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客至

家裡憑空少了一個人,易楚突然覺得不習慣起來,又加上禁足令仍未取消,還是不能出醫館。易楚閒得無聊,每天去西廂房看看,倒是把桌椅板凳都擦得乾乾淨淨,牀上的被褥也都拆洗了。自己屋裡也倒騰了下,將先前繡好的嫁妝以及準備好的布匹都歸置起來。

柳葉時不時地帶着吳全過來,倒是經常提起易齊,“什麼時候回來?阿齊真有福氣,還能撈着到那麼顯貴人家去做客,去了之後肯定頓頓吃醬牛肉。”柳葉最愛吃醬牛肉,可惜,只能過年時吃上那麼薄薄的兩三片。

易楚便敷衍地笑笑,“少不得住上三兩個月,吳夫人喜歡阿齊的性子,家裡還有兩三個差不多年紀的小姑子,要是玩上癮了,一時半會兒且不能回來。”

上次吳峰來接易齊,就是用吳夫人做的幌子。街坊四鄰都知道易齊得了貴人青睞,要去享一陣子福。

這已經是極好的安排,至少保全了易齊的名聲,還給她留了條後路,以後若是在郡王府待不下去,還可以回易家。

一轉眼,到了清明節。

天氣轉暖萬物復甦,柔和的春風吹綠了柳梢的嫩葉,也吹紅了春水河畔的桃花。

柳葉跟着吳嫂子去春水河玩了一天後,回來大發感慨,“一大片全是粉色的,足有十里地,風一吹花瓣紛紛往下落,跟下桃花雨似的。河邊種着柳樹,很多公子在樹蔭底下吟詩作畫。”臉一紅,聲音壓低,“還有公子跟小姐一起出去玩,我看到他們拉手了。”

易楚打算給父親做件春衫,正低頭描花樣子,聞言解釋道:“這個時節男女可以結伴出遊,但還是得避着點嫌疑。那些敢拉手的,多半是已經定親的未婚夫妻,就跟上元節的情形差不多。”

柳葉瞭然地點點頭,又問易楚,“那麼好的風景,你怎麼不去玩玩?我看你整天不出門。”

易楚自然不好說是被父親禁足,就道:“剛退親,想必外頭還有閒言閒語,倒是避開些好。”

柳葉輕而易舉地接受了這個說法,腦海裡忍不住又浮現出春水河邊藏在花樹間偷偷摸摸拉着手的男女,臉上紅了紅,有心打聽一下胡二,又怕被易楚笑話。

轉念想到易楚也曾拜託自己去湯麪館送東西,她有把柄在自己手裡,自己還怕什麼,反正就當閒聊說起來唄。

而且,易楚也不像隨便亂講話的人。

主意打定,就狀似隨意地問:“阿楚姐上次做的清水丸子很好吃,你都是從哪裡買豬肉?”

易楚不疑有他,笑着開口,“你也要做丸子?附近賣肉的有一家,一家是曉望街盡西頭姓張的屠戶,另一家就是杏花衚衕姓胡的。我們家的肉大都在張屠戶那裡買。”

“姓胡那家不好?”柳葉目光暗了暗。

“不是,胡二人實誠,從不在秤上動手腳,有時候三釐兩釐的零頭還都給抹了……我爹是覺得不好占人家便宜纔不去的。”

柳葉復歡喜起來,憋在心裡的話轉了好幾轉,才說出口,“胡二看着年紀不小了,應該成親了吧,怎不見他娘子出來幫忙?”

易楚笑道:“還沒成親哪裡來的娘子?胡二今年應該二十一,年紀是不小了。”

“那有沒有說親?”柳葉按捺不住,脫口問道。

易楚敏銳地聽出她話語裡的急切,目光在柳葉臉上轉了一圈,臉上露出瞭然的微笑。

柳葉羞紅着臉低聲道:“我偷偷聽我娘曾跟我姐提過,給我在京都留意着人家……我姐也說,得找個實誠的。我見過胡二兩次……”磕磕巴巴地把兩回見面的情形說了說。

易楚見她信任自己,這種事也不瞞着,便也坦率地說:“胡二雖然粗了點,但品行好,性情也不錯,是個踏踏實實過日子的人。不過他家的事,比亂麻都難纏。孃親沒什麼心眼兒,父親寵着小妾,上頭還有個癱瘓的祖母……雖說已經分了家,可一旦有什麼事情,總還是枝葉相連的一家人,保不準會找到胡二頭上。”

詳細地把胡家人的品性說了遍,又指出與胡家結親的好處與壞處。

到最後,才鄭重地說:“咱們女子不比男人,說親時一定得慎重點,千萬別像我……回頭你考慮一下,再跟吳嫂子商量商量,親姐妹之間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柳葉感激涕零地走了。

