去?
許氏飛快的把眼前的情況評估一下,知道眼前的情況已經被自己弄糟了,甚至可以說是一發不可收拾了。過繼的事兒,現在已經不合適提了,林得勝怒火中燒的,她想說好話,只怕他也不肯聽。
許氏靈機一動,乾脆裝死吧!她眼皮一番,直接倒在了衆人面前,只是躺下的方式有點不對,後腦勺磕得不輕,幸好大房窮,屋裡是土地,所以雖然磕到了,但也沒有太大的損傷。儘管這樣,許氏還是感覺到了疼痛,她差點忍不住叫出聲來,幸虧想到了後果,還是忍住了。
“老婆子,你咋了。”周新貴還是比較瞭解許氏的,知道她肯定沒有大事,所以他表面上雖然有點慌張,但心裡是有底的,這麼做,不過是爲了引起他們的同情罷了。
周大海不知內情,確實是有點擔心的,只是他現在是一個病人,做什麼都不太合適。只能擔心的看着地下,焦急的喊:“娘,娘?”
林氏雖然痛恨許氏,可是這人畢竟是她婆婆,還是倒在自己家裡,真要是有個好歹的,她也脫不掉關係,所以林氏也表現出了關心和焦急的樣子。
周小米倒是覺得,許氏一定是裝的。
林得勝也傻了,事發突然,許氏這麼一倒,別的事兒都不好再提了。她畢竟是上了歲數的人,萬一真有個好歹,可不是鬧着玩的。
“趕緊的,把人挪上屋去,找大夫來看看吧!”林得勝到底是心善,而且許氏也捱了周新貴兩巴掌,算是得到教訓了。
周新貴連忙道:“虎子,快,把你奶抱到上房去。”
周翼虎是想拒絕的,他心裡膈應,都不想承認許氏是自己的奶奶,她太惡毒了,竟然往娘身上波髒水。
周翼虎平時雖然沉着穩重,像個大人似的,可是他畢竟還只是一個半大的孩子,面對親人的憎惡和傷害,不可能一點情緒也沒有。
林氏輕輕的推了他一下,“快去。”
周新貴也一直盯着周翼虎看。
周翼虎沒辦法,這才抱起許氏往上房去。周新貴和林得勝都跟在他後頭,林氏想了想,便也跟去了。
周小米吵着要去,她想看看許氏能裝到什麼時候,倒是周翼興挺記仇的,根本不想再看許氏一眼!
許氏不高,可是挺胖的,只不過她這一百多斤在周翼虎這裡,根本不算事兒。
周翼虎把許氏抱進上房的時候,吳氏和周大河十分誇張的跑了出來,“娘,娘,你怎麼了?怎麼回事?喲,大嫂,不會又是你們把娘氣暈了吧!”
周翼虎把許氏放到屋裡,轉身跟林氏道:“回吧娘。”
周新貴巴不得所有人都離開呢!
周大河一直記恨着上次周翼虎傷他的事,總想找機會教訓一下這個小兔崽子,單打獨鬥是不行的,這小兔崽子身上有把子力氣,他不是對手。這會兒這裡這麼多人看着呢,這小兔崽子不可能跟他動手吧?周大河覺得此時是個好機會,特別是林得勝還在這兒,正好有個看熱鬧的。
“嫂子,你平時總說幾個孩子孝順,他們就是這麼孝順的?上次虎子剛把我弄傷,這回又打娘打傷了?嘖嘖,真是不孝子孫啊!你看你奶讓你打的,現在人還沒醒呢,你這小崽子想往哪跑?”
周新貴恨不能衝過去打他幾巴掌,許氏裝得也很辛苦,要不是時機不對,一定會跳起來大罵周大河一頓。
吳氏在一旁火上澆油,“嘖嘖,幸好把他們分出去了,一家子都是狼心狗肺的。娘,娘你沒事吧!”吳氏的惺惺作態,讓大房的一衆人作嘔。
林氏本來還有點擔心許氏,想作作樣子,不管怎麼樣,她也是長媳,就算分出去了,也不能不關心老人,可是吳氏和周大河的話,讓她徹底寒了心。
好人難做,那她何必要做,乾脆讓他們隨便說去吧!
“虎子,小米,我們走。”許氏看了周新貴一眼,又對林得勝道:“林叔,謝謝你今天來,我們回了。”
林得勝長嘆一聲,多好的幾個孩子啊,怎麼就被攤上了像許氏和周新貴這樣不靠譜的長輩呢!弄得大海一家子整天愁眉不展的。
林得勝是心疼幾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