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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8年初,巴黎上流社會的兩個青年阿爾貝·莫瑟夫子爵和弗朗茲·埃皮內男爵來到佛羅倫薩。他們事先已經約定這一年一起在羅馬過狂歡節。

爲了更好利用富餘時間,阿爾貝又動身去那不勒斯旅遊,弗朗茲則留在佛羅倫薩。

弗朗茲喜歡打獵,由於在皮亞諾扎島上打獵成績欠佳,小船的船長加塔諾提議他到基督山島去打野羊。

弗朗茲有的是時間,他一口同意了。對水手說的海盜,他也根本不放在心裡。

船行至途中,一直在船上躺着的弗朗茲問了這樣一個問題:“那些遭搶劫的人爲什麼不告呢?他們爲什麼不要求政府討伐這些海盜呢?”

加塔諾說,首先海盜會把帆船或遊船上的東西都搬到他們的小船上,然後他們把船員的手腳都綁起來,給每個人的脖子上掛一個24斤重的鐵球,在攔截的船龍骨上鑿一個酒桶大的洞,於是他們回到甲板上來,把甲板艙扣死,再回到他們自己的小船上。十多分鐘後,那攔截的船以及船上的人,都消失在茫茫的大海里……

弗朗茲想打退堂鼓也來不及了,而且他也不可能在別人面前表示怯懦。弗朗茲反而說:“加塔諾,你講的有意思極了,我真想好好領略一下,走吧,就去基督山。”

太陽開始在科西嘉島後面沉落,這時他們離基督山島也只有15海里了。

天色越來越黑,那黑色似乎也把弗朗茲的勇氣一點一點地擠壓出去,慢慢地只剩下緊張、害怕,可這時他偏偏發現岸上閃出一大團亮光。

經過加塔諾下水偵察,發現那亮光的地方有四個西班牙走私販子和兩個科西嘉強盜。

對強盜和走私販子待在一起,弗朗茲感到很費解。加塔諾用基督徒那種仁慈的聲調告訴他,海盜在陸地上常常遇到來自憲兵或大兵的追捕,他們需要船上的人幫助;船上的人在海上則需要海盜保證他們的自由。

弗朗茲只能聽從加塔諾的安排,加塔諾要他別出聲,他就乖乖地閉上嘴。他現在是孤身一人,四周一片漆黑,又置身於大海之中,跟他在一起的水手都不知道他是誰,沒有任何理由盡忠於他。他能做的就是眼睛一直盯着那幾個水手,手一直不離自己的槍。

接下來的事情有驚無險,加塔諾跟那些走私販子與海盜接上了話,使得他們的船安全靠岸。

走私販子與海盜正在篝火上烤小山羊,香味撲鼻。弗朗茲的注意力很快轉到食慾上了。

加塔諾拎着兩隻山鶉,想到走私販子那邊換一塊山羊肉,給弗朗茲品嚐。加塔諾回來時空着手,告訴弗朗茲,那邊的首領一聽說弗朗茲是法國人,就邀請他去一起用餐,條件是得讓人把他的眼睛蒙上,直到首領親自吩咐的時候,他纔可以把矇眼的布摘下來。

弗朗茲沒有貿然答應。

加塔諾壓低聲音神秘地告訴弗朗茲,聽說這位首領住在一個地洞裡,那裡面的金銀珠寶令人歎爲觀止。

弗朗茲想了想,覺得這位首領既然那麼有錢,就不會打他的主意,他的身上不過帶了幾千法郎而已。另外,他又隱隱約約覺得,去那裡能美美地吃一頓也是不錯的。於是他答應了。

旁邊一個水手告訴弗朗茲,人們都把這位首領叫水手森巴,是闊佬。

弗朗茲的眼睛被手帕很仔細地蒙上了,兩個人分別挽起他的手臂,領着他往前走。等他感到腳踩在又厚又軟的地毯上時,一個帶點外國口音的人用出色的法語說:“歡迎您來斗室訪問。先生,請把手帕摘掉。”

