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米故意說許氏有病,就是想激怒許氏,也想拖延時間。
“呸,放你孃的狗臭屁!你纔有病了呢,你腦子纔不清楚呢。”許氏覺得周小米在咒她,所以忍不住跳出來罵人,那模樣,可不像是哪裡不舒服的樣子。
周新貴的臉更黑了,這婆娘到底長腦子沒有?都這個時候了,還糾纏什麼?
周小米的嘴角,不由得勾了起來。
還是那句話: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對手。
周小米用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周新貴,“爺爺,你們來是有事兒!何不妨當着大家的面把這事兒說出來?有里正爺爺在,有諸位鄉親在,總能給你們作主的。誰事誰非,肯定能斷得明白。你們要是覺得我爹我娘不孝,讓你們受了委屈,那正好趁着大家都在,讓他們給你們評評理!”
周新貴覺得周小米在跟自己胡攪蠻纏,她這麼不依不饒的,有意思嗎?
“你這丫頭聽不明白話是不?沒啥事!能有啥事?”周老頭被氣得不輕,脖子都粗了好幾圈,聲音像是被風箱抽過的一般,有些嘶啞,有些歇斯底里。
這是真動怒了。
一旁的周大海一直盯着周新貴看,他很怕周新貴會在情急之下動手打小米,而且他這個爹是什麼樣,周大海最清楚不過了!要是他真想勸着娘,不想讓娘來鬧事,他娘根本不敢來。你別看許氏脾氣挺大,在別人面前挺橫似的,其實她最怕周新貴,而且特別相信他的話……
周大海已經能猜到,爹孃來到自家門前鬧是怎麼一回事了。他雙手冰涼,整個人微微抖着,心裡最後的一點希望也變成了失望。
這老兩口真當他們家人傻呢?看不出來啥?他們到底有沒有當自己是他們的兒子啊,咋演雙簧這種事情他們都能幹得出來呢?
林氏發現丈夫愣愣的,不由得拉了他的手一下,結果冰涼的觸感讓她一下子從躺椅上坐直了身體。
“他爹……”
周大海回過神來,見妻子蒼白緊張的小臉,心裡微微涌過一陣暖流。他怕嚇人妻子,所以努力扯出了一個笑容,其實這個笑,比哭還難看呢。
做了十多年夫妻,林氏能不知道周大海此時此刻的想法嗎?她拉着他的衣袖,小聲道:“沒事,有咱閨女呢!以後……”她沒說啥,只是輕輕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是啊,他還有媳婦,有孩子們呢!
周大海嘆了一聲,讓周祥給自己拿把椅子,坐到林氏邊上去了。別的都不重要,真的,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他們。
夫妻倆人的小互動並沒有吸引在場人的目光,大夥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周新貴和周小米身上。那週三丫頭身板雖小,可是氣勢卻是十足,跟周新貴叫板,一點也不怵。
“爺,你跟我奶既然都來鬧了,就肯定有事,有啥事你就說唄,當着里正爺爺的面兒,你還怕他不給你老作主咋的?”
“爺,你有啥事不好直說啊?到底你們鬧得這麼歡,是不是爲了要錢來的?”
“……你們今兒不說,明兒再來鬧,我們家也受不了啊!你就給我個痛快話,到底你們來幹啥來了。”
周小米叭叭的不停的說,她拿出了前世給手下連鎖店那些經理開會的勁頭,不用喝一口水,就着唾沫講一個小時,都不帶重樣的!
周新貴氣得直哆嗦,要不是有這麼多人看着,他真想一腳把這丫崽子踢飛嘍!他心裡有火,騰騰的往上竄,大冷的天的,額頭上都見了汗了。
許氏早就不耐煩了,想不想的越過周新貴,伸手就朝周小米臉上扇了過去,這個敗家的丫頭片子,自己早就看她不順眼了,老頭子咋還有心情聽她磨嘰呢?她不就是想當着全村人的面埋汰他們嗎?他咋就看不出來呢!
許氏是好了傷疤忘了疼,根本沒想後果。
“啪!”
許氏身體的反應總是比大腦快,所以當週圍人都驚呼起來的時候,她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什麼事情呢!
