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知了吱吱叫個沒完,教室裡的學生竊竊聊個不停。
“看吶,看吶,那個人又有跟班又有車誒,巧玲,巧玲,你說他會不會像道明寺一樣是什麼公司集團的少爺?”
前排靠牆的一個女生,悄悄回過頭偷偷望去,纔看到離三的五官輪廓,便如含羞草般立刻縮了回來,興奮不已地拉着同桌又是四年室友的閨蜜,語無倫次,把藏在心底的各種青春偶像劇裡的帥氣多金的總裁公子名如數家珍般說了一遍。
“你怎麼不乾脆說他是金正武啊!”
巧玲白了一眼,不自禁地又偷偷瞄了瞄離三,眉目間暗波流動,春心蕩漾着,雖然皮膚有點黑,可五官跟古仔一模一樣誒,端正又帥氣,和學校裡的那些帥哥都不一樣,好有男人味啊。
“呸呸呸,何巧玲,你想什麼呢,你可是有男朋友的女人,不能水性楊花。”
想着,何巧玲眨巴眼睛,一臉花癡地傻笑着,一瞬間便沒了立場,“可是我的峰哥哥沒有他帥,更沒有他有錢。”
上帝說,要有光,於是便有了光。
小說電視裡播,當有錢,便有顏,或者,當有顏,必有錢。
深受韓劇臺劇荼毒的校園少女們,一直在腦子裡抱着這樣的想法。無論黑板上偌大的“考試倒計時102天”,間或是空氣悶熱的夏暑,此時此刻都無法澆滅女同學燥熱如火山噴涌的心,就像早年裡幻想白雪公主遇到白……黑馬王子一般。
“嘿嘿,走了。”
馬開合衝離三擠眉弄眼,擺出“你懂的”神情,渾然不顧造的攤子,揚長而去。
離三愣了愣,不用多仔細便察覺到若隱若現打量他的目光,無奈地搖搖頭,吞下馬開合種的這一苦果。
甫一坐定,手指剛輕敲了兩下桌面,忽然旁的同桌鬆開嘴咬着的指甲,輕聲地說:“同學,如果你真心想考研的話,最好收心好好看書,不然考也白考,不如再玩半年,回去繼承家族企業。”
話末的語氣帶點尖酸帶點忌妒,離三啞口失笑,也不計較着澄清什麼,他暗自地點了點頭,又自顧自地看了看堆在桌上的左右兩摞與他等高的書。
“我叫刁舒岱,你好。”
刁舒岱做題做得精神乏力,他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呼出,看了下表發覺差不多快十點,又瞥了瞥腰板直挺的離三。
“李三。”離三客氣地自報家門,當即閉目着,兩指在桌面上有節奏地敲擊。
刁舒岱頓時眉毛嘴角向下扯,臉色陰沉,糊弄鬼呢,李三?誰的父母會給孩子取這個名字,嘁,有錢家的孩子真可惡,總擔心陌生人圖他們錢一樣!
胡思亂想着,他對離三的觀感越來越差,鼻間下意識地冷哼了一聲,正眼不再瞧離三,轉移視線看了看那兩疊高高的書。
當最上面《貨幣理論與貨幣政策》最先入眼,刁舒岱微驚,噢,跟我一樣考經濟類的研究生?
又打量下書的高度,顯然跟自己靠牆的一撮比起來,簡直是大巫見小巫,他的眼睛逐漸地睜大,不禁自問:他考什麼學校,這麼多書,比我還多!
揉了揉佈滿血絲痠疼的眼睛,慢慢認真地又從上而下掃了眼,一直掃向另一端的《應用經濟計量學》,他猛地一哆嗦,眼睛睜得不能再大,無數的問號像臘冬裡的雪花連綿不絕地從空白的腦袋裡飄過,這些書字我都認識,連在一起印在這書皮上一本都不認識,他到底考的是什麼學校啊!
直到《高級微觀經濟學》、《高級宏觀經濟學》從眼前掠過,頃刻間,他的目光頓時一滯,充滿了錯愕與迷惑。
這……這兩本我好像在哪裡見過,在哪裡呢,嘶,想不起來了,喔,好像在劉學長那裡看過,不對啊,劉學長可是在讀博士,金融學院副院長的愛徒,嘶,這個人怎麼在看劉學長才該看的書,莫非也考博的學長?
不對!
刁舒岱立刻自己否定自己,他這裡面又是建模的,又有大部頭,超綱無關的都在裡頭,不像是考試。
對,是的,這個人肯定是不懂怎麼考研,沒錯,肯定是隨便拉了些書裝大尾巴狼,有錢土包子都這樣,人傻愛面子!
越想,刁舒岱越覺得有道理,不自覺彎下的腰漸漸地筆挺起來,他抖了抖肩,自信重新回到臉上。
刁舒岱清了清嗓子:“咳咳,同學。請問這麼多書,你打算考哪個學校啊?”
“學校?”
離三頓了頓,眼睛從細讀的《Matlab經典教程—從入門到精通》,轉向旁的同桌,不明白他說什麼。
果然,果然,果然是一竅不通的土包子,有錢有什麼了不起,腦子纔是一個好東西!
刁舒岱心裡越發地高興,整個人像喝了瓊漿玉釀般通體舒服,飄飄然不能自我,忽而揚起下巴,頤氣指導道:“啊,這個時候不確定學校,你專業課怎麼考啊!你看看我,我這邊的茆詩鬆《概率論與數理統計教程》、羅伯特·巴羅《宏觀經濟學:現代觀點》,都是財經大學指定的參考書目,你考研怎麼能不看呢!”
“還有,高數,你怎麼連一本習題冊都沒有……”
“嗨,微琴,快看吶,掉書袋又再裝模作樣,給人當老師了。”
中間最前排剛默誦自己作的《中國文學史》筆記的女學生,用手肘輕輕地蹭了蹭嘟着嘴把圓珠筆夾在脣鼻間的林微琴。
“狗拿耗子多管閒事,他想當狗讓他當唄,光我這個人什麼事。”林微琴兩手託着臉腮。
“哎,他旁邊那個,從剛纔對話好像是一個大款。”
“黃雅莉,孟子曰,‘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林微琴翻翻白眼,“虧你是漢語言的才女,還立志‘現代李清照’呢,怎麼這麼銅臭庸俗啊,小心黃叔叔又拾掃把打你,叫你辱蔑書香門第。”
黃雅莉撅着嘴,一邊伸手作勢捏林微琴,一邊沒好氣道:“哎,我只說個‘大款’,其它可什麼都沒提啊,你可別搞文字獄扣帽子啊!”
“行行行,我的黃大才女,你不庸俗,你高潔如冰,才氣如海還不行嘛!”林微琴捏腔作調譏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