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那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陶夭夭終於熬到下午去音樂系D308,沒想到一進去就發覺氣氛不對。她乖乖放好包後打算加入練習,趙懿卻起身走來,溫和的表情與面部紅‘脣’烈焰反差甚大,而且稍帶顧慮對陶夭夭說:“黃梓晶的事,我們知道了,你別難過。”
陶夭夭聽後不知該怎樣去應對這種狀況,傻傻站在原地,餘光卻通過趙懿的側面看見鄭斯舸正坐在鋼琴旁,而秦敦新也站於隔壁,兩人的目光一致望向她,所有人都在等她的回答。陶夭夭刻意避開鄭斯舸的眼神,她怕自己的鬼蜮伎倆被看穿,心好煩‘亂’甚至臉頰肌‘肉’微微‘抽’搐,本以爲跑來練習就可以逃離班上緊張的氣氛,沒料到這裡依舊讓人窒息。
“沒……沒什麼。”陶夭夭口齒粘糊,心虛敷衍。
趙懿居然拉着她慢慢走到鄭斯舸鋼琴旁才鬆手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秦敦新見她沒事也說了聲‘那就開始排練吧’,整間練習室只有鄭斯舸從頭到尾沒有出聲,他始終盯着陶夭夭不動,然而他的手指不小心撥動琴鍵,產出的響聲嚇得陶夭夭魂不附體,她驚魂未定怒視鄭斯舸,對方卻肆無忌憚盯着她,陶夭夭緊張侷促咽口水,‘腿’已經抖起來。
趙懿那邊的鋼琴聲隨着節奏加入進來,而後便是秦敦新。
這天下午,陶夭夭在排練過程中出了很多錯誤,每一次出錯後鄭斯舸都會叫所有人從頭再來一遍。認真挑剔的態度、磁‘性’的聲音讓她認識到另一個不曾見過的鄭斯舸,可陶夭夭憑直覺肯定他是故意這麼做的,居然搭上秦敦新和趙懿跟着受苦,心裡還是過意不去,還好他們並未吱聲反倒勸慰她不要着急。陶夭夭望着鄭斯舸那副沒有任何表情的臭臉,心中的火已經燃到頭頂,她一直忍着,忍到排練結束跟趙懿與秦敦新打完招呼便提着包跑掉。
晚上趕去代課,王皓晏一如既往早已坐在老地方向她揮手,依然是一杯燒仙草推過來,她只冷眼瞟下,王皓晏看出苗頭不對,問:“怎麼,今兒不開心?”
陶夭夭懶得理他,沒吱聲,王皓晏也不說話了。
整晚陶夭夭心不在焉,耳塞裡的歌曲不知循環了多少次,總集中不了‘精’神,心裡卻荒唐的很想念鄭斯舸,同時又覺得有人在偷偷監視她,‘尿’急上廁所都是憋到下課等人多時纔敢去。
陶夭夭害怕了,捕風捉影,疑神疑鬼。
果然,接下來的每晚她都不斷被夢魔困擾,‘弄’得寢室裡其她室友睡不好覺,蘇小圓甚至抱着被褥跑去了隔壁寢室睡,另一位室友剛好買了柚子撥皮,說是將皮做成燈籠的樣子給陶夭夭掛在‘牀’頭辟邪,可最後又嫌麻煩,只是用刀子掏成一個小葫蘆狀送給了陶夭夭,晚上她握着葫蘆睡覺,照樣做噩夢卻不能說出來,大家心中雖不爽但念及她現在的狀況也就不計較。可陶夭夭整天坐臥不寧,走哪裡都要樸韻或其她人陪着,就算大白天寢室裡也要打開全部的燈。俾晝作夜,‘精’神恍惚,沉默寡言獨自黯然神傷,整個人極少進食消瘦甚多。
她真的快承受不了,不是身體,而是內心,甚至被‘逼’到摧枯拉朽的地步。
當黃梓晶逝世的消息最終得到證實時她‘亂’如麻的心稍微有了一點放鬆,至少知道黃梓晶的生死與否,也不沒必要整天胡‘亂’瞎猜疑,可還是膽戰心驚。
黃梓晶,人真的就這樣沒呢?
