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當日,王府早已是一片紅色的海洋,紅綢帶綁的到處都是,連門口的樹都被綁的似一朵朵綻放的紅牡丹。迎親隊伍從街頭排到街尾,放銃,放炮仗,大紅燈籠開路,沿途一路吹吹打打。路旁看熱鬧的人們絡繹不絕,比肩繼踵,個個皆伸頭探腦去觀望這難得的王府大婚。
府內的人也個個穿得喜氣洋洋,面露笑意。特別是高俅,從寅時就開始準備,爲主人這場格外重要的婚禮忙裡忙外,還帶着小林兩人在府門口迎接諸位賓客。
童叔今日穿了一身四喜如意蓮地紋錦緞,一早就代表端王去新娘家接新娘子去了。華中臺則在後院樂不可支地把玩着諸多賓客所送來的賀禮,由於知道端王是書畫收藏名家,賀禮中不乏衆多五代時期佳作,甚至還有幾幅漢代石拓畫,這些都讓華中臺興奮不已。
合順樓內,繡花的綢緞被面上鋪着紅棗、花生、桂圓、蓮子。丸子姑娘襲着白底躥紅雲鍛裙,高江姑娘穿着嵐媛青綠百褶裙,兩人一紅一綠,一位清純、一位婀娜圍繞着華中陸幫他結髮更衣。華中陸則呆呆地坐在那裡,任兩位姑娘忙碌左右,他也許是整個府裡心情最低落的一個人了,明顯的政治婚姻讓他對這場婚禮沒有半點期待,心中有的只是厭惡,他甚至沒問丸子姑娘和高江姑娘兩人任何婚禮上的細節和流程。
八擡大轎剛剛入府,華中陸就像是一個提線木偶,被衆人簇擁着完成婚禮的每道流程,跨火盆、跨馬鞍、拜天地……
一切進行得井井有條,喜宴上衆位賓客也向華中陸頻頻獻酒,以表祝賀。其中當然也包括了端王的幾位兄弟。申王因爲早已經娶妻,今天宴席上顯得格外興奮,幾杯下肚後就有一些醉了,甚至還拉着華中陸在他耳邊偷偷傳授各種洞房‘行禮’之法。
燕王和越王看大哥喝醉了,舉止有些放縱,就向華中陸請別,扶着申王回府去了,只留下簡王一人還在席上。
華中陸是今天的主角,他自己又沒有半點想去洞房的意思,於是陪着衆人一起席間暢飲。看華中陸對於賓客的敬酒來者不拒,高江姑娘忙過來幫華中陸擋酒,她高接抵擋,香脣巧舌,幾乎大部分的酒都進了她的肚子,卻還是不露醉意,只在她偏黑的臉頰上留下一絲紅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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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中陸自從《悟真篇》的內流無法修煉後,他對於酒精也失去了免疫的能力,這次又是故意找醉。即使沒喝多少,此刻也有些微醺。
在出恭的路上,華中陸經過府內的夔池,一片枯黃的樹葉吸引了華中陸的目光,它順着水流而行,起伏翻轉,卻一直沒有被捲入池低。也許是真的醉了,華中陸沒有急着回席,而是找了塊石頭坐了下來,癡癡地盯着這片葉子。
樹葉
又輕又小
沒有路
沒有途
水花捲起波瀾
帶你翻向遠方
華中陸在口中緩緩吟誦,就在此時,他忽然覺得被向太后打散的內流有一絲重新出現的跡象,沒等他想明白原因,隨即內心涌現出一股巨大的危機感。他順着自己的感覺,急忙回過頭來,只見從後方突然一個黑影從天而降,出拳直擊向他的後腦勺。
華中陸見狀,反手一招旋轉朝陽隨即使出。近期他大部分時間都花在太祖長拳上,因此在這生死關頭,他想也沒想就使出此招。
可黑影出拳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雖然華中陸已提前有了警覺,做出了反應,但還是被這拳打在肩膀,所幸華中陸年輕體壯,且剛纔喝了不少的酒,並不十分得疼。
可這一拳把華中陸從剛纔微醺感傷的狀態下完全打清醒了,擡頭看向那個黑影。那人全身黑衣,身材魁梧,整個臉卻被包得嚴嚴實實,看不出容貌。
那個黑衣人“咦”了一聲,手上並未停歇,看第一招沒有得手後,源源不斷的招式接踵而來。
奇怪的是,那個黑衣人用的招式也是‘太祖長拳’,而且是‘以理入式’的太祖長拳!
