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 叫她別離開
“送我回家吧。
動了動脣,卻是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樑韋琛深深看一眼應璃,淺淡的燈光下,她素淨秀美的臉頰像是會發光的花瓣,嬌嫩純白,透着純潔和潔淨。她是個不會隱藏心事的女孩兒,喜怒哀樂都寫在了臉上,對陸少寒的執着,他給的傷痛、失望、嬌嗔……清楚地寫在她的臉上。
現在,她又認識了一個程默,明明知道他不是個簡單的人,卻還維護他。
“他有什麼地方值得你幫他?”他忍不住詢問,語氣間蘊着不贊同釹。
應璃撇了撇嘴,她知道程默不是好人,可是她覺得程默和她很像,都是一個人孤單地在這個城市打拼,沒人關心沒人問。
衆星拱月的樑韋琛,大概理解不了這種同命相憐的感覺。
“我幫他你很有意見?”應璃高昂下顎,歪着頭眨巴着眼看着頗多微詞的樑韋琛,他三令五申一再提醒她,這麼婆媽,簡直有點不像他的個性了橋。
“算了,走吧。”對上她清粼粼柔光四溢的大眼,好像自己就是那站在山巔不懂人情冷暖的惡人,她做了決定,看樣子是不打算改變了。
出了醫院,徐臻和段長清已經不在車裡了,樑韋琛打開車門,應璃卻是跑到後面去坐,樑韋琛只得坐進駕駛座,樑韋琛熟稔地開車上路,應璃低垂着眉眼,始終不朝前看。
離白塘公寓還有半公里,應璃就要下車。樑韋琛不同意,應璃氣呼呼地出口:“等一下要是讓應月看見,倒黴的是我不是你。”
樑韋琛薄脣霎時緊抿,停下了車,應璃一刻不停地下了車,原以爲樑韋琛會如箭一般衝出去,誰知她走出兩百米了也不見動靜,疑惑地回頭一看,他的大奔像只烏龜,在她身後緩緩前行。
她轉過身繼續往前走,側眸看向一旁的玻璃帷幕或是廣告牌,從裡面可以看見樑韋琛一直默默跟着她,不疾不徐,就像自己的腳步。
時間很晚了,路上偶爾駛過一輛車,看見樑韋琛的車速,似乎鄙視地摁喇叭,樑韋琛不爲所動,一直一直,跟着她。
看着玻璃裡一人一車的剪影,在這靜謐的夜晚,安靜的路上,像是一幅雋永的畫。
看了看前方,原來半里路這麼短啊,匆匆數步,已經到了。
一旦到了,他們就要裝的疏離禮貌,像是白天和黑夜,註定不能交融到一起。
……
遠遠的,應璃看到應月站在白塘公寓前門翹首以盼,她快走幾步,拉開與樑韋琛的距離。
“應璃,你怎麼那麼晚纔回來,少寒在家等你呢。”應璃一走近,應月沒好氣地對她說。
應璃心裡一沉,陸少寒已經回家了?她沒有回頭,直直走向電梯,身後響起了應月驚喜的呼聲和樑韋琛低沉的話語,樑韋琛說了什麼,隔得遠了,她沒聽清,或者,是她拒絕去聽。
腳步有意加快,走進電梯立刻摁鍵,電梯門徐徐合攏之時,看到應月半邊身子都掛在了樑韋琛胳膊上,樑韋琛臉色晦暗不明,沒有推開她。
想是應月想要與樑韋琛單獨逗留一會兒,並未急着趕過來,應璃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心裡也感到失落。
回到家,陸少寒躺在沙發上,長腿交疊,幾瓶空掉的酒瓶散落在地上,他手邊還有喝剩的半瓶,一隻手虛捏着酒瓶,另一隻手蓋住了眉眼。
應璃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沒想到還是被他發覺了,他拿開手,睜開泛着紅血絲的眼睛怔怔看着她,半晌,忽然朝她伸出了手,嘴裡自言自語道:“然然,爲什麼?爲什麼你也要離開我?”
