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街道依舊熱鬧,華中陸和張杏兒兩人已經牽手走在街頭。
“讓你陪我逛下街你真的很羅嗦哎,天天讀書你不累嗎?難得今天氣好,你就陪下我吧。好不好嘛~嘛嘛~。李兒哥哥你看,那個香鈿漂亮嗎?”
華中陸拔起插在麥秸棒子上的桃粉色香鈿,緩緩插入張杏兒有些泛卷的頭髮上,讚歎道:“我的杏兒妹妹,這個香鈿純銅打造,陰刻了西周時的鳳鳥紋,還在上面進行了挫銀處理,製作難度……”
“好了,好了,誰要聽這些。我是問你,我帶了這個香鈿,我看上去美嗎?”說完後,杏兒有些臉紅,低下頭後又輕聲說:“算了,我已經有你送我的金釧了,不應該再要些什麼。”說罷,又把銅香鈿插了回去。
華中陸回過味來,臉一下子也紅了,呢喃的說到:“我的杏兒妹妹~~哪個~這個~自然……是美的。”說完全身開始發燙起來,牽着杏兒的手也放了開來,雙眼也不敢看向杏兒,兩人呆立在那裡,誰也不知道之後要幹什麼。”
還是杏兒率先打破這尷尬的場面說:“李兒哥哥,你看,那邊茶樓牆角有個小乞丐,看上去好可憐啊,那個香鈿我們不買了,把買東西的錢給他吧。”
華中陸看向了茶樓牆角,那邊的確坐着一個乞丐模樣的小孩子,臉上沾着許多泥巴,但泥巴背後,有着一張白皙的臉。兩個雙眸異常的大,眼神中帶着一絲警惕,身上穿着一件略有唐風的破衣服,像是別人遺棄的戲服,雙手很修長,但指甲中也滿是泥垢。
華中陸走向了小乞丐,小乞丐貌似也發現了華中陸,先是一愣神,然後長時間的用碩大的雙眼盯着華中陸,直到華中陸走到了他面前,他才恢復了之前警惕的眼神,說到:“公子,給點吃的吧。”
華中陸掏出三個銅板,遞給他說:“你還缺什麼東西嗎?”
小乞丐回答道:“我缺的東西很多,怕是公子給不了的。”
華中陸有些奇怪小乞丐的回答,但是也沒多想,正想問他具體缺哪些東西時,發現茶樓牆後原來還躲着一個人,偷偷望向他們,看上去已經跟了他們很久了,只是正巧華中陸兩人走到茶樓牆角才被發現,於是華中陸叫到:“你是誰啊,幹嘛躲着偷看我們?”
杏兒走了過來,輕輕拉住華中陸的手,說到:“那是秦嬸家的虎子哥哥,他老喜歡跟着我,好幾次了,他沒有惡意,沒事,讓他去好吧。我們進茶樓吃點小點心吧。”
“好。”華中陸再次看向那個小乞丐,那個小乞丐已經跑了,也許是拿着那三個銅板去買東西去了,也沒有過多在意,兩人走進了茶樓。
午後的茶樓客人熙熙攘攘,中陸和杏兒找到一個靠窗的座位坐了下來,點了兩杯糖水,半碟小酥餅。
“李兒哥哥,今年秋天,你就該去省城參加鄉試去了吧?”
“是的,我爹說我年紀還小,今年就是先去鍛鍊一下,三年後的鄉試應該可以中舉。但我不這麼認爲,我相信憑我的努力,今年就可以中舉!”華中陸說着,雙手攥拳,眼裡充滿了自信。
“今年就中舉,那你豈不是接着就要去京城參見會試?”
