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沙幫分舵位於徐州府城東一條深邃的小巷盡頭,販賣私鹽雖屬犯法行爲,但官鹽經常配送不上,而它又是生活必需品,需求旺盛。因此官府基本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除非上頭又強推新政改革,否則是不會去動這隻待宰的‘肥羊’。
分舵門口,幾名派衆正在裝點門頭,看見華中陸徑直走入,以爲他是那個堂口傳話的小廝,也沒攔他。華中陸就順利地進入了內室大堂。
大堂內只有幾名老漢,正在打掃屋子,看見華中陸走入,擡頭問道:“朋友那裡的,找誰啊?”
華中陸第一次進入幫會,不免有些緊張,也不知道如何開口,直接說道:“我……我找你們管事的,讓他出來,我有事問他。”
“管事的?原來是個嫩芽兒。”幾個老漢看華中陸還小,說話中又帶着緊張,就都笑了起來,“小夥子,你師從那裡啊,學過些什麼啊?你師父怎麼會派你過來?”
“我……我會畫畫,還學過打鐵。”華中陸也沒多想,順口回答道。
“什麼?”幾個老漢聽後頓時緊張起來,其中一人趕緊走到後堂,另一人問:“你們不是後天纔來嗎?怎麼提早過來了?朋友稍後,此刻舵主不在,母幫的聖女也還未到本舵,只有副舵主在後堂,我們這就請他出來,請貴使稍後。”
華中陸也一頭霧水,不知道這名老漢說什麼,正在此時,從後堂走出一人,此人天庭飽滿、相貌堂堂,走路精幹有力,見到華中陸後伸手作揖,說道:“在下姓方,是海沙幫徐州分舵副舵主,幫內排行十三,兄弟可以叫我方十三。”
華中陸看是他們管事的人出來了,伸手還禮,由於不知道是敵是友,也沒繼續客氣,徑直問道,“昨晚你們是否有數十人,襲擊了我們?還害死了我們一個人?”
說完,華中陸想起來昨晚雙兒受到的侮辱,不禁兩眼噴出火來,死死瞪着對方。方十三見此情形,並未慌張,緩緩說道:“你我兩幫摩擦確起,幾次衝突都互有傷亡,原定於後日協商溝通,我們也特請了母幫的聖女來從中調解,如果昨晚我們有幫衆和貴幫衝突又起,我會查清楚再告訴貴使,此等小事,沒必要直衝我們分舵,怒氣衝衝地來興師問罪吧?”
頃刻間,海沙幫內的十幾名弟子也聽見消息,紛紛走入內堂,站於兩側,頓時整個內堂的氣氛頓時就緊繃起來。
“小事?你們這樣對待一位女子,在你眼裡是小事?”華中陸怒火中燒,接着說到,“把兇手立即交出來,我要把他碎屍萬段!”
“死的是女人?”方十三詫異地問到,“女人更不必要如此,請你注意你的語氣,這裡是海沙幫,雖然你們宣和幫是十大幫派之一,也不能在我們的舵裡隨便囂張要人、喊打喊殺,別忘了我們的海沙幫是隸屬於明月宮的!”
“我管你們隸屬於那裡?殺人償命,趕緊把兇手交出來!”此刻華中陸已認定,這場災難應屬幫派衝突,誤波及到他這條無辜的小魚身上。
“兄弟,江湖有江湖的規矩,後天就是談判之日,屆時再做商榷可以嗎?也容我有時間把事情搞清楚。”方十三不動聲色,認爲對方只是尋個理由故意找茬,他到底只是一個分舵的副舵主,故希望拖到後天談判時再說。
“不行,我等不了後天,今天你們就要將兇手交出來。”平時遇事冷靜的華中陸此時卻有一些衝動,畢竟涉及到從小陪他大的金雙兒。
“你是想壞規矩嗎?你憑着什麼?”方十三仔細地觀察了一下面前的年輕人,很明顯他只是初出茅廬的雛兒,宣和幫派他來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呢?方十三想試探一下,於是說,“要我們今天就查出兇手也可以,這樣吧,我們這裡派出三人,你只要有真才實學,將我們一一打敗,我這就安排人馬上去查。兄弟,你看這樣好嗎?”