周小米捂着臉,眼裡全是淚水,可是她板着小臉,就是不想哭出來。
有一個人慌亂的跑過來,一把抱住了周小米。
“許大炮仗,你咋打孩子呢?”
“就是,下手沒個輕重,孩子的臉都腫了!”
“小米,小米,沒事吧,爹在這兒呢!你吭一聲。”
林得勝氣呼呼的走過來,指着許氏的鼻子道:“真是反了天了,這麼多人看着呢,你都敢動手打孩子。三丫做啥了,你這個當奶的說打就打?”
周新貴的腦子嗡嗡三響,太多突發事件是他沒能想到的了。
與此同時,林氏也是心疼的不行,連忙讓周大海把周小米帶到自己跟前,看看她到底咋樣了。
“跟娘說,疼不疼?”孕婦的情緒本來就是不穩定的,林氏這會兒不但臉白了,眼眶也紅了,手都顫巍巍的,生怕給姑娘摸疼了。
“娘,我沒事,我是故意的。”周小米小聲的跟林氏和周大海交待。
她就是故意的,其實許氏的這一巴掌,她能躲開,可是她不想躲。場面越混亂,周新貴和許氏,還有周大河就越不容易脫身。她現在要做的,就是一個拖字!
她發誓,這是老宅的人,最後一次傷害她,傷害她們全家!以後,他們再敢動自己一個手指頭,自己一定要他們好看。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林得勝和許氏身上,這兩個人正對峙呢!林得勝無非就是覺得有話好好說,周小米沒有錯,許氏打人不對。
可是許氏也是振振有詞,覺得自己的佔理。她當長輩的,教訓一下小輩根本沒有錯,這丫頭不尊敬老人,跟老人叫板,就該打。
他們在那邊爭執,周小米則是輕輕安撫林氏和周大海,只說自己是故意捱打的,至於她爲什麼要這麼做,嗯,一會兒你們就知道了。
周小米讓周大海照顧林氏,在夫妻二人略帶擔憂的眼神下,重新回到了周新貴那邊。
林得勝也被許氏氣得不輕,這老孃們太不講理。是,誰家的長輩都有教訓孩子的權力,有的孩子淘的沒邊,打幾下讓他長長記性,不是啥壞事!可是三丫頭向來乖巧懂事,根本就不該挨這個打。就算是要打,也沒有往孩子臉上打的!誰家不是挑屁股上肉厚的地方削啊,偏她許氏,打人就打臉,孩子的臉能經得起她這個打法嗎?她一個膀大腰圓的婦人,掄足了全身力氣的一扇,就是個皮糙肉厚的老爺們捱了,也得疼半天,何況三丫那麼個小丫頭。
“我是看出來了,沒分家之前大房的幾個孩子弱的弱,病的病,這可都是讓你們給虐待的啊!”林得勝來了脾氣,當着他的面都敢打人,也太不把自己這個里正放在眼裡了!許氏這個潑。婦,就該讓她長長記性。
許氏一向看不慣林得勝維護大房這一家子,以前她說過污衊人的話,被周新貴教訓了一頓後,倒是不敢再隨便說林得勝跟林氏有什麼的這種渾話,可是她一向是得理不饒人的性子,哪裡肯讓林得勝白白教訓?
“放屁,你哪知眼睛看到我虐待他們了?我是短了他們吃,短了他們喝了?”許氏看到周小米又走了過來,氣就全奔着她去了,伸出手指頭指着她道:“你問問這個丫崽子,她有病我拿錢給她瞧病沒有?啊,還有那個病秧子,要是不吃藥,能活到這麼大?”她的聲音很大,氣勢很足,讓林得勝不由自主的拿身子當住了周小米,生怕這可憐的閨女再捱打,可是對方的唾沫星子卻是噴了他一臉。
林得勝這個膈應,連忙拿袖子擦了擦臉。
一旁的王氏不甘示弱的道:“喲,好聽的話誰不會說啊!小米病了你給拿錢看病,我呸!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那不是她姑給孩子打的,差點死了,你能拿錢?還好意思說小文兒生病的事兒!沒有你家秀兒,林氏能早產?孩子能體弱嗎?病了吃藥的錢可都是人家林氏自個兒的嫁妝!”王氏瞪着許氏跟她嗆聲,根本不怕她!看見許氏這個老貨她就手癢,恨不能跟她打一架。
周小米遠遠的,看到了一輛熟悉的馬車。她在林得勝的身後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心想好戲就要上演了。
撕破臉皮的時候到了!
