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位之事暫時不提。父皇有話要問你,你與妝兒是怎麼回事?之前在信裡不是挺好的嗎?這怎麼才半年光景,那丫頭對你生疏成那樣了?”
提及紅妝,他的臉上一片黯然。
這半年來,他們形如陌路,無論他怎麼做,怎麼說,換來的皆是她的冷眼相待。更嚴重的是,她拒絕喬書劍給她醫治,這麼久了,也不知道她的身子究竟是怎樣的狀況。
“這事說來話長了!”
“那就長話短說!”
“夢連溪,不會是你做了對不起她的事情了吧?我告訴你,臭小子,我夢琉年的兒子絕對不許三心二意,否則看我怎麼收拾你!”
“父皇,您難道還不瞭解我嗎?我是那樣的人嗎?”
“那可不知道!”
話雖是這麼說,但夢琉年還是相信他的爲人的。
可,如果不是這個原因,還會有別的原因讓妝兒如此遠離他嗎?
瞧着她的態度,似乎有一些時日了。
“這事兒,得從八個月之前說起了……”
他洋洋灑灑的交代了一切,說完後,他也是無可奈何。誰能夠想得到,本來是一樁美事,到頭來,卻是疏遠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噬心蠱?”
“怎麼又是蠱?”
唐沫柒皺着眉頭,提及蠱毒,便想起如今不知去向的夢連詩。
夢琉年知曉,她是想起詩兒了。
那孩子好不容易有了生的機會,卻不想,是一條鮮活的性命換來的。對於她那樣的性子,一時之間難以接受也是在所難免的!
“那妝兒如今的身體狀況如何?”
夢連溪搖頭,“她不讓任何人給她診脈,而我見到她的次數越來越少。我安排給她的宮人都被她盡數趕走。如今,棲霞宮除了她之外,誰也進不得!”
“溪兒,你怎麼能夠任由她如此胡來?”
“她這是不要命了,難道你也由着她去?”
“不行,我現在就去看看她,非得把她拉出來不可。一人計短,二人計長。我們這麼多人,難道還對付不了一條小小的蟲子?豈不是貽笑大方?”
她說着,就要往外走,被夢琉年攔下了。
“距離她中蠱已經快要一年了,想來她近日定是蠱發的越來越頻繁了……”
“曾經,爲了醫治詩兒身上的蠱毒,我翻遍了醫書,也曾看到關於噬心蠱的隻字片語。我記得醫書記載,這種蠱毒發之時,會忍不住食人血,會狂性大發……”
“我想,妝兒將宮人趕走,定是不忍心傷害他們!”
夢連溪聽得心驚,不忍心傷害他們,那她傷害的人不就是她自己?
難怪每次看到她,臉色總是那麼不好看,慘白慘白的,沒有一絲血色。
“父皇,那您可有看到如何解這種蠱毒?”
夢琉年緩緩搖頭。
這毒經上排名一二的蠱毒都被他們家的孩子遇上了,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夢連溪失望的垂下了肩。
“這事兒急不來,我們還是徐徐圖之吧!”
“一年多之前,我聽說詩兒無故失蹤了,如今可有消息?”
夢連詩,他的孿生妹妹。從小,他們聚少離多,他沒有盡到做哥哥的義務,如今,她失了蹤跡,他更是茫無頭緒。
“詩兒的身子已經沒有大礙,她只是出去散散心,倒是不需要太過擔心。橫豎她有武藝傍身,也不會被別人欺負了去!”
“溪兒,你也要有信心,既然詩兒身上的毒蠱能夠解了,那麼妝兒的定然也能夠解了。”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我們得想辦法說服她一同面對,而不是由她一人承擔!”
夢連溪苦笑,他何嘗不想?
只是,那妮子太過執拗,決定了的事情很少能夠說動她。
“沫兒,這事你親自去。那丫頭從小就聽你的話,說不定能夠勸得了她!”
唐沫柒點頭,站起身來,“那我現在就去看看她去。我都回來這麼久了,她沒來看一次,想來情況不太好!”
“母后,我陪您一同前去……”
她剛想拒絕,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看着他日益消瘦的面龐,還是同意了。
“換個模樣吧,或許她現在最不想看到的人便是你!”
感情面前,越是在乎,在這種生死關頭越是疏離。
夢連溪與元清是這樣,如今,溪兒又面臨這樣的窘境。
“好!”
棲霞宮。
唐沫柒看着眼前的光景,忍不住鼻頭一酸——這宮裡,哪有昔日的半分模樣,看起來就像一座冷宮。悽悽涼涼,連荷塘裡的荷花也不再綻放了。
夢連溪呢,心疼的無以復加。
他不是不知道這裡的景象,可他不能夠強行帶她離開。
最初的一次,他潛進來,被她的機關所困,被她點了穴道送了出去。此後,無論他想盡何種方法,也沒法進來。除非她願意出來,否則想要見到她,簡直難若登天。
現在的他,無比的後悔,當初怎麼就教了她這五行術數?
只是,他更想不到,她居然將這個研究的如此透徹,連他都無法進入。
“溪兒,這裡怎麼排着陣?”
唐沫柒剛要跨入,發現不對勁,立刻將腳步收了回來。
“母后,如果不是這樣,您以爲我會放任她一人受那樣的罪?”
她疑惑,反問,“我記得你曾經學過這五行術數,怎麼都忘了不成?”
