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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塞羅那冬日多雨，三月中旬已近初春,只餘微末涼意。作爲賽季的收官戰,這裡聚焦了無數目光,不計其數的歐洲觀衆從其他國家趕來觀賽，只是適應性訓練，場邊就已經掛滿各色的加油橫幅,在這裡面最顯眼的還是夏天的加油橫幅。
拜瓦倫蒂娜所賜,夏天的加油橫幅總是以粉色爲主題,在夏天召開新聞發佈會宣佈自己傷愈復出將參加世錦賽的角逐後，冰迷連夜趕製,半個冰場都被這巨幅粉色佔領,很多其他粉絲來得晚了完全掛不下自己的加油橫幅。
適應性訓練的時候，會輪流播放該組選手的配樂,方便大家合樂，何翩然的短節目音樂很舒緩，很多選手和她一起做些舒展的動作當做自己的熱身，何翩然試着做了兩個跳躍，感覺不錯。
“喂！風扇！”
她的曲子剛結束，瑪麗安娜的曲目便開始播放，這時，九原千代在一旁用力招手，何翩然馬上滑了過去，“怎麼了？”
“伊維特來了，她在和你教練不知道說什麼？”九原千代指了下那邊，“不過，你換教練了嗎？陳教練沒有跟你來？”
何翩然有一瞬間的黯然，她把情況和九原千代說了下，對方拍拍她的肩，輕聲安慰，“沒關係，適應新教練也是鍛鍊的過程。”
“餘教練也一直是我的教練倒沒什麼需要適應的，問題主要是我需要適應沒有陳教練的比賽和生活。”何翩然嘆了口氣。
兩個人說了沒幾句，餘悅就叫何翩然到身邊，“蘭波教練說，已經爲你選好了新賽季的曲目，想知道一下你的合作意向。”
“還和去年一樣，”何翩然的陰霾被興奮沖淡了些，“一切聽教練的安排就好。”
“好，那我把行程安排賽後交給你的教練，這個賽季結束的比較晚，希望你能儘快調整好狀態開始編排。”伊維特公事公辦，把合同遞給餘悅，這才露出笑容，“帶她訓練很輕鬆吧，餘教練？”
餘悅今年剛剛三十歲出頭，看起來還十分年輕，因爲也曾經是花滑選手，氣質出衆，她頷首一笑，客氣說道：“翩然的確省心，也是蘭波教練的節目編排好，不需要修改潤色，完全適合她，我的事自然就省了很多。”
“我的確不喜歡別人擅自改我的編排，所以……”伊維特食指輕敲下顎優美的弧線，笑容迷人，“下賽季的節目不管多難，希望餘教練不要心疼自己的學生就好。”
看着伊維特離開的背影，何翩然和餘悅面面相覷，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教練，她是不是要給我編一套超級難的節目？”何翩然既有點害怕又有點期待，矛盾裡竟然還是興奮更多。
“先比好世錦賽，到時候就知道了。”餘悅笑着說道，說完，她忽然停頓，似乎有些猶豫，然後才慢慢開口，“翩然，我第一次帶隊你覺得怎麼樣？和陳教練比是不是差很多？”
“怎麼會！餘教練你也很有經驗，流程和安排上和陳教練在的時候一樣，沒有區別，別這麼想。”何翩然趕忙說，“再說，大家也早就認可你是我們的教練，是陳教練的接班人，心理上還是很習慣的。”
餘悅摟住何翩然的肩變笑邊晃，“你可一點都不會說謊，你自己就很不習慣。”
何翩然一時語塞。
“我明白，你跟了陳教練那麼久，他已經不只是你的教練了，就像你的父親一樣，我雖然做不到他那樣完美，但一定不會讓你失望，至少，你在比賽時感到緊張看過來時，我會一直站在出口那裡等你滑完。”
餘悅的眼睛很亮，何翩然忽然很有安全感。是啊，餘教練也是她的主教練之一，一直在身邊陪伴了她這麼久，有什麼好忐忑不習慣的呢？
“那……教練，這次讓我自己抽籤吧！”何翩然笑着說。