應璃臉色一僵,伸出去準備扶住陸少寒的手滯在了半空中,對上他迷濛的眸子,失望地收回,失望地走向主臥室。
“然然,你別走,別走——”陸少寒搖搖晃晃地起身,伸出手去拉應璃,應璃一個閃身沒想到卻沒避開,他腳步不穩,撞得她靠到了牆壁上。
後背一陣發疼,還未緩過來,陸少寒的脣已然急切地貼了過來,他低着頭,雙手捧住了她的臉,力道有些大,弄得她很疼,而他的臉在她眼前越放越大,越放越大。
他再近一毫米,就要吻到她了,如果換做是以前,她的心臟一定會狂跳不已,會砰砰砰,就像擂鼓,彷彿全世界只剩對他碰觸帶來的強烈感覺。
可現在……
“月牙……”當他呼着酒氣的氣息就要觸到她時,她清楚地聽見了這個暱稱,隨即空氣中響起一聲脆響。
“啪——”清脆的巴掌聲,帶着驚心動魄的力道,落在了男人線條優美的臉頰上。
空間和時間,有那麼一刻停止了。
陸少寒被打歪了臉,不甚清醒的腦袋終於恢復了清明,他愕然地看着臉色青白交加的應璃,她的一隻手還舉在半空中,離他火辣辣的臉頰很近。
“你居然打我?”陸少寒滿目的不可思議,俊挺的眉目緊緊皺在一起,像是遇到了這個世紀讓他認爲最不可能的事卻居然難以置信地發生了。
打了陸少寒,應璃先是嚇了一跳。可隨即一想,如果再來一次,她會做同樣地選擇。他先是把她錯當成蘇雅然,然後再當成應月,都說酒後吐真言,這真言裡偏偏沒有她的名字。
既然沒有她的名字,她爲什麼要代替別人被他吻?
“是,你把我當成了蘇雅然和應月的綜合體。”應璃高昂着腦袋,臉上有着對自己的自嘲和對陸少寒的諷刺,心裡一陣悶痛,像是有鈍刀一下一個無情地割裂。
陸少寒的臉色瞬息萬變,雙手緩緩自應璃的臉上滑落,他地垂着眉眼,彷彿受傷至極,應璃看着他這幅樣子,同樣痛徹心扉,是心疼,還是爲自己感到悲哀,她已經分不清了。
挺直腰背,手落在門把手上,可身後驟然一沉,陸少寒居然從後面抱住了她,他的頭擱在她的肩上,呼吸沉沉,“應璃,我只剩你了,你別生氣,不要生氣。”
他的語聲那麼可憐,充滿了受傷之後的落拓和無奈,像是綿密的雨點敲打着應璃的心扉,這個人不是別人,是她從小愛慕的男人,不是一個毫不相干的人,而是從小照顧她唯一對她好的男人。
眼淚,無聲無息地簌簌落下。
她幾乎站立不穩,雙手緊緊扶住門把手,支撐着自己和身後的他,“少寒哥,你到底要我怎麼做?”
他雙臂圈在她腰間,氣息噴在她的後頸,親暱宛如戀人,“你什麼都不需要做,只需要留在我身邊,別走就好。”
應璃低頭,眼淚成串成串落在腳下,也濺到了陸少寒的手背上,他身子一震,應璃乘機扳開他的手,開門,走進房裡,砰一聲關上房門,隔絕了陸少寒。
應璃把房門鎖死了,陸少寒沒有像往常一樣拿鑰匙開門進來,直到大半夜應璃才沉沉睡去。
過了凌晨的時候,應璃口渴,起身到外間倒水喝,隱約中看到沙發上躺着個頎長的身軀。她猶豫了一下,走到了客房門口,輕輕打開,客房裡的燈亮着,但應月不在,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把客房燈關掉,應璃摸黑走進廚房,端着水杯回來時才察覺到一扇窗戶沒關,涼涼的風吹了進來,在這夜半時分,時間久了會感冒的。
應璃走回房裡拿了一條毛毯蓋到陸少寒身上,縮回手時不經意間碰到了他手腕上的肌膚,竟是異樣的滾燙。當即試了試他的額頭,也是同樣的燙。
“少寒哥……你發燒了。”應璃急了,忍不住去推陸少寒,陸少寒慢慢睜開眼,他的身邊站着個長髮披肩的女孩兒,焦急地呼喚着他。
“少寒哥你起來,起來到臥室裡去。”應璃拉他,可他卻不動,“我不去,我就睡這裡,你生氣了。”
應璃扁了扁嘴,拉着陸少寒的手不放,“我不生氣了還不行嘛,你快起來,我去找退燒藥給你吃。”
“真的不生氣了?”陸少寒輕問,昏暗中,一雙星眸亮的驚人,緊緊盯着應璃看。
“嗯,不生了不生了。”應璃急的連忙附和,好不容易拉起他走進臥室把他安置好,找來退燒藥和水讓他吃下,忙了一陣子,居然出了一身汗。
這下子,陸少寒的酒纔算真正醒了,他拉住了忙碌不已的應璃,把她圈在懷裡,“我們一起睡。”
應璃熄了燈,躺下,背後是他灼燙的胸膛,她閉了閉眼,一種無力感涌上心頭:少寒哥,你到底要我拿你怎麼辦?
