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展翅的興趣一下子就從我身上轉移到了風塵身上。他活了這麼些年，形形色色地人都見過，還是頭一次見到他看不到過去的人。因爲人的輪迴在他的眼睛裡只不過就是一眨眼的事情。他雖然不管輪迴，但他的腦海中會自然出現這些人過去的信息。
可是，風塵卻完全不一樣！
風塵到底是誰？
白展翅在問我，我同樣也在問我自己。他說他是個道士，名字叫風塵。我知道的信息和白展翅完全一致，多餘的完全不瞭解。
但我最在意的還不是這個問題，而是……我是白展翅說的，我心心念念地想着風塵？
到底是他眼瞎。還是我耳朵有問題？
或者是我們當中的誰，神經錯亂了？
如果都不是，那我怎麼可能會心心念念想着風塵這樣的貨？
就算是我處於危險當中，腦海中渴望出現的應該是楊一多過風塵吧？
雖然白展翅心裡有很大的疑慮，但是這不代表他害怕風塵。只見他手下一番，忽然有一股無形的空氣纏住了我的手腳，把我再次綁上牀。眼前的景象忽然開始模糊，我感覺自己被一股重力拉扯着，一直往下沉。
睡意很濃，但是醒不過來。耳邊似乎很吵。但是聽不清楚是誰的聲音。我迷迷糊糊當中，眯開了些眼睛。眼前依然是那間拘留室，但是一個人都沒有。
就這樣看了一眼，就再次被睡夢拉下。有什麼東西拉着我的身體再次下沉。
“呼……”我猛然睜開了眼睛。
眼前出現的是一間單人病房，有一張病牀，另外一張是陪牀。牀上睡着的是我心心念唸的人兒:一個是我的叔叔，一個是我親愛的爸爸。
兩個多月沒有見了，從背影就可以看出來，叔叔瘦了很多。我小的時候，他身材很高挑。中年發福以後。有些胖了。現在他側身躺在牀上，背脊看起來十分消瘦。雖然變了很多，可我卻還是一眼就看出來了。
就看這麼一眼，我的眼圈兒就紅了。而我爸爸平躺在牀上，呼吸很淺。但是平穩。
他瘦得我都快認不出來了。
我的淚水奪眶而出，覺得自己的心都快碎了。正在心疼，叔叔忽然翻了個身，睜開眼睛醒了過來。他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摸了一把我爸爸的手，看了一眼儀器後表情放鬆下來。接着站起來，穿着拖鞋去了洗手間。
我就站在門口，可是他並沒有看到我。去了洗手間，他拿了一個盆子，擰了毛巾開始給我爸爸擦拭身體。從他的動作看起來，這件事他已經做得相當順手了。
我的心又是一疼，這種事本來是由女兒來做。人家都說女兒就是父母的小棉襖，可是我呢？因爲沒有媽媽，所以我小時候就對爸爸的感情特別深，他爲了我一直沒有再娶。可是我卻在他最需要我的時候，不在身邊！
想到這裡，我迅速衝過去，要接過叔叔手裡的毛巾。但是一動我才發現，手腳都被一股無形的繩子拉住了，根本移動不了一步。
這樣的繩子一出現。我就知道這又是在白展翅的夢中了。
“叔！”
我含着淚叫了一聲，因爲哽咽得太厲害，音色已經完全改變。寂靜的夜裡，我的聲音已經相當明顯，但是叔叔卻沒有聽見。
“叔叔！”我平復了一下心情，又叫了一聲。但是他依然沒有聽見，掀開了爸爸的被子。擦完了手臂又來擦身體，動作半點停頓也沒有。
“他們聽不到，你不用喊了。”身邊一涼，白展翅站在了我的身邊。他幽幽地說:“我把你的夢帶入了現實中，你現在看到的就是真實的。”
我根本說不出話來，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開了閘的洪水，怎麼忍也忍不過來。因爲情緒太嚴重，覺得胸腔那裡壓迫得受不了。呼吸都有些困難了。
“我說過了，你在夢中，他們在現實中。你做什麼說什麼他們都聽不到。”白展翅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有些同情，“所以你如果想哭，你就哭出來吧。有沒有人笑話你。”
我咬住了嘴脣，依然不肯哭出聲來。但是壓抑不住，哭聲斷斷續續的。
那一刻，在白展翅的心裡，第一次對眼前的女人改觀。他一直把這個人當作一件物品，一件可以利用的東西。但是這一刻才知道，這個女人比任何人的感情都要豐富。