陶夭夭趁沒課去了黃梓晶的寢室。她當時在‘門’口躊躇了好長一陣,天空烏雲密佈,豆點雨滴傾盆而下濺在走廊裡水漫成患,一直到房間裡的周婷婷突然打開‘門’正要出去,陶夭夭才下定決心進去看看,她此刻早已成了落湯‘雞’,寢室裡沒有其她人在,周婷婷臨走時只囑咐她離開關好‘門’就行。
黃梓晶的‘牀’位在靠裡側近內陽臺的那個位,桌子被收拾的整整齊齊,這符合她一貫愛乾淨的習‘性’。右邊櫃子上放着小鏡子,周圍是各式各樣高檔的化妝品和護膚品、名牌香水,左邊櫃子最上層擺滿了課本和設計書,而下面一層是新舊的美容和服裝雜誌,陶夭夭輕輕撫‘摸’着桌面,淚水落下來,這裡有黃梓晶的氣息。桌上幾本新書,她記得還是前段時間她們仨一起去圖書館複習期末考試資料借的書,此刻她小心翼翼翻了翻那堆書,基本上是教怎樣變成‘女’強人之類的:第一本‘‘女’強人的魅力’、第二本‘世界五百個‘女’強人’、第三本‘如何成爲優雅‘女’‘性’’、第四本‘完美‘女’‘性’’、第五本‘成功男人背後的‘女’人’。陶夭夭冷眼逐一放好原位,鼻子裡情不自禁‘哼’了聲,擡頭望向高處,‘牀’上的蚊帳掩着隨着陽臺外吹進來的風輕擺,她嘆了一旦長氣,環視冷清的寢室四周,不免又害怕起來。
黃梓晶,真的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了。
陶夭夭的頭昏眩,難以置信這個事實,心空‘蕩’‘蕩’的失落不堪。眼淚再一次悄悄涌在眼眶裡,‘胸’悶無力蹲在原地,雙手緊緊抱住捲曲的膝蓋,強忍着喉嚨裡的聲音朝着發灰天‘花’板‘抽’泣,雙眼溼潤模糊充滿了不安、憤怒、恐懼、埋怨、可憐等讓人揣測不透等複雜情感。
屋外閃電又是雷鳴,她被狂風吹捲縮成一團,心一橫奪‘門’而出。
而石屋大學另一側藝術學院裡悽美動聽的琴聲在大樓裡回‘蕩’,除了窗外轟鳴的雷聲和嚇人的閃電,沒有人捨得去打破這美妙的旋律。
啪..
D308的‘門’隨着一聲巨響被意外打開,鄭斯舸的眉頭緊皺極其不爽被人擾斷他的練習,正要發怒訓斥卻看見衝跑進來是樸韻,他的腦海裡立馬閃現出陶夭夭的身影。
樸韻身後跟着張楠,神情異常慌張說:“陶夭夭不見了。”
一陣閃電剛好劃破天空,鄭斯舸扭動望向窗外雨越下越大,整個廣州城全被黑暗籠罩,周圍的環境‘陰’森恐怖,他想都沒想直接衝出了練習室,身後的秦敦新和趙懿還沒有反應過來。
而這時候狂風在陶夭夭耳邊呼嘯而過像是要把她推進萬丈深淵,校園裡早已沒有人影,她嚇得哆嗦蹲在木棉樹下,冰冷的雨水順着樹葉飄落進衣服裡使她不停地打着冷戰,孱弱的心也被雨水敲打的支離破碎。
爲什麼我會這麼難受?
她神情恍惚望着前方,木棉‘花’在風雨無情的吹打下陸續從樹杆上飄落,掉在地面鋪成厚厚的紅毯無邊無際蔓延到天邊,火紅的顏‘色’刺痛了雙眼。
“爲什麼……”
她望着這一切使勁地咬着雙‘脣’,發瘋般衝進雨中踩踏着剛掉下來的‘花’朵朝天吶問,地上的‘花’似乎不能感受到她此刻內心的無奈和絕望,依然無聲無息從天飄落,濺起的泥土親‘吻’着她的臉頰,雙‘腿’深深陷入泥漿中無法自拔,瓢潑大雨無數次遮擋了視線,每次悲憤的質問大吼只能隨着雷聲驚破而從喉嚨裡發出,她像觸電般猛然醒來望着滿地的木棉‘花’在雨中悽慘苦笑。雨水重重打在瘦弱的身上,很痛很痛,痛得撕心裂肺。她將手中拾撿的‘花’朵突然使勁拋向空中,‘花’兒飛不起來只能在離她頭半米高的空中旋轉後快速墜落,嬌小的身軀在風雨中顫抖,淚水隨着雨滴落下滲入泥土之中,分不清是雨或是淚。
‘胸’口刺痛,她用力拍打,衣服淋溼緊貼肌膚,憋得喘不過氣。
好難受..
好難受..
好難受..
“爲什麼?爲什麼?”她憤怒的指着天空,狂吼質問:“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
你死了,真的死了。
現在在天上可以看見我的一切,儘管嘲笑、諷刺、不屑吧。
我還是我,還是那個自‘私’、貪念、腹黑城府、用盡心機、膽小如鼠的陶夭夭,永遠都變不了,也永遠都不會變。
我想做好人,可老天不讓我做好人;我想做壞人,可老天又不讓我做壞人。
那我是什麼,我是什麼?
陶夭夭想到這,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耳光。
不是曾說過不要感情牽絆的嗎?
那又爲什麼心痛,爲什麼自責,爲什麼害怕,爲什麼後悔?
我到底在糾結什麼?誰能體會到我內心的感受,我快瘋了,快瘋了。
老天,我求求你,乾脆讓雷劈死我吧!於其這樣煎熬的糾纏活着,還不如早死算了。
此刻,陶夭夭早已泣不成聲,只能對天乞哀告憐。
她的頭好痛,身體被哭得‘精’疲力盡,輕飄飄快沒了知覺,差不多摔倒在地上時一雙手臂緊緊地抱住了她,吼:“你不要命啦?”
這個聲音充滿了斥責,更多的是疼惜擔憂。
陶夭夭很想說‘對,我就是不要命了;我就是活得不耐煩了;我就是巴不得早點死’,可她現在已經沒有說出這句話的力氣,只能撐着最後一點意識擡起昏沉沉的腦袋,努力睜開雙眼藉助餘氣哭訴:“鄭斯舸..我真的好累。”
雨中的鄭斯舸望着懷裡滿臉因痛苦而變得蒼白的陶夭夭,心中的怒火瞬間被她悲慼的淚珠澆熄,剩下的只是憐惜和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