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計在於勤,一點兒大的雨天阻撓不了學生們勤奮。
一條走廊左右共八間的自修教室,他們越來越多地魚貫而入,有的面前已經攤開一本英語單詞本背誦,有的則爲第二語種從零開始,有的抓耳撓腮,絞盡腦汁在破解昨天解不出的高數題,也有的,一時間進入不了狀態開起小差。
“咦,微琴,他人不在誒。”
胡汐一進入門,最在意的不是昨天心慌意亂害羞之餘忘記帶走的手袋,她的眼睛一瞬間像獵豹鎖定獵物般,飛速而精確地朝向空無一人的牆角落。
“他在不在,光我什麼事。”林微琴冷哼了一聲,沒好氣翻了翻白眼,抗議胡汐的捉弄。
“嘿嘿,你跟雅莉昨天這麼關心他,又是看到發呆,又是聊到半夜,以爲他對你們很重要嘛!”
胡汐一看把頭扭過去的林微琴,急忙拉住她的手,撒嬌地一邊小幅度地搖着,一邊說:“微琴,我就是開個玩笑,哎呀,你不要因爲這點小事生氣嘛,大不了我請你吃飯賠罪還不行。”
噗嗤一聲,奸計得逞的林微琴當即回頭,臉上帶着無法掩蓋的笑容,“好啊,這可是你說的哦!”
“你……你……好哇!”
胡汐醒悟過來,發現黃雅莉與林微琴已經笑得花枝亂顫。
“要死啊,微琴,我不請你了。”胡汐跺了下腳,嘟着嘴委屈道。
黃雅莉笑道:“誒,那可不行,汐汐,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我又不是君子,我可是女人。”胡汐雙手叉腰,昂起頭抵賴。
“女人能頂半邊天,更要快馬一鞭啦。”黃雅莉伶牙俐齒道,“我想胡汐大小姐不會吝嗇這麼一點飯錢吧。”
胡汐無奈地嘆口氣:“好啦,好啦,服你們了,我要是不請你們,估計等會兒該免費幫我複習毛概思修了。”
“你啊,這叫偷雞不成蝕把米。”
林微琴伸出手指戳了下胡汐的額頭,輕輕地搖着頭,餘光不經意間掃到牆角落,她的視線剎那間定格,直直地望向兩摞疊高的書後無人的座位,忽而心裡空落落,患得患失,像缺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等他再回來,我該不該主動地去接觸他?
林微琴不禁在腦海裡閃現過一個她冷靜下來以後覺得莫名其妙的念頭,但這一刻,這一念頭縈繞在她雜亂的思緒中。
“微琴,微琴。”
注意到林微琴木然地看向牆角落,胡汐不禁心裡嘀咕,還說不在乎,簡直像小說裡談戀愛的女主角,茶不思飯不想地一心念及男主角,可是,從沒聽說微琴談什麼戀愛,她心氣這麼高,又性子傲,怎麼會瞧得上那個人呢。
思定,胡汐使勁地搖了搖林微琴的手臂,嘟噥道:“你又發呆。”
“呵呵,我只是在想,昨天還有模有樣地端來這麼多書,一大早人卻沒影了,真的是……”
林微琴反應迅速,用極爲真摯的眼神對視着胡汐,信手捏來編瞎話掩飾自己的糾結,隨即心想,算了,等中午回去,看看謝蓉姐的回覆了沒有,問問她的建議,實在不行只能打電話問了。
“就是。”胡汐輕易地轉移了注意力。
黃雅莉環視四周,教室的座位上此刻已經坐滿了往常的熟面孔,她提醒道:“好啦,不要理他了。微琴,汐汐,我們複習吧。”
“嗯。”
林微琴點着頭,坐了下來,從抽屜裡找出一本專業課的教材,紙張在手指裡翻動着,她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又不自禁地微微拐頭,凝望向牆角落。
他人到底去哪?