周小米一下子從林得勝的身後閃出來,朝着許氏大聲的道:“奶,你說話得摸着良心!我三哥的藥,可是我娘用嫁妝換的,一到冬天,我們便宜的厚衣裳都是我姥姥給做的!我爹每個月三兩銀子的工錢,一文不少的落到了你的腰包,因爲幾個鳥蛋,你跟小姑罵了我們半天,還掐我們。”
大夥一下子沸騰了,這樣虐待自己親孫子,親孫女的惡婆娘,他們還真是頭一次瞧見呢!以前他們只知道許氏這個人性子不好,可是沒想到背地裡,她竟然這麼惡毒!這哪是一個當奶奶的人能幹出來的事兒啊。
“你們聽聽,你們聽聽,小孩子能說謊嗎?”
許氏氣得不行,周新貴臉上火辣辣的,就像是要燒起來似的。老底被人揭開了,他能不臊得慌嗎?許氏又要上前來打周小米,林得勝和王氏雙雙護住周小米。
現場亂得一塌糊塗,有些人雖然不上前,可是不停的指責着許氏,王氏跟許氏簡直要撓到一起去了,一直沒怎麼說話的周大河幫着許氏對付王氏,要不是有林得勝攔着,只怕王氏要吃虧。
周小米趁雙方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轉身找到了周吉和周祥二人,悄聲囑咐他們一定盯住周大河,他是關鍵人物,不能讓他跑了。
二人點頭,按着周小米的意思退到人羣中藏起來。
林氏和周大海看着眼前這荒唐的一幕,都覺得頭痛欲裂。
就在這時,周安駕着馬車穩穩的停到了人羣外頭。緊接着,四匹高頭大馬也在馬車面前停了下來!那些馬兒打了個鼻響,挪動了幾下蹄子,便站着不動了。四個大漢翻身下馬,恭敬的站在馬車前。
動靜這麼大,自然的就把衆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甚至許氏和王氏也不罵了,都想看看出了什麼事。
車停穩後,從車上下來一個人。
是馮元。
他穿了一身勁裝,外頭披了一件鑲着狐狸毛的披風,頭髮用一支金晃晃的簪子束在頭頂,看起來富貴逼人!
馮元這人,長相一般,身上有種子痞勁,因爲是個練家子,身材維持的還不算。最重要是在他的身後還跟着四個壯漢!個個都有一米八左右的身高,一身的腱子肉,長得凶神惡煞的,一副不太好惹的樣子。
“喲,挺熱鬧啊!”馮元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情況,接着微微眯着眼睛在人羣中尋找起來。
周大河本來是想看熱鬧的,結果一看到馮元,他立馬就睜大了眼睛,一下子蹲了下去。
周小米一直看着他呢,周吉周祥也在,他還能跑哪兒去?
周家作坊門前圍了不少人,其實馮元要想找周大河倒也不難,可也不會太快就找到他。周大河以爲他挺機靈的,一下子蹲下去,能渾水摸魚的離開,卻沒有想到馮元本就是個習武之人,感觀可比一般人敏銳多了。周大河蹲下去的這個動作挺突兀的,讓馮元一下子就鎖定了他。
馮元一點點的朝周大河走來。
“請問,閣下是誰?來這裡有何事?”林得勝覺得這上時候,自己這個里正應該站出來,這些人一看就不好惹,不過他是坐着大海家的馬車來的,應該不會是壞人吧?
馮元這一雙眼睛,可以稱得上是看遍了三教九流的,他跟林得勝剛打了一個照面,就大概猜出了他的身份。
“里正是吧?我是來找人的!”
林得勝直接問道:“你找誰?”
周大河暗叫一聲不好,他轉身想跑,可是退路去讓周吉和周祥堵了個死死的。
馮元笑得很燦爛,“我找周大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