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事總算是辦完了。
周大海心情不錯,可是高興的同時,他的心裡又有一點小擔憂。郭路誇讚周小米的事兒,讓他微微有些不舒服,也給他敲了一個警鐘。要知道小米才七歲啊!這樣的一個孩子,跟大人說起話來頭頭是道,實在是太過聰慧了一些。樹大招風,周大海很怕女兒被人當成怪物來看。
他得儘快好起來,只有這樣,才能護住妻兒。
周大海的心情暫且不提。
只說周翼虎,趕着車往外走,邊走邊問:“爹,娘,咱們是逛逛啊,還是回家啊!”
周小米坐在車上,看着周翼興跟自己擠眉弄眼的,忍不住就笑了。
“娘,好不容易來一趟,咱們逛逛吧!我三哥可是頭一回來鎮上,好不容易他的病好了,又趕上過年,咱們也讓他散散。”
周小米這麼一說,全家都覺得挺有道理的。
林氏拍了板,決定一家人好好逛逛,順便買點東西,然後再回家!
周翼興歡呼一聲,摟着周翼文笑了起來,周翼文一向是個文靜的孩子,這一刻,也忍不住歡喜的咯咯笑出聲。
一向愛板臉的周翼虎也忍不住挑了挑嘴角,他輕喝一聲,趕着車往熱鬧的地方走。
周翼文的眼睛都不夠看了,瞧什麼都新奇,周翼興在一旁充當解說員,跟他滔滔不絕的講着自己知道的見聞。
“娘,要不買點棉花吧,再扯點布,給全家人做身衣裳?”周小米嘟囔着,“我都好幾年沒穿新衣裳了。”
林氏摟了摟閨女,輕聲道:“好,娘聽你的。”以前是委屈孩子們了,現在家裡不是沒有條件,何必還委屈孩子們呢!
“娘!”周翼興可憐巴巴的在一旁拉了拉林氏的袖子,“娘,不能光給妹妹做吧,給我也做一套,給我也做一套。”
林氏故意板着臉,“你那麼皮,每天到處瘋跑,好衣裳也禁不住你那麼糟蹋,我看你還是穿舊的吧!”
其他人都聽出了林氏是在故意逗他,只有周翼興沒聽出來,還以爲林氏真的不給自己做衣裳呢,他撇了撇嘴,蔫巴巴的沒了方纔的精神頭。
大夥笑而不語。
“娘,前邊有家布莊,咱們進去瞧瞧嗎?”
“去,怎麼不去!”林氏手裡有錢,心裡底氣就足,說起話來,一絲的猶豫都沒有。
周翼虎把車停在店鋪的邊上,這裡背景,人少不擋道,不耽誤人家做生意。
林氏跳下車,順手把周小米從車上抱下來。
周大海自然不能去,他只道:“你們都去吧,好好挑挑,多買一點,我在這兒看車。”他的語氣很輕鬆,周大海或許都沒有注意到,他已經很久沒有過這般輕鬆的心態了。
“娘,我也不去了,留下看車。”周翼虎拿眼睛掃了周翼興一眼,“你老實點。”
周小米覺得他這話裡有幾分恐嚇的意思,話外音就是“你敢闖禍就死定了”。
周翼興縮了縮脖子,沒敢說什麼。他怕這個大哥,周翼虎說的話,往往比周大海的話還要管用的多。
林氏帶着三個孩子進了布莊。
這個布莊就設在西大街上,店內裝潢一般,貨品以中低檔爲主。老闆是個特別實在的人,平時話不多,可是笑容親切,對任何人的態度都是一樣的;老闆娘是個會打扮且能說會道的婦人,店裡只請了一個夥計,還是他們家的遠房親戚。
這家店在林家集附近一帶非常有名氣,家裡條件一般的,都喜歡到他們家來買東西,錢花的少,東西不錯,而且老闆和老闆娘的態度可比一般店裡的夥計強多了!