“當然我們比的是武藝,和你們宣和幫比畫畫,我們是自愧不如的。呵呵。”方十三又補充道。
“好,來吧。”華中陸答應了,雖然他在武功上是新手,僅學了一套太祖長拳,卻沒有猶豫,就像他第一次打鐵,面對熊熊火焰時,也絲毫沒有退縮,憑着堅韌和毅力,勇敢地面對。
人到萬難需方膽,對於他來說無所畏懼面對一切,既是他的優點,也可能是他的致命缺點。
方十三想了一下,面前的小夥子雖其貌不揚、一副讀書儒生的打扮,可他畢竟出自宣和幫,他不敢怠慢,向身後說道:“石兄弟,你來領教一下這位兄弟的高招吧。”
衆弟子中應聲出來一人,此人面紅如棗,手拿一對精鐵流星錘,走到內堂中間,對着華中陸說:“把武器掏出來吧,我先和你切磋切磋。”
“武器?我平時不用武器。”華中陸說道。
“這位兄弟藝高人膽大啊。在下佩服!”方十三轉頭說,“石兄弟,那你空手和他較量吧。”
“好。”說罷,只見那個壯漢將手中的流星錘往地上一丟,敲得地板嗡嗡直顫,可見這對流星錘分量不輕。
話不多說,剎那間,那名姓石的壯漢就掄起自己的拳頭打將上來,一拳一拳砸向華中陸。華中陸趕緊向後一躍,接着一套太祖長拳就熟練地打出,從‘雙抄封天’一直到‘虛步斷肘’,連續十幾招都將對手的攻擊給封擋下來。
姓石壯漢看華中陸使出江湖上最常見的太祖長拳,猜想他一定留有後手,也不敢過分冒進,只是憑自己的力氣壓制住華中陸,等待他的後手。
誰知道三十幾個回合過去了,華中陸竟然將太祖長拳第二遍再次用出,姓石的壯漢就有些摸不清頭腦了。他暫時也不想其他,加大力氣一拳猛擊華中陸胸口,讓他更不可思議地是,華中陸竟然沒有抵擋住,被這大力一擊直接打飛出去,壓壞了身後的紅酸枝官帽椅。
方十三也詫異不已,不知道眼前的小夥子是什麼套路,宣和幫在江湖中是公認的十大幫派之一,爲何派這樣一個武功稀疏平常的毛頭小子單槍匹馬到自己分舵來搗亂?
只見倒在地上的華中陸立刻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又迎了上去,但不出三招再次被打倒在地,如此打倒站起反覆了七八次,石姓壯漢已有些喘氣,華中陸卻依舊像沒事人一樣,越打越精神。
華中陸自己也很奇怪,明明被打中了,而且感覺非常大力,但和昨晚被打中完全不同,沒感覺到有任何不適,開始以爲是面前的壯漢沒有使力,直到對方已氣喘如牛,才知不是這個原因。
於是他邊打邊觀察自己的身體,他發現自己每次被打中後,附近的幾個穴道中,就會彙集過來幾股暖流,這些暖流包裹着被擊中的傷口,才使自己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華中陸馬上領悟到,他昨晚築基成功後,是體內那些內流幫助了抵消了對方的拳力。華中陸何等聰慧伶俐,他即刻想到這內流既然對於自己的武功會有幫助,它可以用於防守,爲何不用於進攻呢?
於是說幹就幹,華中陸逐漸將手陽明大腸經附近的穴位中的內流運轉而動,配合着拳法一併使。拳法是外甥打燈籠——照舊那套爛熟的太祖長拳,可此番使出後,石姓壯漢卻漸漸不支,臉頰也因用力過猛變得更紅了。
石姓壯漢本來就善於使用兵器,特別是流星錘和刀法,拳掌功夫他並不擅長。慌忙中他使出從流星錘法中領悟的二十四式磐石拳法,勉強將劣勢扳回,兩個人鬥得是你來我往旗鼓相當。
自從將體內熱流用於拳法之中後,華中陸就再也沒有被擊倒過,太祖長拳越打越順,他都有些忘了此刻正陷於對方的拳法之下,也不關心對方使用何種拳法。只是全身心地努力將經絡穴位中的內流配合拳法流轉循環,隨着他太祖長拳一遍一遍被使出,他使用內流越來越熟練,出拳也越使越快、越使越重。
石姓壯漢的臉幾乎完全變成了醬紅色,看上去隨時可能支持不住,正在此時,只聽方十三說道:“第一局我們輸了,這位兄弟停手吧。”
華中陸也沒糾纏,立刻收手,轉頭看向方十三,追着問:“第二位你們誰來?”