華中陸當然也用太祖長拳迎敵,兩人你來我往,不像是互相廝殺的敵人,反倒像相互切磋的師兄弟在過招。
半柱香的時間過去了,黑衣人逐漸增加了出拳的威力,華中陸很快落入了下風,只能疲於招架。很明顯,眼前的黑衣人,已體悟到了‘正心修身’之理,達到了武學的第一境界-----‘人’!
華中陸並非不想開口叫人求助,而是被黑衣人的招式壓得喘不過氣來,如果自己築基級別的內流還在,說不定還能叫出聲來,可現在完全沒有辦法。
對手使用的是太祖長拳,說明這人也是皇室成員,因此華中陸雖然落入全面防守狀態,在沒有性命之憂的情景下,也不敢使出吳乞丐教他的‘蘭葉十二指’,怕身份暴露。
“對了,就連江湖經驗豐富的薩迪玥也認不出自己從‘靜觀圖’裡領會的意境,黑衣人應該也不會認識吧。”華中陸心裡暗暗想。
於是說幹就幹,華中陸最爲熟練的捲雲皴法緩緩使出。此時華中陸的太祖長拳頓時變得氣象不同,威力也大增。雖然對方的太祖長拳修爲比華中陸的高出一個級別,卻讓他無法在短時間內把華中陸擊敗。
又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看得出黑衣人有些急躁,出拳也越來越快,招招都直取華中陸要害。
華中陸在過招中,一直想找機會離開,可是‘日’級別和‘人’階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點,要不是有奇特的捲雲皴法支撐,華中陸早就敗了。爲了擺脫這一困境,華中陸兵走險招,出其不意地使出了自己原創的‘手筋擒拿手’。
此招一出,黑衣人果然一愣,他沒想到華中陸竟然有這般新招,被華中陸一爪抓在了臉上,隨即他立即反應過來,回身一記太祖長拳的‘順鸞肘靠’打在華中陸胸口,把華中陸打飛出去。
進入‘人’境界的太祖長拳還是比‘手筋擒拿手’強出不少的,黑衣人僅僅是吃在了出其不意的虧上,所以兩人才各中一招。
被一肘擊倒,勉強站起的華中陸擡頭一瞧,但見黑衣人臉上的黑布已被抓落,臉上從左眉到鼻中留下了三道清晰的血印。
“原來是你!”華中陸見到黑衣人的臉後驚愕地說。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方纔喝得酩酊大醉的申王!