周小米自打進店後,就一直四處打量,林氏忙着選布,時不時的問問她的意見。
太好的布料不適合他們,林氏打算選那種比較實在粗棉布,不會太貴,耐穿,相對於麻布來說,更軟和一些。
周小米幫林氏挑顏色,最後又聽了一些老闆娘的建議,最後選中了一款麻青色的粗棉布,一款淺灰色的粗棉布,這兩款布顏色耐髒,正好給家裡的四個男子漢穿。林氏給周小米選了一塊帶米黃色帶小碎花的布,是細棉布,別人買剩下的尺頭,老闆娘很大方,給了一個很便宜的價格。在周小米的慫恿下,林氏也給自己挑了一塊花布,顏色稍暗一些,不過很襯膚色,林氏摸了半天,看來是很中意。
一番折騰下來,光買布就花了二百多個錢,林氏雖然心疼,但是心裡也存了幾分痛快,以前沒分家時,錢都緊緊的握在婆婆的手裡,她想花上幾文,簡直難如登天。如今分了家,家裡一切大小事務都是她說了算,手裡頭有錢,林氏的自信心也慢慢的上來了。
“老闆娘,有棉花嗎?”周小米四處打量,也沒有看到棉花的身影。
老闆娘做成了幾筆生意,心情好的不得了,笑着道:“有有有,在後面呢,你們要買嗎?”
棉花比較貴,林家集這一帶都很少有人種棉花。這裡賣的棉花,都是從鬆崗山那邊販運過來的,加上運費,就更貴了幾分。
“今年的棉花還算不錯,我拿過來你們看看。”
正因爲價貴,所以平時買的人也不多,老闆娘嫌棉花佔地方,就送到後邊去了。
“看看,咋樣。”
棉朵鬆軟,柔白,裡頭幾乎沒有雜質,質量真是沒得說。
好東西,價錢也不低。
“多少錢?”
“你們買了這麼多,我就算便宜一些,四十五文。”
果然,很貴。
“娘,多買幾斤吧。”周小米眨了眨眼睛,一副咱家有錢的模樣。
林氏想了想,覺得以前棉衣裡的棉花也不是不能用,買幾斤,加厚一點,又能省下一筆錢,她估算了一下,最後決定買五斤先用着,不夠的話再來買。
老闆娘又做成一筆生意,自然笑得十分開懷,麻利的幫他們稱了棉花,還白送了一個裝棉花的袋子給他們。知道他們自己有驢車,就讓小夥計幫忙把那些東西送到了車上。
五百多文像流水似的花了出去,可是懷裡抱着的棉花和布料卻是實打實的,林氏感慨了一回,笑着摟着三個孩子出了門。
周翼虎趕着驢車,慢慢的在街上轉悠。
有賣冰糖葫蘆的,買幾串。周翼虎對這種零食是不屑一顧的,其他三個孩子人手一串,那種酸酸甜甜的味道一直刺激着他們的味蕾,彷彿在舌尖上開出一朵花來,把幾個孩子歡喜得不得了。連周小米這個僞小孩,都沉浸在這小小的幸福之中,拔不出來了。
孩子們高興,林氏就高興,周大海自然也就高興。
溜達一圈下來後,他們又買了幾斤豬肉,還打了兩斤酒,路過泰正興熟食店的時候,周小米又慫恿林氏買了一斤泰正興的肉腸。這玩意不便宜,一斤腸居然要二十二文,以前老周家只有周秀兒和周大寶有資格吃,大房這幾個孩子,都不知道泰正興的東西是什麼味兒呢!也正是因爲這一點,林氏買肉腸的時候,纔沒覺得心疼,她現在是想方設法的要補償幾個孩子呢!家裡的錢都是她閨女掙來的,她不給孩子們花,給誰花?
今天來這一趟,收穫頗豐,全家人正打算高高興興的打道回府,一轉身的工夫,卻碰到了一個他們都不想看見的人。
劉成。
“喲,這是不是親家大兄弟嗎?幾個孩子也來了?”劉成掃了一眼車上的東西,白胖的臉上,飛快的閃過一抹驚訝之色,隨後又恢復如常了。
周小米在一旁看了個一清二楚。
“哦,是劉家大哥啊!”周大海心裡不是滋味,可是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都主動跟自己說話了,他也不能裝成沒看見啊。
周翼興在一旁氣呼呼的,可是他是個知道規矩的孩子,眼前有大人在,沒有他說話的份,他自然不會表示什麼。
上次因爲過繼的事兒,周劉兩家鬧得挺不愉快的,雖然沒有捅破那層關係紙,但是大房和二房之間的關係都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更何況是和劉家了。劉成臉皮夠厚,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一口一個親家大兄弟的叫着,不知道的人,還以爲兩家關係有多好呢!