易楚看着面前描了一半的花樣子,腦中突然浮現出柳葉描述的情形——在雲霞般的桃花林裡,公子擺脫貼身侍候的小廝,尋到了相思已久的心上人,隔着花叢偷偷地看。姑娘見狀,羞得面如桃花,假借丟了手絹支開了丫鬟。兩人隱在絢爛的桃花樹下,偷偷地勾了勾手指。

不由低嘆,今生今世也不知有沒有機會與辛大人同遊桃花林。

若是一同出遊,辛大人那麼大膽,定是不甘心只這麼拉拉手。

想起之前,他像抱嬰兒般抱她坐在他腿上,嘴脣貼着她的耳畔低語,如同屋檐下呢喃的燕子。

易楚臉上浮起甜蜜的笑意,目光溫柔如水。

好半天回過神來,易楚瞧瞧屋角的更漏,悵然地嘆口氣,準備去廚房做飯。

剛走出屋門,就聽到醫館門口傳來“籲——”一聲,有人勒住了馬,又聽有人說,“這裡就是……”

聲音很熟悉,赫然就是心底惦念的那人。

易楚情不自禁地掀開夾棉簾子探頭向外瞧去,剛好看到父親撩起袍擺當地跪了下去。

竟然行這麼大的禮!

是被逼無奈還是……

易楚大驚,三步並作兩步衝出門外,見父親已被個頭發花白的老嫗扶了起來。父親垂首站在老嫗身旁,神情甚是恭謹。

這人是誰?

易楚心生不解,視線很快地被站在馬車旁正在往外搬東西的高大身影吸引住。

辛大人眉若墨染、鬢似刀裁,眼神幽黑深亮,穿一襲鴉青色細葛布直綴,腰間束着條同色的絲絛,絲絛盡頭綴着塊嬰兒手掌般大小雕成蝙蝠形狀的白玉。

整個人儒雅沉穩,透着股洗盡繁華的質樸,卻又隱隱流淌出絲絲銳氣,讓人不敢小覷。

辛大人坦然地由着易楚打量,心底的柔情如同微風吹過的稻田,一浪接着一浪,綿延不絕。

易郎中與老嫗寒暄幾句,眼角瞥見易楚,忙喚道:“阿楚,快來見過你外祖母。”

原來是外祖母到了。

易楚想到父親行的大禮,也提着裙子準備跪下去,誰知剛曲膝,便被老嫗拉進懷裡,嚎啕大哭,“我的琇兒啊。”

易楚被哭得不知所措。

便有個清朗的聲音道:“娘,快進去吧,在大街上哭哭泣泣,被人看了笑話去。”

易楚回頭看,卻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身材瘦削,穿身洗得發白的灰色長衫,眼神明亮中透着與年齡不怎麼相符的深沉。

衛氏這才反應過來,一手牽着少年,一手牽着易楚,在易郎中的引領下進了客廳。

辛大人與大勇將馬車上的行李搬到正房門口的石階上,便要告辭。

衛氏見狀,顫巍巍地出來招呼,“杜公子,你忙碌這半天,進來喝杯熱茶。”

辛大人掃一眼低頭恭立的易楚,又掃眼神色陰晴不定的易郎中,笑道:“老太太,今兒你們一家團聚,我都不打擾了,改天再來給您問安。”

衛氏感激地說:“這一路承蒙公子照顧,否則我們孃兒倆老的老小的小,還指不定能不能走到京都。明天公子一定來,嬸子給你做常州菜吃。”

少年也朝辛大人長揖到地,“衛珂代母謝杜大哥高義,明日家母必備酒水答謝,還請杜大哥切莫推辭。”

一個自稱嬸子,一個口呼大哥。

辛大人面頰發僵,不知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又偷眼去瞧易楚,看她脣邊盈盈笑意,知道她定是取笑自己,心裡一陣氣惱。

可瞧見她歡喜,那氣惱便似發酵的麪糰,軟綿綿地盡數化成了柔情蜜意。

辛大人咬牙答應,“老太太盛情,晚輩不敢推卻,明兒一定來。”

衛氏慈祥地笑,“那就好,那就好,嬸子等着。”

辛大人走後,易楚沏了茶來,讓衛氏坐到正位,重新跪在地上規規矩矩地行了個大禮。又起身給衛珂行禮。

衛氏跟易郎中說起往事,“你爹走時還不知道有了孩子,我也沒想到都這般年紀了……也是觀音菩薩保佑,不教衛家斷了後……這些年虧得族裡照顧,我們母子才能活下來,只是族裡也不寬裕,不能老是拖累族人。