摘下手帕,弗朗茲看到他面前是一個40歲左右的男子,突尼斯人的穿着,卻像法國南方人一樣,手腳細巧。他應該就是傳說中的水手森巴了。

弗朗茲的目光立刻被居室所吸引,果然如加塔諾所說的,一切是那麼的富麗堂皇,可能只有《一千零一夜》裡纔有。現在弗朗茲的經歷可不就像《一千零一夜》嗎?弗朗茲對森巴自稱是阿拉丹。

弗朗茲從森巴的神情看出他是一個遭到社會迫害,現在鐵面無情,要向社會算賬的人。森巴說自己是慈善家。

晚餐好像只爲弗朗茲準備的,因爲這位水手森巴在豐盛的筵席上只稍微動了動一兩道菜。最後黑人阿里端上尾食。銀盃裡是一種暗綠色的糊汁,弗朗茲覺得很新奇,卻沒有喝的興趣。

“我們常常和幸福擦肩而過,但是我們既沒有看到幸福,也不去注意幸福,或者,我們雖然看到了,也注意到了,但仍不認得幸福爲何物。而這杯神奇的綠果醬,可以讓你真切地感受到什麼是幸福……”說着,森巴率先品嚐

了一勺。森巴還告訴弗朗茲,綠果醬裡面有最好最純的大麻精。

弗朗茲動心了,於是他也品嚐了,但他覺得味道遠不如森巴說的那麼甘美。

該休息了,弗朗茲被帶進隔壁房間。這房間陳設雖然簡單,但同樣十分華麗。一支支長煙已經爲他準備好了,還有咖啡。

大麻精在弗朗茲的身體里正慢慢起着作用。白天肉體上的一切疲勞,傍晚發生的種種事情引起心靈上的焦慮,都在漸漸消失,隨之是一種似睡非睡的狀態,而身軀變得茫茫然飄飄然,一點一點地飛起來。他看見了大海,聽到了水手的歌聲,歌聲中基督山島又在眼前展現,他還看見了仙女……

弗朗茲醒來的時候,是新一天的早晨。他發覺自己裹着斗篷躺在一張舒適而芬芳的歐石南乾草上。昨天發生的一切他還記得,包括活靈活現的夢境。

一個水手告訴弗朗茲,森巴有要緊的事情去馬加拉了。弗朗茲用望遠鏡在大海上看到了森巴的遊艇,森巴正揮舞着手帕向岸上告別,他穿的衣服正好是昨天晚上穿的。

弗朗茲想再去看看森巴那奇妙的居室,船長加塔諾吩咐奇奧瓦尼點一支火把來。

走進地下巖洞,昨晚看見的一切卻什麼也沒有看出來。弗朗茲是多麼的驚奇啊,那一切是那麼的真切,怎麼會沒有了呢?一旁的加塔諾暗自得意。

已經沒有什麼事再要弗朗茲逗留下去,用完午餐,弗朗茲他們就離開基督山島。小船行駛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太陽升起的時候,弗朗茲登上了陸地。基督山島那些奇妙的事情也暫時被他丟到腦後。

