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周佳瑤出了正殿,桃兒便問她:“夫人,既然都來了,爲什麼不請大師幫您解解夢,又或是求上一簽,問個平安?”
周佳瑤聽了這話,笑笑,卻沒有爲她解惑。
聽杜嬤嬤講,這臥佛寺的籤是極爲靈驗的。她原本也存了幾分求一支籤問問吉凶的心思,但是在正殿上完香,捐完香油錢以後,她便改了主意。
那老僧見她出手闊綽,臉上的笑容越發慈祥,一雙眼睛好像能看透這世間所有的疾苦似的,說起話來也越來越雲裡來,霧裡去的,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周佳瑤從那一刻起,便歇了問籤的心思。
她不否認這世界上有得道高僧,也不否認這世上有潛心研習佛法的僧人。但也有藉着佛祖之名斂財的僧人,也不防有惡僧。
他們端着一副慈悲面孔,心腸如何卻是一言難盡。
那些出手大方的香客,在這些僧人眼裡,就像是散財的童子似的。面對這些散財童子,那些僧人哪兒有一句真話?要麼就說一些你想聽的話,要麼就說一些模棱兩可的話,神神叨叨的,就算是有籤文在前,解出來的怕也是揣測人心話。
信與不信,都是一念之間。
既是已經爲世子祈福了,那又何其再執着求籤之事。
“夫人,寺裡風景倒是好,可是人太多了,咱們還是回去吧!”桃兒覺得有些不自在,雖然說上香的人多以女眷爲主,但廟裡畢竟人多口雜,萬一衝撞了,就不好了。
周佳瑤四下瞧了瞧,道:“再等等。”她讓段氏去打聽胡氏她們這一行人的行程,就是覺得今天胡老夫人似乎是遇到什麼難處了!按道理說,以老夫人如今的身份,哪個敢怠慢她?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周佳瑤就是覺得老夫人似乎是受了委屈。
正在這時,段氏步履匆匆的趕了回來。
“夫人!”她也顧不上擦額頭上的汗,連忙蹲下身子給周佳瑤行了一個萬福。
周佳瑤眼睛一亮,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跟我來。”
主僕二行人繞到北邊偏殿後面,找了一處僻靜的地方說話。
“打聽清楚了沒有?”
段氏點了點頭,輕聲稟道:“聽聞老夫人今天出來,並不是來上香的,而是來見親戚的。好像是揹着忠勇伯的意思,沒帶護衛,只帶了幾個近身侍候的。”
老夫人身邊只跟着幾個婆子,連個護衛都沒有,也太不尋常了。
“見親戚?見的是哪裡的親戚?可見着了?”早年前有傳聞,說是忠勇伯還沒富貴起來的時候,鄉里的親戚們非常不待見他們母子,怕這對孤兒寡婦的賴上他們,所以都是斷了親的。
忠勇伯剛剛受封的時候,也有好多當年的親眷找上門來,可惜當年他們無情無義,不顧這對母子的死活,如今人家又憑什麼顧念他們?
榮顯就是個大老粗,骨子裡最重義字,對這種上門打秋風的人,自然是沒有好臉色的。
當初還曾傳出榮顯忘本的話來,哪知榮顯根本不理會流言,還上了摺子自辯。
聖上對榮顯這樣沒有背景,沒有靠山的純臣很是愛護,哪裡會許人傳他的閒話?一番斥責下來,謠言自破。
這事些,還是周佳瑤從宋氏那裡聽來的。
按着當時事情的發展來推斷,榮顯和胡氏應該不會再與那些昔日的親戚來往了纔是。
難不成是忠勇伯夫人孃家那邊的親戚?
