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沒有出聲的宋氏,冷笑道:“她倒是想走,可惜……”
衆人的好奇心,都被她吊了起來,可惜什麼呢!劉氏是嫁過來的媳婦,理應跟吳氏,趙井子,李大富一樣,只要自請下堂,應該能獲得自由的機會,應該能離開這裡。
可是爲什麼貴人說可惜呢?
劉氏心裡打鼓,她是一個很傳統的女人,沒有吳氏想得那樣開。所謂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雖然公公婆婆對她不好,但劉氏覺得那也是有原因的,誰讓她生不出兒子來?別說在周家,就是隨便換一戶人家,這都是件不能容忍的事兒!但是周大江對她很好的,他那個人雖然嘴笨,不會說什麼暖心窩子的話,可是平時對她還兩個孩子,還是不錯的!這年頭,哪個女人不捱打?爺們心裡頭憋氣的時候,都愛拿屋裡頭的娘們發火,打一頓都是輕的。可是自己嫁進來周家這麼多年,周大江一個手指頭都沒碰過自己,哪怕自己沒給他生出兒子來,他也沒說過什麼難聽的話。就衝這個,劉氏就不想像吳氏一樣,求下堂,自請而去。況且她還有兩個女兒呢!別人不稀罕,她稀罕,大麥小麥都是她的心尖子,劉氏根本不可能像吳氏那樣狠心,扔下孩子自己去享福去!
只是,爲什麼她卻說可惜呢?
“你們,什麼意思,我爲什麼不能走!”劉氏不是很激動,只是覺得很奇怪,難道是因爲當初孃家人曾經綁過周小米,他們記仇,所以不讓自己走?
要是這樣的話,她也認了,反正她也沒想過一個人偷生,不管咋樣,一家人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劉氏的反應,倒是讓周小米高看了她一眼,她也明白,劉氏跟吳氏是不一樣的!對於劉氏來說,吃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自由反而不是最重要的。
“我們呢,本來也可以讓你走的!可是出去以後,你無依無靠的,一個坐過牢,又是和離過的女人,怎麼生活呢!所以啊,你還是安心在牢裡面待着吧!”
“什麼意思?”劉氏不傻,整個周家的人都知道,老劉家就她這麼一個閨女,拿自己和她的兩個女兒當眼珠子一樣疼着,要不是因爲這個,早年許氏也不可能給她什麼好臉子看,後來是劉家衰敗了,許氏才一反常態,終日對她打罵不休。
可是那丫頭爲什麼會說自己無依無靠呢!
還沒等周小米回話呢,周小麥就淒厲的喊道:“你胡說八道,我姥姥,姥爺還有舅舅都在呢,我娘怎麼可能無依無靠。周小米,我告訴你,我舅舅很快就會來救我們了。”
周小米冷哼一聲,“我看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劉家,哼哼!”越是這樣模棱兩可的話,聽起來就越讓人揪心!
難道最近家裡發生了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嗎?
“到底,我孃家怎麼了?”
周小米笑,“我憑什麼告訴你啊!不過啊,相信過不了多久,你們一家子就能團聚了,在牢裡!”最後三個字,她幾乎是一字一句的講出來的。
在牢裡!
在牢裡!
孃家人到底犯什麼事了?爲什麼周小米會說他們要在牢裡相聚!不,一定是她在騙自己,在騙自己。
“你在騙我對不對?”劉氏有些慌了,方纔鎮定自若的模樣也已經被慌亂取代,孃家是她心裡最後的一片淨土,她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都是在孃家度過的!每當她受了什麼委屈,覺得撐不下去的時候,只有想着孃家人,想着自己未出嫁時的快樂時光,她才能咬牙挺去的!
現在周小米那丫頭說什麼,說不久以後他們全家人會在牢裡團聚?這怎麼可能!