林氏暗暗惱怒,劉家人都特別會說話,特別是這個劉成,簡直就是一個人精,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心眼兒多得跟篩子似的。這次遇到他,指不定還要生出多少事兒呢!
周小米卻在想,劉成的態度,或者說明了一個問題。劉家對過繼一事,應該沒有死心!否則劉成不應該是現在這種態度。
“你們這是,來幹啥來了?”
周大海敷衍道:“到醫館開了兩副藥,順便買點東西。”
“哦!”劉成意味深長的目光在周翼興和周翼文兩人的身上來回掃,“哦,那個,都到這兒了,不能不到家啊,要不大兄弟到家裡坐坐?我讓你嫂子炒幾個好菜,咱們喝幾杯。”
周大海十分冷淡的道:“不用了,我們還有事兒呢!”
劉成的笑容僵了一下,不過很快又笑了起來,“那,那好吧,下次有機會,一定要到家裡。”
周大海點了點頭,“我還得回去吃藥,不跟你多聊了,虎子,走了。”
劉成愣在那裡。
周翼虎一揮鞭子,小毛驢揚起蹄子,噠噠的走了起來。
劉成臉上的肥肉一僵,他還從沒有見過如此不識相的人,一個泥腿子,竟然敢不把自己放在眼裡,真是欠教訓。
劉成咬了咬牙,轉身往街的那頭走了。
周翼虎把驢車停在周家院外的時候,家家戶戶的院子裡,已經升起炊煙了。
林氏推開院門,開鎖打開房門。
周翼虎把周大海背到屋裡去,其他人幫着往屋裡拿東西。
圈仔搖着尾巴出來迎接衆人。
周小米悄悄的把一些東西放進仙府小築中,然後抱着棉被進屋,再把東西不聲不響的拿出來,這樣一來既省事,又免去了被人看到的麻煩。
林氏搬棉花的時候,吳氏從上房衝出來了。
大房一家子一整天不在家,其他兩房人都好奇着呢!許氏也早就伸脖子等着呢,他們都想知道大房到底幹嘛去了。
“喲大嫂,去鎮上了,還買棉花了?”吳氏的嗓門極高,她這麼一嚷嚷,許氏不用從屋裡出來都能聽到她的喊聲。
“啊!”林氏應了一聲,抓起棉花袋子往屋走。
吳氏的心裡癢癢的厲害,這才幾天的工夫啊,大房居然買得起棉花了,他們分家的時候,可是啥啥沒有啊。再說了,咋買那麼多?
“大嫂,你這棉花買多了吧!”吳氏笑着跟在林氏後頭,想往屋裡進。
她是想着在林氏這兒佔點便宜。
周小米從裡屋趕了過來,一下子把他攔住了。
“三嬸,家裡沒燒火,冷,就不接待你。”
林氏趁這個工夫,把棉花拎到了屋裡去。
吳氏想跟過去,周小米往她面前一站,雙手叉腰,攔住了她的路。
吳氏大急,“哎,我說你這個孩子怎麼回事,我好歹是你長輩,我能到你們家來,那是你修來的,你趕緊給我讓開。”便宜就在眼前,吳氏能不急眼嗎?誰知道他們還買了什麼東西啊,她要是手腳快,說不定還能摸走樣呢。
周小米一點也不客氣的道:“三嬸,該吃飯了,你回去吧啊。”說着就伸手把吳氏往外頭推。
吳氏大怒,覺得周小米長脾氣了,竟敢跟自己動手了,吳氏剛想伸手教訓她兩下,就見周翼虎不知何時來的,沉着臉站在周小米身旁,眼睛裡寒光十足,像是要吃人似的。
吳氏的手一下子停住了,自家男人都打不過這個崽子,自己就更不是他的對手了。她咬了咬牙,十分不甘心的道:“好好,小崽子,你們等着。”說完不甘的轉身衝了出去。
周小米衝着她的背景吐了吐舌頭,接着笑呵呵的對周翼虎道:“哥,東西都搬完了,你去林爺爺家還車吧!我幫娘升火。”
周翼虎摸了摸她的頭,轉身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