……
嘎吱,嘎吱。
從徐汗青洋氣悠久的宅邸回來的離三,換下一路上淋溼的衣服,光溜溜着上身,僅僅穿了一條鬆鬆垮垮的短褲,肚子蓋上一條淡粉色牡丹印花的薄被子,大擺成“人”字躺在牀上,氣息均勻地睡着覺,補充一夜通宵帶來的睏乏勞累。
屋外,濛濛的細雨依然落下,一陣陣風帶着點點的溼意穿入沉悶的宿舍,送走了臭味,帶來了涼爽,沒有電風扇,沒有空調,迴歸到最自然的睡眠方式,熟睡的離三在不冷不悶的天氣中,一向不打鼾的他竟然打起呼嚕。
“哎,牛娃子,李三這昨晚睡覺不見他回來,你說他去哪了?”
同在一個屋檐下的李超,這兩天一直愁眉苦臉,在工地刨食了將近五個月,到頭來沒拜成一個師傅,學不着一門手藝,仍舊是最基層最沒水準的搬運工,當然,也是工地工錢待遇最差的。
“李超,你找死啊,三兒還在這屋裡呢。”李仲牛忌憚離三的威風,他微微從上鋪探出頭,張頭張腦地細細觀察離三。
“怕啥咧,他人這會兒睡着呢。”
李仲牛鬆了一口氣,他悄聲道:“三兒兄弟愛去哪去哪,犯得着跟額們講,李超,你就老老實實管好自個就成。”
“誒,額可昨兒親眼見着了,李三他那輛三輪車,是給他上鋪那安皖的小子騎回來,他呀根本沒有幹活,一個人在外面準有啥好事。”
李超胃裡心裡泛起忌妒的酸水,無不羨慕道:“興許跟圖昆一樣,跟着他師傅四處到外面接私活。哎,昨個你有跟圖昆碰上嗎,有跟你說他昨個掙的數不?”
李仲牛把頭枕在彎曲的手肘上,撇撇嘴道:“嘁,這事哪能不知道,就圖昆那張嘴,以前在村子裡的時候不就是漏風的很,反正啥風光啥好事,不論大小都能說出個花來。”
“那你覺着他真不真,真一天能掙上兩三百,那可是額半個月豁出命搬磚拉車纔有的工錢!”
“不曉得,不過八九不離十,差不遠,就算砍個對半那也是發大財。”
“娘咧,真羨慕圖昆能有這麼個師傅,不光是鋼筋組的工組長,又是個深藏不露的多面手,會木工,會水電,牛氣!有他這樣的能人帶,想不發財都難。”
李超眼神迷離,他不住地幻想,自言自語道:“二牛,你說額啥時候才能攀上這一個師傅,咋三兒兄弟的命就這麼好,一進工地就能跟圖昆一樣,跟上了這麼能耐的師傅。”
“啥,你說啥!”
李仲牛嘴角抽了抽,“三兒兄弟的命好?李超你說的啥渾話,他前輩子過的那是人的日子,不是三兒兄弟自己能耐,能活着過這過那的坎兒?”
李超一時無言,緘默不語,過了半晌才翕動着嘴脣,“算我嘴碎不會說話,我改,他應該叫時來運轉。”
“李超,不是額說你,你那點小心思就連額這五大三粗的都看得明白,圖昆、三兒兄弟跟額們都知道,你不容易,來了工地五個月都還是個出力氣的苦力,可你不能嘴上心裡生額們的怨氣。你別忘了,臨來滬市的時候,圖昆請大夥喝酒唱歌,中間提的最多的話是什麼?”
“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在家靠兄弟,在外靠老鄉。”
“誒,虧你麼忘,那你得記着,前段時間,樑二柱子、吳能跟贛西一些這爛柿子貨合夥欺負外鄉,你說沒有這層鄉情聯絡起的力量,額們單拎出一個人敢幹他們嘛!”
李仲牛娓娓相勸,又透露一個尚無把握的情況:“再跟你說個可能的好消息,三兒兄弟這些個月一直沒忘了額們李家村的同鄉,都小心地給你們這些物色好的師傅呢。呶,像牛愣子,去了趙錢孫的木工,像……”
“走西口的哥哥,我回來了呦!”
說李土根,李土根便哼着陝北的曲,優哉遊哉地走在宿舍前的空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