周小米居高臨下,用憐憫的眼神看她,“不作就不會死!你們劉家人,一個賽一個的能折騰,當初綁了我,現在又想拿我威脅我爹孃,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盤!可惜,老天爺又不瞎,怎麼可能讓他們那種人落得什麼好下場?你放心,不出半月,你就能看見你爹孃了。”
劉氏被這個消息驚得呆住了,看來爹孃爲了救她出大牢,又做了什麼不理智的事情,結果被人抓住了把柄。
“不可能!!!”還沒等劉氏開口,周小麥就尖叫了起來,這孩子本來就生得黑瘦,五官也不漂亮,在牢裡折騰了這段時間後,臉上的顏色就更難看了。因爲激動的關係,原本就不太美麗的五官都擠到了一起,看起來有些嚇人。
“我姥爺,我舅舅都可有本事了,他們不可能坐牢的。他們會救我們出去的。”才十一歲的周小麥,嘶吼的聲音尖銳刺耳,那聲音淒厲悲涼,讓人聽了,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天子犯法,尚與庶民同罪。你家姥爺和舅舅是誰啊?都是平民百姓,做了犯法的事兒,自然得坐牢。”周小米知道,在周小麥的心中,********就像是她的偶像,就像是她心中的啓明星。在她的心裡,他們是無所不能的,是她的希望!自己這幾句話說出來,無疑會把周小麥打擊得體無完膚,就像心中的擎天大夏瞬間崩塌了一樣!
這對心理還不是很成熟的周小麥來說,絕對是一種極大的打擊。
果然,周小米的一番話說完以後,周小麥頓時如遭雷擊,一副難以置住,目瞪口呆的樣子,好像根本無法相信對方說的話似的。
可是周小麥心裡知道,周小米沒有必要騙她,而且她說的也是實話。
周小麥一下癱坐到了地上,完了,連最後的希望也沒了。
周小米纔不管她心情如何呢!她自己高興就行。以前在老宅的時候,周小麥可沒有欺負自己,把本來屬於她的活交給自己幹,凡是跟周秀兒沾邊的事兒她都不做,而轉嫁給自己!那個時候她纔多大,就惡毒的往自己屋裡放到蜈蚣,而且每次她從劉家回來,都會尾巴翹上天似的跟自己炫耀……
往事不堪回首,周小米也不願意再想了,乾脆揮了揮手,讓人把劉氏帶下去!等劉家人進來的時候,劉氏就可以出去了。到時候周家人都已經走乾淨了,劉成,馬氏進了大牢,劉氏就可以和劉屠戶相依爲命去了。
衙役們來押劉氏,可是劉氏卻掙扎着不想走,嘴裡說着一些求情的話,無非是想讓周小米不要對劉成和馬氏下手,哪怕自己有什麼也不想牽連孃家之類的話!
其實劉氏真的想多了,這事兒,是劉成和馬氏自己做下的,與她無關。周小米更不會瞎好心,去幫三番兩次想要害自己的壞人!
她不耐煩的揮了揮手,示意那些人動作快點,她真的不想聽到劉氏的聲音,還有她那自以爲是的想法。
劉氏被帶回了大牢,周大麥和周小麥大概是因爲見識到了周小米冷酷無情的一面,都有些被嚇到了,縮着肩膀,不敢說話。
周大江本就是一個木訥的人,但是他和以前的周大海一樣,只是不善於表達,但是很多事情,他都心中有數。他知道,他接下來的從生可能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可能黑暗無邊,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只能面對,無力改變。他卻突然有種預感,好像孩子她娘在牢裡,會比跟着自己好,所以他沒有出聲。
這時,有幾句押差走上前來,收走了周貴等人的賣身契,還走了一個過場,遞給宋氏幾兩銀子。宋氏讓王嬤嬤收好,轉而讓王嬤嬤給那些押差一袋子。
“差大哥,這幾個人都是逃奴,要是按着律法來,就是打死他們,也是不爲過的!只不過我祖母吃齋多年,感悟上天有好生之德,好歹是幾條命,縱使做了什麼天理難容的事情,祖母也不想他們死於非命!思來想去,也只好發賣了,讓他們做些苦力,好讓他們贖罪。”冠冕堂皇的話誰不會說,那些押差什麼樣的場面沒見過,根本不會讓周小米的這幾句話繞迷糊了。
所以幾是笑附和,並沒有多嘴說別的什麼。
正所謂:拿人錢財,與人消災。
有銀子拿就是好的,閒的蛋~疼的人才管這裡頭的貓膩!再說,難爲這些有罪奴,本來就是他們份內的事兒,鹽湖那地方,上不着村,下不着店的,天高皇帝遠,誰會關於幾個罪奴的死活!一路之上,還不是他們想怎麼招待,就怎麼招待?