弗朗茲來到飯店裡他與阿爾貝·莫瑟夫訂的套間。弗朗茲對老闆帕斯特里尼說,他們明天需要敞篷四輪馬車,老闆答應儘量給兩人找一輛。

第二天早晨弗朗茲先醒,他叫來老闆,談租車的事情。

一個小時後,一輛蹩腳的出租馬車在門口等弗朗茲和阿爾貝。儘管馬車的樣子十分寒酸,但兩個年輕人覺得能在狂歡節前的最後一天租到這麼一輛馬車,已經很走運了。

這一天他們是在聖皮埃爾教堂度過的,下一站玩的地方是競技場,準備晚上八點去。

回到飯店,帕斯特里尼老闆告訴他們,他們選定的由波波羅門去競技場的路很危險,因爲那裡有大名鼎鼎的海盜呂日·旺帕。

阿爾貝不以爲然,不過弗朗茲卻感興趣。

老闆把海盜的傳奇經歷講給兩位年輕人聽,讓弗朗茲驚奇的是故事裡的趕路人就是水手森巴。

等到出發的時候,對去競技場究竟是走波波羅門,還是走大街,弗朗茲旗幟鮮明地說走大街。走大街比較安全。

弗朗茲在競技場又遇到一件奇怪的事,具體地說,他看見了水手森巴與一個特朗斯泰韋爾人密謀營救一個叫佩皮諾的人。儘管那時水手森巴穿着一件棕色寬大披風,把自己的臉嚴嚴實實地遮住,但弗朗茲還是從聲音聽出來了,就跟他在基督山岩洞裡聽到的一樣。

這天晚上,水手森巴的事攪得弗朗茲到凌晨才睡,等他醒來天已經不早了。晚上,他和阿爾貝到大劇院看歌劇。

阿爾貝是一位風流俊俏的青年,每次同弗朗茲去歌劇院總穿上他最漂亮的衣服。作爲一位子爵,他每年有5萬埃裡的收入,這讓他在各種場合能瀟灑地花錢。包廂是阿爾貝訂的,在劇院最顯眼的地方。在他的心底,希望自己能打動某位羅馬美人的心。

第一幕快要終了的時候,一間一直空着的包廂門打開了,進來一位貴婦。阿爾貝認識這位貴婦,是在維爾福夫人舉行的舞會上認識的,但沒有過交談。弗朗茲不但認識,還有過三四次的交談。於是弗朗茲把阿爾貝引見給這位伯爵夫人。阿爾貝一向風趣,他很快與伯爵夫人聊起來。

弗朗茲向阿爾貝要過望遠鏡,朝觀衆席張望起來。他們對面第三排包廂裡,有一位極美的女子獨自一人在前排安閒自在地坐着,她身穿希臘服裝。她的身後暗處有一個男人的身影,但看不見那人的面容。

到歌劇第二幕一曲二重唱結束,弗朗茲有機會看到了那位男子。這次他看清楚了,他就是基督山的那位神秘水手森巴。

弗朗茲把伯爵夫人送回家,回到飯店。

兩個人正談到車的事,帕斯特里尼老闆進來告訴他們車的問題解決了,是跟他們同住這一層樓上的基督山伯爵幫的忙,他的馬車可以給他們騰出兩個位子,他在羅斯波麗宮租的兩個窗口也可以給他們用。

對這一突然降臨的好事,弗朗茲和阿爾貝感到很驚奇。他們與基督山伯爵素不相識,而且弗朗茲覺得

這位伯爵應該用一種與他們身份相符的禮節來邀請。

說着話的時候,門口過來一個僕人,他穿一身非常雅緻的號衣。“基督山伯爵謹向弗朗茲·埃皮內先生和阿爾貝·莫瑟夫子爵先生致意。”他說道,然後向老闆遞上兩張名片,老闆又把名片遞給兩位青年。

“基督山伯爵敬請二位先生允許他明天上午以鄰居的身份來拜訪,”僕人接着說,“請問二位先生,明天什麼時候可見?”

弗朗茲回答說,他們會先去拜訪伯爵。

第二天不到八點,弗朗茲就醒了,而阿爾貝仍在呼呼地睡着。

弗朗茲請老闆上樓,打聽今天在國民廣場處決犯人的事。今天處決的犯人裡確實有一個叫佩皮諾的人。這讓弗朗茲立刻想到了前天晚上在競技場聽到的談話,他由此斷定那個特朗斯泰韋爾人就是大盜呂日·旺帕。

九點鐘,弗朗茲和阿爾貝去拜訪他們的鄰居。

看見基督山伯爵,阿爾貝馬上迎上去,而弗朗茲則呆呆地坐到椅子上——這個人正是競技場上穿風衣的人,大劇院包廂裡的陌生男子,基督山島上神秘的水手森巴。

無論從舉止,還是言談,基督山伯爵彬彬有禮,熱情周到。

弗朗茲卻驚訝於伯爵的表現。伯爵看見弗朗茲,絲毫沒有表示認識他的意思,也不像希望弗朗茲能認出他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呀?弗朗茲心裡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弗朗茲最後決定還是順其自然,先不向伯爵點破。

弗朗茲故意把話題朝他想知道的答案上引:“您能不能告訴我們,如何在國民廣場搞個位子呢?”