段氏搖了搖頭,聲音不自覺的又低了兩分:“沒打聽出來!不過,奴婢聽聞,老夫人似乎被氣得不輕,原本是沒想往臥佛寺來的,因爲老夫人上香都是去相國寺或者雲慈寺,今兒是被氣得發了病,纔不得已來了臥佛寺。”
“奴婢還瞧見,老夫人坐的馬車,車輪上都是黃泥,應該是去了莊了上。”
周佳瑤點了點頭,“走吧,回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胡老夫人與自己的巧遇不是被有心人特意安排的,那便好了。
主僕一行人,回到了之前的廂房。
這會兒胡氏似乎已經緩過乏來了,面色比之前強了不少。看樣子是歇了一會兒,人的精神比之前好了不少,但是衣裳有些皺,想來是出來的匆忙,並沒有帶替換的衣裳。
周佳瑤一進門,忠勇伯家的下人就連忙屈了屈膝,臉上一副感激萬分的模樣。
說起來,今天這事兒,還真是多虧了雲國公世子夫人。
出門時太過匆忙,也沒把平時要用的東西帶齊,半路上老夫人氣急了發了病,卻四下沒有找到水。
好在離臥佛寺近,車伕拼命的趕車,總算是沒耽誤時間。
以老夫人的身份,總不好在大庭廣衆之下喂藥的,若非世子夫人心善,不怕被過了病氣,只怕老夫人今天就要鬧出個好歹來了。
“好孩子,快過來!”胡氏朝着周佳瑤招了招手。
以胡氏今天的身份,跟周佳瑤擺個長輩的款,那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老夫人出身微寒,一向不怎麼喜歡往人多的地方湊,但是她接人待物最是和善不過,一點架子也沒有。
周佳瑤福了福身,坐到了胡氏身邊。
胡氏慈愛的看了她兩眼,“要說這人和人啊,真就是講個緣分!今天要不是你,我這把老骨頭,怕是要交待了。”
“老夫人吉人天相,哪裡就有您說的這般嚴重了!晚輩瞧着,您氣色極好。聽聞夫人茹素多年,可是您面色紅潤,跟那些吃了幾天素,臉色就灰撲撲的人可不一樣!”
立在胡氏身後的管事媽媽聽了這話,不由得暗讚了一聲!難怪都傳這位被周尚書認回去的孫女,是個長了玲瓏心肝之人,在家裡備受寵愛,現在看,這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你這孩子,真是會說話。”胡氏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眼神微微暗了幾分,不過很快就重新換上了一副慈祥模樣。
胡氏將手上的一隻水頭十足的寬面白玉鐲子擼了下來,抓着周佳瑤的手就要往上套。
周佳瑤被嚇了一跳,她平時不願與陌生人親近。這位老夫人雖然面慈,但是二人畢竟是第一次見面,她心裡多少還是有些不自在的。
況且胡氏遞過來的那個鐲子,一看就不是凡品,她無功不受祿,哪裡敢要了。
“老夫人,使不得。”周佳瑤怕自己的反應太大,會傷了人心,當下輕聲道:“晚輩不過是舉手之投,爲的是與人方便,與己方便罷了,怎麼能受老夫人如此重禮?如此一來,倒顯得晚輩的仗義之舉是另有所圖了。”
胡氏笑着抓過周佳瑤的手,將那隻鐲子給她帶上。
“你自是以晚輩自稱,想來也是將我當成長輩了。長者賜,不可辭。”胡氏的手有些粗糙,手上還有老繭,與那些保養得宜的老封君完全不同。胡氏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周佳瑤還能說什麼。
只得起身,鄭重的給胡氏道謝。
胡氏笑眯眯的點頭,才道:“打擾你多時了,老身也要告辭了!等你的身子養好一些,我差人去國公府接你,讓你瞧瞧老身的菜園子。那裡的菜啊,都是我親手種的,也讓你嚐嚐鮮。”
周佳瑤無法想象,胡氏已經是誥命夫人了,又是這把年紀,居然還會勞作。
難怪胡氏的手,會那樣粗糙。
“是,老夫人若不嫌棄晚輩呱噪,定當過府叨擾。”
胡氏笑着點了點頭,招手讓身邊的婆子扶她下了炕。
這會兒,屋裡沒有人不知道她的身份,先前的防備之心已經撤去。胡氏身份貴重,卻不端架子,是位和藹可親的老夫人,大夥對她的態度自然恭敬有加。
“好好!”胡氏點了點頭,示意婆子們扶着她往外走。
周佳瑤自然相送。
胡氏擺了擺手,“你身子弱,好好休息,莫送。”胡氏在汴京城待了快三十年,一口官話說得很是地道,只是有時候,還是會不自覺的帶一些鄉音。
周佳瑤想了想,就止住了步子。
胡氏本質淳樸,不像是說場面話的那種人。老太太前半生坎坷,又見人性薄涼,怕是最不喜歡給別人添麻煩的。
胡氏見她不做作,也沒像別人那樣,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會就巴巴的奉承着,心裡舒服,不住的點頭,這才走了。
送走了胡氏,周佳瑤乏的厲害,乾脆讓人收拾了一下,便躺下小憩片刻。
到了飯點,臥佛寺的人差人送來了齋飯。
大相國寺和慈雲寺的齋飯,纔是出了名的好吃,因招待的都是皇親國戚,故而賣相,味道都是上乘。
相比之下,臥佛寺的齋飯就差了那麼一點意思。
周佳瑤動了幾口,就吃不下去了!