“正月初一給族長拜年時,聽族長說京裡有人打聽阿珂他爹,我挺納悶,我爹孃早就沒了,阿琇也沒了,誰還能打聽我們,別是族長聽岔了。哪知過了二月二沒幾天,族長就帶着杜公子來了,說是你託他打聽的,要帶我們娘倆上京。頭先我沒信,覺着這十幾年沒通個音信,怎麼突然就找上門了。杜公子就畫了張像,一張是你的,一張是阿楚的,你跟以前沒怎麼變化,阿楚活生生就是阿琇的模樣……我尋思着,我跟阿珂一貧如洗,也沒什麼給人騙的,索性就跟杜公子上京。

“一路上都是大勇頭前裡安排,吃的住的樣樣妥當,到了天津衛碼頭,杜公子駕着馬車又接着我們回京都。我這把老骨頭總算重回故里,又能喝到京都的水了……我跟阿珂先在你這暫住兩日,回頭賃間屋子,我們就搬過去。娘還能動彈,能養活自己,阿珂也有把子力氣,又識幾個字,也能掙口吃的……借你的地兒做頓飯,答謝杜公子……”

易郎中急急俯身行禮,“娘千萬不可如此說,既然來了自然就住在家裡,沒有出去另住的理兒……都是小婿不孝,辜負阿琇的囑託,應該早點將娘與珂弟接來纔是……當年岳父大人對我頗多照拂,又將阿琇許配於我,我曾答應阿琇,將娘視同自己的親孃,伺候娘頤養天年……西廂房已經收拾出來了,稍後我與珂弟搬過去,娘就住在正房裡。”

衛氏堅定地推拒,“自古哪有丈母孃住在女婿家裡的,娘住在這裡已是不該,倘或再住了正房,豈不被人指着鼻子罵。再說,你是一家之主,是家裡的頂樑柱,你不住正房誰能住?”

易郎中見衛氏堅持,再不敢違背,只得應了。他仍住在正房,卻吩咐易楚儘快將原來書房旁邊的西耳房收拾出來,讓衛珂居住,又讓易楚尋被褥出來晾曬,去去潮氣。

易楚少不得一一應着。

正說着話,突然院門口傳來嘹亮的喊聲,“是易先生的府邸嗎?”

“是,”易郎中整整衣衫迎出去。

有個小廝打扮的人拎着兩隻食盒走進來,“杜公子吩咐的席面,四葷兩素,一盤花捲一盤包子都在這裡了,先生找盤子換過來吧。”

聞到飯菜的香味,易楚肚子緊跟着叫了起來,這才醒悟原來中午還不曾吃飯。

辛大人倒是細心,還能猜出他們無心做飯,特地叫了席面。

易郎中也深有感觸,有心不想受他的恩惠,可又不得不受。

就像他千里迢迢將衛氏送到京都,就像這八珍樓的席面。樣樣做在他心坎裡,讓他想推辭也無從推。

易郎中無奈地掏出荷包問:“共多少銀子?”

“杜公子已經結過了,老太太慢用,先生慢用,公子小姐慢用。”小廝笑着跟屋裡所有人都打過招呼,才拎着空食盒步履輕鬆地離開。

衛氏看着滿桌子的菜,笑着嘆氣,“庭先有這樣一位弟子,你岳父要是泉下有知,肯定也會羨慕。”

“弟子?”易郎中疑惑地重複。

“杜公子說他仰慕你的人品與才學,曾跟你學下棋,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情。依娘看,杜公子並非頑劣愚鈍之人,他要是想學,你就多教教他。”

易郎中暗暗錯了錯牙。

他與辛大人對弈十數次,出去三五次平局外,其餘都是敗績從無勝過。

他竟然還說跟自己學棋?

可當着衛氏跟妻弟的面又無從解釋。

易郎中覺得自己就像蒙着雙眼的毛驢,被辛大人一步步地牽着,按着他劃定的路線走。

第二天,剛到辰正時分,辛大人就興沖沖地如約而至,帶了條兩斤左右的活鯉魚和半條豬肋骨,恭敬地對衛氏道:“以前在先生家用飯,很喜歡吃阿楚姑娘做的魚湯……上次去常州,吃過一道糟扣肉,老太太幫我做這個吧?還有酒釀排骨,味道也極好。”

哪有請客吃飯,客人在主家點菜的理兒?

可辛大人這樣做了,衛氏卻非常喜歡,覺得辛大人實在不見外,便笑着對易郎中說:“這會沒有病人,不如關了門,你跟杜公子下兩盤棋?阿珂在旁邊也跟着學學。”

易郎中心頭頓時涌起深深的無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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