伯爵一直在仔細地打量阿爾貝,這時漫不經心地說:“國民廣場今天不是要處決什麼人嗎?”

話題雖然轉到了弗朗茲希望的方面來,但伯爵一點也沒有慌張之色,他知道的比弗朗茲還要多,還知道佩皮諾被判了死緩。伯爵無疑很健談,他對各種酷刑似乎作過專門的研究,他對復仇有着自己獨到的見解,視決鬥如小兒科。他說:“如果蒙受的是一種漫長、深切、永無盡止的巨大傷痛,我一定還以同樣的傷痛,正如東方所說,這叫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午餐非常豐富,招待也極爲講究。

伯爵還解決了他們化裝用的衣服。

伯爵的魅力征服了阿爾貝,在伯爵去見一個穿苦衣修士衣服的人時,他一邊抽着伯爵上等的雪茄,一邊對弗朗茲發表着他對伯爵的看法。他覺得伯爵親切可愛,招待殷勤周到,竭盡主人之誼,且見多識廣,善於思考。

弗朗茲知道阿爾貝自命不凡,他不想跟阿爾貝爭,也沒有把心中的謎團說給阿爾貝聽。

12點半,三個人乘車到了巴比諾路,然後步行去國民廣場。在菲亞諾宮和羅斯波麗宮之間的路口,弗朗茲兩眼直直地朝羅斯波麗宮的窗口望去。

“哪個窗口是您的?”弗朗茲儘量裝出隨意的樣子問伯爵,他一直記着競技場上穿風衣的人和特朗斯泰韋爾人定下的暗號:如果爲犯人爭取到緩期,邊上的兩個窗就掛黃緞簾子,中間一個掛白緞帶大紅十字的簾子。

“最後那三個。”伯爵漫不經心地說,他的神情一點也不像裝出來的。

弗朗茲馬上朝最後三個窗口望去,只見兩邊的兩個窗口掛有黃緞簾子,中間一個掛着白緞簾子,上面有一個紅十字。伯爵實現了他對特朗斯泰韋爾人許下的諾言。

弗朗茲、阿爾貝和伯爵三人順着庫爾街一路走去。他們越靠近國民廣場,路上的人羣也越密集。那斷頭臺上的彎刀在人頭上空閃閃發光。

窗口在羅斯波麗宮的三樓,是伯爵花高價租來的。在這裡可以清楚地看到斷頭臺上的情景。

最先出來的是一隊苦修士,他們的後面跟着劊子手。劊子手的後面,按照行刑次序,佩皮諾先過來,接着是安德拉,每人都由兩名教士陪着。

看到這樣的景象,弗朗茲頓時感到兩腿發軟,阿爾貝的臉變得像身上的襯衫一樣白。而伯爵像是木雕泥塑,淡淡的紅暈從他蒼白的臉頰透出來,鼻翼張得大大的,嘴脣微微張啓,但他的臉上卻掛着一絲溫柔的微笑,他那一對黑眼睛充滿了寬容和柔順。

一紙特赦令,讓那個叫佩皮諾的犯人活了下來。

那個叫安德拉的犯人不甘心只有自己一個人被處死,他跟劊子手的兩個助手撕打起來,做着無用的掙扎。

最後行刑的場面,使得弗朗茲再也堅持不下去了,他往後退去,昏昏沉沉地倒在一張椅子上。阿爾貝雙目緊閉,兩隻手緊緊抓住窗帷。伯爵則得意洋洋地站在那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