但鋪張浪費這種事情發生在寺廟裡,顯得有點過分。周佳瑤只得將飯菜賞了下人,自己只捧着一碗素湯。
“夫人,是這湯有什麼不對嗎?”紅衣覺得周佳瑤捧着湯碗沉思的模樣有些怪異,暗想着這湯裡不會是加了什麼料吧?遂一顆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兒。
周佳瑤搖了搖頭,捧着碗將那湯‘喝’了。
稍時,周佳瑤便吩咐人收拾一番,準備打道回府。
杜嬤嬤直到這時,方纔鬆了一口氣,畢竟一切都很順利,中間雖然出了一個小插曲,但卻不是什麼壞事。
等周佳瑤上了馬車,臉色便沉了下來。
她能感覺到,一直有一道視線,在暗處觀察着她。
自己上車時,那道視線停留在她身上的時間特別長。
也不知道那人是誰,可是他在湯裡動了手腳?
周佳瑤一路的神色都不好看,紅衣和桃兒見了,都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十分擔憂。
方纔不是還好好的嗎?
等回了城,周佳瑤便吩咐馬車從郡主府的側門進府。
下車時,她依然察覺到了一股非常微弱的視線,在她身上定格,只是很快,那視線就消失不見了。
周佳瑤帶着滿腹的疑問回了正廳,也不管下人們如何安置,忙碌,自己便先行去了淨室,換了一身家常的衣裳出來。
周佳瑤喝了兩口水,吩咐段氏道:“等國公爺下衙回來,你去跟國公爺稟報一聲,不要說忠勇伯府老夫人的事情。”
段氏點了點頭。
周佳瑤推脫自己累了,便將屋裡的人都打發了下去,自己回內室躺着去了。
周佳瑤迫不及待的進了仙府小築,紅毛照舊第一時間來迎接她,只是紅毛嘴裡,叼着一隻模樣奇怪的蟲子,不過指甲蓋大小,長得白白胖胖的,頭上還有角。
“紅毛,這東西到底是什麼?”
“回主人的話,這是蠱蟲。”
蠱蟲?
這種事情,她只在電視劇裡瞧見過!
傳說苗疆一帶,有苗人擅蠱,可以利用這種東西,控制人,害人,甚至是救人!
周佳瑤不會那麼天真,以爲這個蠱蟲對自己有益。要知道當時紅毛的聲音,可是驚恐至極。
“這是什麼蠱蟲,你可知道?”
紅毛是有傳承的,但是它的修爲不夠,能識破那湯中藏着蠱蟲,已經是不易,又哪裡知道它的來歷和底細呢!
“主人,紅毛並不知道。”紅毛很傷心的樣子。
那蠱蟲戰戰兢兢的,生怕紅毛會一口把它吞了。它本能的想要掙脫紅毛的束縛,但也知道,自己根本不會是紅毛的對手。
“主人,紅毛雖然不知道它到底是什麼蠱蟲,但卻是知道,一般的蠱蟲都是有母蟲和子蟲之分的。下蠱者,用母蟲操控子蟲,想要達到這種功力,並非易事,所以能養蠱蟲的人,年紀不會太輕。”
周佳瑤點了點頭,“我若是將它吞了下去,那操縱母蟲的人是不是就有感應到?現在我沒吞下,那邊是不是也知道了?”
紅毛一臉茫然,主人說什麼呢,它怎麼不懂呢!
周佳瑤無奈的搖了搖頭,“算了,我再問問別人!”
“這蠱蟲你要好生看護,千萬別讓它死了。”
“主人放心吧,進了仙府小築中的東西,紅毛都會替主人看着的。”
周佳瑤點了點頭,退出了仙府小築。
她或許應該去查查這方面的書籍,又或許,去問問瀟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