“你恨寵承戈嗎？他把你害成這樣，難道你一點都不恨他？如果不是他騙你，你也許能像正常人那樣，過着簡單平淡的日子。如果不是他，你爸爸也許不會躺着這裡。”白展翅好奇地問我。
我因爲心太疼，哭得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所以沒辦法回答他。此時此刻，我只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場。
“哥，前幾天，小沫打電話回家了，”一邊擦着身體，叔叔忽然開口說，“我想了好幾天，還是決定跟你說一說。醫生說了，我說的話，你也許都聽得到，你心裡明白着呢。我知道你記掛着她，我也是想着呢。不是我不找她，那孩子不是亂來的孩子，心裡有分寸呢。她不回來自然有她的道理。”
“什麼？”叔叔湊近爸爸的嘴，問“你問她在哪兒？”
我擡起眼看過去，發現爸爸根本就沒有醒。完全是叔叔在自言自語。這一發現，讓我心裡更難受了。
“這她可沒有告訴我，孩子大了，自然有她的想法。你只用好好養病就可以了，其他的事都不用擔心，知道嗎？醫生說你過兩天就可以出院了。我想也是，住在家裡總比住在醫院好多了，你說對吧？我猜你也一定想回去，所以醫生的建議我就聽了……”叔叔絮絮叨叨地說，一直說到他把爸爸的身體全部擦完，然後端着盆子去倒水。
畫面靜止在這裡，病房的門忽然被人“嘭”地一聲重重給踢開了，一條長腿帶着一個人衝了進來。接着眼前的畫面全部變了，眼前是一片草地。
這個草地我不止一次在夢裡看到過，我在這個草地上見過小沫和一個男人在吵架，也在這個草地上見過一顆大樹，一口井。見過寵承戈拿着人皮取悅小沫，也見過她和楊一在古井上唱歌，在樹上甩着一雙小腿。
怎麼現在又到這裡來了？
剛剛被一個人從病房踢到了這裡？
我環顧了一週，發現了風塵。
“你……”我頓時有一種陰魂不散的感覺。怎麼哪裡都有他？
風塵從對面跑過來，喘着氣問我：“你沒事吧？”
我深吸了一口氣。壓抑下剛剛的難受，但說話的聲音還很沙啞：“我沒事，你從哪裡來了？”
“你剛剛不見了，我就到處找，後來發現了一扇空間的門，我就踢開了，結果又到了這裡。這裡……”風塵站定，雙眼在眼眶裡不住的打轉，沉?了一會兒才說，“你在夢中到過這裡？”
我點點頭問：“你知道這是哪兒嗎？”
風塵揚起脣笑了笑。這個笑容的意義非凡，我覺得他之前一定到過這個地方，或者認識，但他卻不說。
我現在沒有心情去猜測他的內心，趁着白展翅還沒有來，我趕緊問：“我要怎麼醒過來？”
風塵正要說話，忽然一陣狂風颳過，颳得地上的樹葉子一下子飛了起來，我和風塵擡手遮住眼睛，再睜眼時，白展翅已經到了。
“你究竟是誰？爲什麼可以自由穿梭於我的製造的夢裡？”白展翅向前一步，一下捏住了風塵的手腕，另外一隻手準備來抓我是，被風塵一攔，輕鬆地檔開，“你碰我可以，碰她不行。”
“那就回答我的問題！”白展翅已經失去耐心，臉上又顯現出了怒氣，“你到底是誰？”
“風塵，職業是道士。會算命，會看風水，會抓鬼，會找不同的空間，當然也可以進入你製造的夢境。還有很多別的本事。連你了也不會的本事！”風塵冷哼了一聲，想要甩開白展翅的手，但卻沒有成功。接着風塵一個用力，白展翅的手竟然自動被彈開了。
“你……”白展翅沒有想到一個凡人竟然有這麼大的能力，並且年紀還這麼年輕。他雖然十分好奇，但卻始終無法看清楚風塵的過去。他究竟是什麼人，來自哪裡，有什麼樣的父母，有什麼樣的家世，怎樣的童年，做過什麼樣的事……
風塵就像是一張白紙，又或者像是一個憑空冒出來的人。
他又像是一個謎。
白展翅還是頭一回遇到這樣的人。
風塵能夠輕易甩開他纏在他手腕上的手，說明本事相當大。白展翅想了想，才說：“我總有一天，會查清楚你的來路。”
“你還是不要查清楚吧，勉得會嚇互你。”風塵囂張地說，“快點放我們出去，不然，可別怪我的本事太大。”
白展翅冷笑了一聲，接着退後一步。身體並沒有動，腳下已經離開了地，慢慢地飄得遠了。
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