方十三年紀不大,處事卻很老練,他看不透眼前的年輕人,可此事關係到他們海沙幫的榮譽,如果處理不當,甚至會影響到明月宮,他只是一個小小的分舵副舵主,不敢有絲毫馬虎,昂首說:“第二局就由我親自來會一會這位兄弟吧。這位兄弟內力不錯,但你也要小心了!”
華中陸心中想:“什麼內力不錯?我練的不是《悟真篇》不是道法嗎?我完全沒有學過內功,怎麼當得起內力不錯四個字?”也不說破,看對方副分舵主親自下場,立即伸手啓式。
方十三下場後並未急着攻擊,穩紮穩打做着防守,想摸清華中陸的底細後再做打算,四五套拳法和拳法依次使出,絲毫不露任何破綻給到華中陸。
華中陸運用體內熱流的能力已幾近純熟,不斷強攻,感覺氣勢上壓制着方十三,然而招式是外甥聽話——依舊爲那套百年不變的太祖長拳。這套拳法,從應對石姓壯漢到方十三,從頭到尾都連續打了十幾遍了,使的人沒厭,看的人都煩了,周圍海沙幫一衆弟子不停的發出噓聲。
華中陸充耳不聞耳邊的嘈雜,心完全沉靜下來,像他平時畫畫和打鐵時的狀態,一遍一遍使出太祖長拳,身心得到了無比的滿足,此刻的他才感覺武功不僅是報仇的必須,還真的很有趣,並非一件苦差事。
方十三作爲海沙幫副舵主,不管在外功還是內功上都遠遠強於華中陸,只是穩妥起見,一直氣守丹田、沉穩防守,還時不時在過招中露出破綻誘使華中陸出新招,可對手不知道是韜光晦藏還是真學疏才淺,翻來覆去就是那套太祖長拳。
方十三在幫中頗有一些聲望,聽着幫內一些弟子不斷鼓譟,如果自己長時間任由華中陸用一套太祖長拳壓制自己,於自己在幫內的威信不利,於是大喊一聲:“這位兄弟,對不住了。”找到華中陸一個破綻,攻其不能防之處,一招雙元並蒂擊向華中陸。
方十三和華中陸已過招了二三十個回合,早就摸清了華中陸的套路,料定此招華中陸斷不可能抵擋住,可爲了給宣和幫留下面子,因此只用了五分力,想着把他擊退倒地,短時間內無法站起就行。
此招確實打向華中陸無法防守之處,海沙幫有些武功不錯的弟子看出都準備張口歡呼了。誰知就在此時,不可思議地一幕發生了。
激戰中的華中陸循環使用着太祖長拳應敵,已經到了一種心流狀態,方十三此招直攻他的雙肋,太祖長拳裡確實沒有任何一招可以防守,於是他條件反射般無意識地順手使出了一招平時畫畫時的技巧。
此招正是吳丐教給華中的蘭葉十二指中唯一一招——一畫開天,此繪畫技巧華中陸每次畫畫時都會使用,可謂熟路輕車,電光火石之間他未經思考就使將出來,一指戳向方十三。
只見原本眼看就要勝利的方十三被此招一下戳中膻中穴,向後飛去,一屁股壓壞了堂正中的黑檀交趾椅。他想奮力從地上即刻站起,誰知胸口發麻、心悸亂顫,試了幾次也無法動彈,想着自己不明不白的失利,第三場比試幫內也無合適的人選可以應戰,不禁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刷刷地滾落下來。
幫內原本張口準備歡呼的弟子此刻一個個張大着嘴,許久都不能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幕,由於蘭葉十二指使得太快,他們都以爲華中陸依舊使用的是太祖長拳。
“副分舵主也被太祖長拳打敗了?!”
擊敗方十三的華中陸此刻也有些懵圈,爲何一招畫圖的指法竟能用於對戰,而且還有如此之大的威力?。
還未等華中陸想明白此事,他就聽見從堂外傳來一陣銅鈴般的笑聲,笑聲中還夾雜着幾下清脆的鼓掌聲,不一會兒,門外走入了三個人,三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