翌日早上,陸少寒還沒有退燒,應璃一大早就起來準備好早餐,催促他起牀督促他吃,然後就要去醫院。
或許是在病中沒有力氣,或許是陸少寒覺得昨晚自己錯把應璃看成別人實在是蠢,因此對於應璃的安排,他毫無異議。
“你穿這個吧。”應璃又找出一件休閒外套遞給陸少寒,他發燒畏寒,應該多穿一點。
此時,陸少寒四肢痠痛地坐在沙發上,看着應璃忙裡忙外,她先是很快把廚房收拾乾淨,然後又去找了件外套給他,抖開,遞到他面前。
她臉上全是對他的關心,一點雜念和怨恨都沒有,無論他怎麼對待過她,她還是一如既往地對他好。
如果現在,或作是應月知道他生病了,她會怎麼做?
正胡亂想着,房門開了,應月滿面春風地走了進來,見到兩人,呵呵一笑,“你們怎麼起那麼早?趕着出門嗎?”
“是,我生病了發燒了。”陸少寒的雙目緊緊注視着應月的臉,不放過她臉上一絲細微的變化,他是病了沒錯,可神智卻非常清醒。
他期待能從應月臉上看到哪怕一絲一毫的關切之意,可惜,沒有,他看到的是應月的平淡,應月只轉嚮應璃,“你拿藥給他吃了嗎?”
應璃點頭,應月哦了一聲,然後又說:“你們現在是要去醫院?”
陸少寒搶在了應璃前面回答,“是。你要陪我一起去嗎?”
應月嬌嗔地橫了一眼陸少寒,很有些風情萬種的味道,“有應璃陪你,我還去幹嘛?人家昨晚很累了,現在好睏,我要先補個覺,等一下你們打我手機好了,中午我去醫院看你。”
說着,她打着呵欠搖曳生姿地進了客房。
應璃冷眼旁觀,想必此時此刻陸少寒心裡一定很難受,因爲應月的冷落。
陸少寒收回目光,淡淡地看着自己發白的雙手,許久沒有任何動作。
“走吧。”應璃把包挎在肩上,伸手拉起陸少寒,往外面走去。
……………………
醫院裡。
陸少寒發燒轉輕度肺炎,所以要掛水治療,最好住院觀察兩天,應璃一時走不開,只好打電話跟李均澤請假。
陸少寒入住的醫院就是程默昨晚上來的醫院,所以應璃正好可以抽空去看他。
安排好陸少寒,已經過了十點多。陸少寒躺在病牀上,手上打着點滴,應璃坐在一旁削着蘋果,削好了發現他正在閉目養神,她叫了他兩聲他沒有應,她便放下蘋果輕輕走了出去。
這才抽出時間去看程默。
走進程默的病房時,程默坐在牀邊,臉色陰鬱,似乎心情非常不好。
“怎麼了?”應璃走過去詢問。
程默擡起頭看到是她,臉上慢慢浮現高興之色,斂了陰鬱露出了一絲微笑,應璃見了這才放心。
“我想下午就出院,這兩天的訓練對我很重要,我不能缺席。”程默說的極爲認真,顯然已經決定好了。
應璃欣然同意,不過仍有擔憂,“你確定你沒事嗎?”