“一定可以的,爲此我現在每天讀書基本都到子時,連畫畫的時間也減少了。就等着秋闈可以讓我爹爹可以大吃一驚呢。”
“其實也不着急,等三年後也好,否則明年你就要去京裡,我就見不到你,會想你的,而且……”說罷杏兒停了下,感覺自己這樣說有些不妥,連忙轉移話題接着說,“對了,說到畫畫,我昨天得到了一本畫冊,正好給你。”
杏兒把上午遇見吳乞丐的事情和中陸說了,中陸也沒多想,就把這畫冊收進兜裡說:“最近確實應考很忙,除了打鐵和陪你,我幾乎沒有什麼時間,這畫冊我以後慢慢看吧,也許--也許--之後陪你也沒有時間了。對不起,杏兒妹妹。”
“嗯,你有你心中認爲重要的事情,你有你的志向和目標,我能理解,鄉試前,我會少來找你玩的。”
一陣尷尬,許久兩人都沒有再說話,中陸爲了打破這個僵局,說:“杏兒妹妹,最近我新學會了一首古琴曲,我彈給你聽聽吧。”
於是中陸問茶館老闆借了一把束腰仲尼琴,放置在案頭,徐徐開始演奏起來。
樂曲以舒緩的節奏和清麗的泛音開始,然後旋律一轉而爲活潑靈動,充滿了生機和歡悅,最後又復歸於和諧恬靜的旋律中。
伴着樂曲,中陸緩緩吟誦道:“春風南來兮水漣漣,鴻雁北歸兮飛翩翩。春風南來時也,魚龍變化的也潛深淵。鴻雁北鄉時也,鸞鳳和鳴的也飛上九天。上九天,九天九天上九天。魚龍的也潛深淵,深淵變化在深淵。天海相隔幾萬千,日沉海底復昇天。”
一曲彈罷,杏兒聽得很陶醉,但聽着聽着卻有些傷感,兩眼泛起了一些淚花。但她並不想讓華中陸看見,轉頭輕拭掉後,轉頭笑着說:“好動聽的樂曲,委婉流暢,意境高遠。李兒哥哥,這是首什麼曲子?回頭我也去學一下。”
“這是唐代陳子昂所作的《平沙落雁》,杏兒妹妹,就你對於音律的理解,我真是班門弄斧了。”
“哪裡,這首曲子纔是真正適合你的曲子,李兒哥哥,你說秋高氣爽、風靜沙平時,只有雁飛天際、雲程萬里纔是值得最求的嗎?”
“從小我爹就告誡我,要棄燕雀之小志,慕鴻鵠而高翔,我當然要做那展翅高飛的鴻鵠啦,如此每天不辭辛勞的讀書,不就是爲了這個嗎?”
“是啊,但我想燕雀也有屬於他們的小幸福把。”杏兒諾諾得說,“不說這個了,我也彈一首曲子給你聽吧。
於是,杏兒坐到案臺邊,輕撩秀髮,捲袖伸手,撫琴而彈,彈得確是張若虛得《春江花月夜》,一曲幽美邈遠、惝恍迷離的樂聲繞樑而出,江月之景初顯之際,清麗雋永歌聲傳來,只聽杏兒唱道:
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
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臺。
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
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
一曲唱完,茶樓大堂已鴉默雀靜,都被杏兒的婉轉悠揚、不施粉黛的歌聲所吸引,許久之後,纔有人陸續開始鼓掌喝彩。
中陸許久之後才從綺回曲折的樂曲中緩過神來,他如何不知道杏兒的閨思,但鄉試在即,仕途科舉纔是正途,因此只能壓下心中的衝動,淡淡得說:“杏兒妹妹,你這麼小嗓音就如此清亮,長大瞭如還不可以把人魂都唱沒嗎?”
“只要你愛聽,我就一直陪在你身邊唱給你聽……”
茶樓的氣氛頓時有些尷尬,華中陸也不知道怎麼接話,更不敢看向杏兒的眼睛,以免自己意志有所動搖,正在這時,家中的管家童叔來找中陸,化解了這個局面。他跑到中陸面前說到:“少爺,老爺叫您回家呢。”
其實童叔在杏兒唱曲時已經到了,但一直站在遠處,沒有去打斷少爺和杏兒小姐聊天,此時看氣氛有些不對,才站了出來。
中陸回道:“嗯,也是該回去讀書了,中臺弟弟也等我陪他對詩。”
轉頭對杏兒說:“也許鄉試前我們不能經常見面了,一切等我考上舉人再說。”說罷便隨童叔而去,留下杏兒一人,獨坐孤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