申王發現了華中陸認出了自己,也不慌張,鎮定地說:“佶弟,沒想到沉迷於書畫的你,也練成了‘以理入式’,真讓我刮目相看啊!本來這麼好的機會可以嫁禍給十三弟,這一石二鳥之計,看樣子是失敗了。今天就放你一馬吧。”
華中陸一陣冷汗,自己果然小看了天下英雄,當初自己還憑着一己之勇想闖蕩京城,其實周邊各個藏龍臥虎,連養優處尊的申王都是一名‘人’境界的武林高手,今晚申王差一點就可以一舉剷除掉兩個政治對手。還好自己提前產生了奇異的危機感,才躲過一劫。
華中陸聽申王說今晚放他一馬,而且自己也離開了對方的招式範圍,隨時可以發聲呼救,也就放下心來。
誰知申王的話剛剛說完,華中陸才放鬆警惕下來,申王就攻其不備地使出了一記絕招。這次的出招讓沒有準備的華中陸懵住了,都忘了張口呼救,就被申王的招式籠罩全身,無法應付。
“完了,我還是太年輕太天真了。”華中陸默默想,看此招如此威力,自己完全沒法應對接招,也就閉上眼睛,等待死神的降臨。
就在此時,從假山後疾速飛出了一件物品,飛擊向申王的面門。申王不知飛來何物,急忙撤招回防。也是巧了,剛纔華中陸的一記‘手筋擒拿手’,雖然只是淺淺地抓傷了申王的臉,卻抓破了他的左眼皮,以致他現在看東西只能用一隻眼睛,因此產生了視覺偏差,並未擋住飛來的物件,而是被飛來的物件,再一次重重地擊在了受傷的左眼。
這次的申王可沒有那麼好運,左眼頃刻流血不止。他看機會已逝,他也不拖沓,縱身一躍,瞬間跳出圍牆,撤出了端王府。
見申王離開,危機解除,華中陸才心有餘悸地看向假山方向,作揖說:“不知哪位壯士出手相助,本王不勝感激,必有重謝。”
假山後遲遲沒有回覆,華中陸走近一看,那裡空無一人,救他之人早不見蹤影。
無奈之下,華中陸從地上撿起擊傷申王的物品,拿起來仔細觀察。此物竟然是一顆丹丸,聞起來還有一陣清香,應該是道教修仙而煉製的丹丸。
“不可能是簡王救得我。”華中陸想,“如果是他,完全可以等申王打殘我後,再收漁翁之利。那會是誰呢?自己認識哪個道教的朋友?難道是師傅?”
華中陸一直在懷疑的師傅的身份,自從她傳了自己《悟真篇》,他認定師傅和道教之間一定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如果是師傅,他又爲什麼要躲我呢?沒有理由啊!”
許久都找不到救他之人,那人應該已經離去。華中陸懷着一肚子的疑問,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裳,怕引起他人的懷疑,回到了宴席之中,繼續他自己的婚禮。
經過了這次驚心動魄的一幕後,華中陸沒有心思再喝酒了,打量了一下席間的簡王,試探地問道:“十三弟,近期你是否對黃老學說有所研究呢?”
“玄門之法?”簡王有些詫異,哥哥新婚之夜爲何問他這個,難道是要給自己下生什麼套?於是半開玩笑地回道:“難道十一哥是要向我學黃老的男女雙修之法嗎?這也太臨時抱佛腳了吧。呵呵。”
此話頓時引得賓客的鬨堂大笑,華中陸也有些不好意思,趕緊接着說:“不是,就是聽說十三弟涉獵甚廣,近期我對於煉丹之術有點興趣,不知道你是否可以對我指點一二?”
“說到學時廣博,整個汴京哪有人能和十一哥媲美呢?我怎敢在十一哥這裡班門弄斧。何況自真宗朝神授天書以後,朝廷內外爭議頗多,這玄門之術修煉的人日益減少,我哪會什麼煉丹之法呢。”
簡王環顧了下週圍衆多的賓客,稍作停頓繼續說:“哥哥你果然嗜好廣泛,連道家煉丹之術都有興趣,怪不得京城裡的人都說,十一哥和南唐後主李煜一樣多才多藝、無一不會呢。我還聽別人說,當年父皇曾經去到秘書省,觀看過那裡收藏的南唐後主李煜畫像,對這位一國之君的儒雅風度極爲心儀,當晚就夢見李煜前來謁見,然後就生了哥哥你,說不定十一哥你就是李煜轉世。呵呵。”
各位賓客聽後,霎時就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
華中陸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簡王明褒暗貶,把他比作亡國之君,說是無一不會,其實不適合當帝王。反正此流言正符合他和向太后定的策略,他也樂見其成,看見此時簡王還不忘給自己挖坑,那麼剛纔救自己的應該不是他,否則不會再這樣多此一舉。
今晚發生的事情有些凌亂,華中陸想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待待,捋一下自己的思路,也研究下失而復得的內流情況,於是裝作頗爲尷尬地說:“我有些酒醉頭暈,想先回房休息了。各位接着盡興。”
衆人不知華中陸是聽了簡王的話後有些不快,亦或是年輕氣盛,急切地想去洞房,也就不留他繼續喝酒,把半推半就的華中陸送入了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