“只要手腳沒斷,我就能上臺。”程默昂着頭,說的器宇軒昂,應璃被他這種奮發的鬥志感動,不由衝着他微笑,給予鼓勵。
“不過你最近要忌食,不能留疤的。”程默臉上的創可貼還在,醒目的刺眼,他不介意以這種尊容去見那些刻薄的同伴,簡直是勇氣可嘉。
“我知道,再說不是還有你嗎?”程默看向應璃,目光裡有應璃看不懂的燦亮,應璃笑笑,只要在她能接受的範圍之內,她自然會幫。
看完程默,已經快到午飯時間,應璃走回陸少寒的病房,想要問問他想吃什麼,沒想到裡面傳出說話聲,她以爲是醫生查房,遂輕輕推開了半掩的房門,卻不料,衝進耳朵的是熟悉的女聲。
“少寒,你跟她說了嗎?”細聲細氣的,飽含無限委屈和不甘,嬌嬌弱弱的,聽在男人耳朵裡不知有多讓人憐惜。
這不是蘇雅然的聲音嗎?她居然在房裡?
應璃的腳步硬生生頓住,僵立房門外動彈不得。
“還沒有。”陸少寒的聲音隨即揚起,聽不出什麼情緒。
蘇雅然痛苦地嘆了一口氣,“少寒,對不起,我也是迫不得已。”
“別說了。”陸少寒忽然冷冷地衝蘇雅然吼了一聲,蘇雅然立刻抽了一口冷氣,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應璃退後,退至牆邊的座椅上坐下,沒過多久,蘇雅然出來了,將近兩個月不見,她的肚子大了很多,可她人反倒瘦了很多,一張臉小小的,細眉細眼,越發顯得嬌柔堪憐。
她穿着漂亮的粉紅色孕婦裝,別有風情,不經意間一眼看到應璃,先是一愣,隨即面無表情地就要從她面前走開。
應璃卻霍然站起叫住了她,“蘇雅然,你搞什麼鬼?”
蘇雅然站住身子,怯怯回頭看着她,那種樣子,好像被人欺負了似的。
“我一個人在這城市孤苦無依的,能搞什麼鬼?搞鬼的是你吧應璃,你終於把我趕走了,可以高枕無憂做陸夫人了,很開心吧?”
“你別血口噴人。”應璃氣不可遏,直勾勾地瞪着蘇雅然。但蘇雅然臉色不忿,一臉應璃欺負她對不起她的神情,她不欲多說,不甘地哼了一聲走開了。
根本什麼都沒問出來。
應璃轉身,看到陸少寒居然就站在門邊看着她,想必剛剛和蘇雅然說的話都讓他聽見了,他一臉的面無表情,難道是相信蘇雅然說的?應該是了。
“你的藥還沒掛完。”應璃看一眼藥瓶,裡面還剩大半瓶,他就這麼擔心蘇雅然會被她欺負?
“我覺得好多了,不用掛了。”陸少寒走回病牀,坐在牀沿,眉目微擰,似乎在想什麼煩惱的事。目光無意有意之時,總落在應璃的肚子上,彷彿在醞釀什麼,計劃什麼。
應璃被他看的滿身不自在,靜了一下,便問:“你想吃什麼?我出去買。”
“粥吧,我沒什麼胃口。”陸少寒過了好久纔回答。
應璃嗯了一聲,叫來醫生硬是讓陸少寒重新掛上藥水才離開。
中午時間,附近的飯店沒有粥賣,她只好跑回家裡用高壓鍋現燒,這會兒應月還沒起來,大概睡得很沉,應璃弄出的動靜都沒吵醒她。
煮好粥,應璃裝好拿着出門,在大堂時卻不料看見了樑韋琛和徐臻,樑韋琛好像遞給了徐臻什麼東西,徐臻立刻放進包裡收好。
樑韋琛看見了應璃,隨即朝她走去,目光落在了她手中的食盒上,應璃不知道爲什麼覺得有些尷尬,舉了舉手裡的食盒,吶吶地說:“少寒病了,我給他送吃的。”
應璃沒有注意到,徐臻卻注意到了,當聽見這話時,他家老闆的雙手突然不自然地握到了一起,隨即又若無其事地鬆開,對着應璃恰到好處地微笑:“剛好順路,我們送你一程。”
這會兒正是上下班高峰期,應璃便沒有拒絕。
一路上,誰都沒有說什麼,可就是因爲太過安靜了,應璃始終覺得有些不自在,可看樑韋琛,人家靜坐如雕塑,完美的就像一個優雅的楷模,倒是自己,渾身跟長了蝨子一樣不雅地動來動去,還把手裡的食盒抱的緊緊的。
“你放心,我會搶陸少寒的食物。”安靜中,樑韋琛突兀地出聲,這話說得,讓自己和應璃不由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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