“姑娘說得是,老夫人心善,我們都懂。”
周小米點了點頭,似笑非笑的指着周貴,許氏道:“喏,就是這幾個,年紀倒是有些大了,只怕也不頂什麼用處,幾位看着照顧吧!”
“明白!”
押差們上前,要把周貴等人帶走。
許氏嚇得哇哇大叫,這些事兒她不是不懂,好歹她是汴京城待過一段時間,知道一些買賣奴隸的事兒。問題是,他們要把自己這一大家子,賣到哪兒去啊!她都當了三十多年的自由自在的人了,吃喝穿戴不用看人臉色,還可以奴役兒媳婦,支使孫女,整個家裡的財政大權可都是在她手裡握着呢!那小生活,不要太滋潤啊!
可是現在,你讓她貪黑起早的侍候人,她做不來啊!
“你們,你們幹什麼,要把我們帶到哪兒去?”
押差當下冷笑,“好大的口氣,這奴婢果真是沒規矩的很!竟然開口閉口以‘我’自稱!”
另一押差道:“逃奴嘛,背主三十餘年,早把規矩忘到腦後去了。還請老夫人,小姐放心,此去,我們哥幾個一定讓他們明明白白的,記起來做奴才的本份。”
周小米滿意的點了點頭。
“把人帶走吧!”
押差們二話不說,上來扯着周貴、許氏、周秀兒、周大河四人,將他們從地上拉起來直接往外走。
“你這是要讓他們帶我們上哪兒?”許氏早已嚇得瑟瑟發抖了,周秀兒和周大河更是連屁都不敢放一個。只有周貴,雖然已經預想到了自己的下場,但是他還是生出了幾分希望,想要親口問一問。
這是不死心呢!
“罪奴的歸處,總共就那麼幾處,既然都說了饒你們不死了,你還想不到結局嗎?”
周貴一愣,緊接着眼裡便閃過極其恐懼的眼神,他覺得周小米四周都是幽幽的寒氣,讓人不寒而慄啊!
周秀兒失聲大叫:“莫不是要把我們賣進青樓!”
周小米:……
押差們當下大笑,“哎喲,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樣,就你這樣子,鬼見愁,還去青樓,你想得美!老鴇的眼睛又不瞎的!客人見了你,還不得把花酒全吐出來?啊?哈哈!”
在場的押差和武勝等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周秀兒只是微微不自在一下,隨即就釋然了,在牢裡的這段日子,什麼尊嚴,氣派,都被扔到了泥裡。她現在只要能活着,有吃有穿,就是做妓女又有什麼無關緊要!可惜,他們說得對,自己這個模樣,只怕就是狠得下心來去賣,也沒有人要。
周秀兒悲從中來,一言不發。
笑夠的押差,大手一招,“得了,笑夠了就上路!那邊缺人手呢!”
周貴臨到走時,也沒能從周小米嘴裡問出他們的歸處。
周大河被人從地上拉起來的時候,還鬧呢,“我不去,不去,他們這是草菅人命,他們這是報復!”
可不就是報復嗎?
押差大喝一聲,拿着刀鞘朝着周大河當頭砸了下去。
周大河本來就是隻弱~雞,又在牢裡折騰了這麼多天,早就成了只軟腳蝦了,被押差這麼一砸,頭上當時就見了血,雖然傷口不大,但是還是出了不少血。
“給你講點規矩,不老實就得捱打。”
這樣一來,不想老實的都老實了。
不過,周貴臨走的時候,回頭看了周小米一眼。
有後悔,有失落,有恐懼。
早知道這樣,當初在她磕到頭,要死要活的時候,自己就不應該讓許氏拿錢救她。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周貴,許氏,周秀兒和周大河十分不甘心的往外走,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他們落寞的背景,失去了色彩,變成了灰色、
從此以後,這些人,就知道的與自己沒有任何關係了!
周小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