“母后,這五行術數,兒臣還是五歲之前學的,十年不用,怎會記得多少。這半年來,我參研的不少,可是還是破解不了……”
他和喬書劍兩個人湊在一起也沒辦法將這個陣給破了。
唐沫柒恨鐵不成鋼的點了點他的額頭,“死小子,老孃遲早被你氣死!”
“不過,你娘我在這一方一竅不通,怎麼辦?”
“看來,只有讓你父皇來試試了!”
“那你剛剛怎麼不早說?”唐沫柒抱怨,害得他們還得在這兒等着,浪費時間。
“這個……關己則亂!”
的確是,關己則亂。
有些事情,若不是自己親身經歷,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去想問題,其實很簡答。一旦對象變成了自己,難免思量的很多!
“哎,不知道母后還要等多久,才能夠等到你們兄妹倆的喜事!”
“你不是說,像我們這麼大是早戀?”
“那是我生活的時代,不是這裡。在這裡,你們這個年紀,算是花樣年華,正是戀愛的花季。當然,我一直是贊成年輕人有自己的感情世界的,那樣纔會多一些考量,多一些擔當。”
“溪兒,身爲上位者,只有放低自己的心態,置身在百姓位置去想,纔會知道怎樣做,是真正的造福於民。我與你父皇這麼多年來,看着百姓們的日子一****過的更好,心中更多的是欣慰。”
“母后相信你的能力,一定能夠做的很好,但是你要記住,富則懶散。人一旦富裕了,就會變得貪婪,變得懶惰,更多助長許多歪風邪氣。這就需要上位者擦亮自己的眼睛,如何運作平衡官場勢力了。”
“還記得孃親給你講的一個大貪官嗎?”
夢連溪擰眉,“和珅?”
“是他。他是有名的貪官,抄家滅族之時,他的家產比國庫還要多得多。而且,若是他想造反,是一呼萬擁,可他卻沒有稱帝,知道這是爲什麼嗎?”
“是因爲上位者對他的信任。”
“這我就不懂了,既然您說他是貪官,可爲何還會對他信任呢?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他自小玩轉官場,卻從未聽過這樣的官員,貪卻忠心耿耿?
“溪兒,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我們的眼光又怎能一成不變呢?他是貪官不假,忠心於他的人甚至比忠心於皇帝的要多得多。可就是這樣一個人,能夠幫助上位者穩定官場,辨別忠奸。”
看着夢連溪略帶着迷惑的眼神,唐沫柒笑着拍拍他的肩,“現在不比覺得困惑,日後你經歷的多了,自然會明白。”
“所以,母后您說了這麼多,是想要告訴兒臣,如何制衡官員,平衡官場?”
她點頭,不愧是她的兒子,理解力就是好。
“官場險惡,人心難測。只有在一個人最爲困難的時候幫助他一把,那麼這樣的忠心將會是一生一世的。如何做,得看你自己。”
“母后知道你有自己的一套處理方式,可溪兒,永遠不要以高人一等的口吻來發號施令,懂嗎?你只是運氣比他們好些而已,並沒有比他們優越之處。記住,只有站在同等的位置上看人待物,纔會減縮矛盾!”
夢連溪恍然,“這是您那個時代的規則?”
“算是吧!”
“父皇和母后不會在這裡留太久,不過你放心,我們會等你穩定了朝堂,了結了終身大事再離開。”
“你父皇操勞了半生,是時候出去放鬆放鬆了。這些年來的勞累,都快弄垮他的身體了。所以你也要懂得勞逸結合,千萬不要累壞了自己!”
夢連溪笑着點頭,“母后,您幾時見過兒子真的累死自己了?”
“呵呵,這倒是真的。從小,你小子就會走捷徑,從來不曾見你累着自己,卻從不耽誤事!”
“這一點,倒是比你父皇強上許多了!”
不遠處,夢琉年走近,聽到她最後一句話,問,“我倒是狠想知道,這小子何處比我強啊?”
“父皇,母后的意思是,兒臣比您會偷懶!”
笑話,這時候惹毛了他父皇,萬一他撂挑子走人,或者逼着他籤什麼不平等條約,他豈不是俎上之肉,任他宰割?
人生在世,有三大喜事: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他鄉遇故知。此乃人生三大喜事。
可在夢琉年看來,他這一生中最大的喜事便是有妻有子有女,各自安好,靜享歲月無常,人生百態。
初聞妻子誇讚兒子,他是心生不悅的。
每個男人心中皆有一份霸道,無非是關於妻子的。他希望在妻子的心中,自己永遠首居第一,哪怕那個人是他的兒子,也不能搶了他的位置。
然,夢連溪短短几字,竟然讓他心中的陰霾瞬間消失。
這便是親人。
所謂親人,是血濃於水的親情,是無法割捨的關係紐帶。如今,看着兒子討好的笑,他竟也被其感染,嘴角生花,笑容清淺。
“怎麼來得這樣慢?”
站在烈日下,難免心生抱怨。這麼多年來的縱容,養成了唐沫柒日漸月累的壞脾氣。
夢琉年笑,脾氣壞點,不是壞事。至少很多事情發生之後第一時間將心情散發出來,而不是憋在心中,讓他難以猜測。
最爲重要的是,將她養的只有他能夠忍受得了,她不就是他一個人的嗎?
雖然,她從來就只是屬於他的!
“距離很遠,就算腳下裝有風火輪,怕是也不會這般及時!”
她含笑瞪他,居然用着她的話來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