“陳教練不在你膽子也大了，我問你，你再自己抽籤抽到不好的位置怎麼辦？”
“其實現在位置的影響也不那麼大了，就讓我自己試試吧！”
餘悅拿何翩然期待的目光沒辦法，只好答應。
很快，她就後悔自己的心軟。
何翩然不出衆望，給自己抽回了一張短節目倒數第一個出場的下下籤。餘悅欲哭無淚，並且義正言辭的表示，今後絕不會讓何翩然靠近抽籤一步。
短節目比賽當天，最後一組依舊羣星璀璨，九原千代、夏天、瓦倫蒂娜、卡洛耶娃、瑪麗安娜還有何翩然六個人在最後一組出場，每到這個時候也是冰場最沸騰的時候，最後的六分鐘熱身，大家都發現夏天換了新裙子，和之前的紅黑撞色不同，這次是火紅火紅的純淨，襯得她皮膚白得發亮，在燈光下好像鍍了光暈的珍珠。因爲闊別冰場太久，觀衆給她的熱情甚至超過了何翩然，熱身時候每完成一個動作，都會有掌聲和口哨伴奏，然而夏天還是平常的樣子，淡薄平靜，專注地準備比賽。
不只是她，何翩然也換了裙子。
和之前的兩套不一樣，她這次的裙子設計顯得更加藝術，並且在白色的基調上融入了很多黑色元素，這些黑色的碎鑽與珍珠墜飾點綴在裙襬和胸前，配上何翩然的一頭黑髮，純淨中帶了一絲捉摸不透的鬼魅。
場上的姑娘穿着各色裙子飄來蕩去，格外養眼，何翩然的白，夏天的紅，瓦倫蒂娜的紫羅蘭，瑪麗安娜的淡粉，卡羅耶娃的黑，還有九原千代的藍，每個人的主題不同衣服也不同，很多人也都是專門爲世錦賽做了漂亮的新裙子。
熱身結束，在觀衆期待的掌聲中，第一個上場的是九原千代。在奧運會上證明自己之後，九原千代的成績也水漲船高，在國內更是彷彿國寶，備受矚目，花樣滑冰這個項目的日本贊助商本來就很多，又因爲她的出色發揮，讓原本這兩年有點不景氣的日本花滑界瞬間沸騰。聽人說，九原千代這一身藍色的“戰袍”就是贊助商找名師設計贈送給她的。
和所有人一樣，奧運週期後的第一個賽季，她也開始尋求突破，勇於挑戰，短節目選了經典的爵士樂《舊時光》，和以往風格天差地別。
何翩然很佩服滑爵士風格的選手，這種風格看似平淡實則難以駕馭，對協調性要求也很高，跳躍的安排與音樂配合需要比其他曲風更花心思。
然而九原千代顯然是自信十足。
音樂一開始，銅管樂器輕鬆詼諧，她腳下步伐緊湊，在忽快忽慢的節奏裡優哉遊哉。如果說當下女子單人滑滑行前三名，除了何翩然夏天之外，九原千代必須躋身其中，她的滑行繼承了日本選手一貫用刃細膩的傳統，速度和技術兼備。
爵士是更西方化的曲風，而九原千代雖然是東方人，卻依舊能將那種慵懶中帶些玩味的迷人氣質展現出來。
她轉身時手臂輕輕掠過臉頰順至脖頸，曖昧氣息隨着指尖流動，藍色裙子的樣式更像是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經典的廣告美人，光彩照人裡帶着那麼點漫不經心，韻味都在一個回眸一個擡手。
縱身起跳前的進入非常順滑，第一個連跳，九原千代選擇了路普三週接路普三週，她擅長路普跳，這也是日本選手的一貫優良傳統，姿態優雅，落冰再起跳時乾脆果斷，連跳結束後的落冰又那麼隨意，彷彿輕而易舉。
她就這樣帶着所有人推開一間小酒吧的門，裡面煙霧繚繞，黑人琴師正意興闌珊地彈奏時下最流行的爵士樂，黑膠唱片封面是酒吧獨特的裝飾，燈光昏黃，杯影裡威士忌和白蘭地金色的酒液流轉出歲月的光華，男男女女手中都夾着一隻煙，青灰色的煙霧就在指尖飄蕩，隨着調笑的輕纏滑出小小的弧線。
杯子落在桌上的聲音，老舊鋼琴聽起來有些喑啞的聲色，火柴輕輕擦出曖昧的火花。
舊時光裡的爵士樂有種魅力，雖然它聽起來懶洋洋的，但卻讓人不會昏昏欲睡，九原千代的表演也是一樣，看她彷彿有點不耐煩懶懶的舉手投足，可這些動作又恰到好處的撩撥起所有人對美好的感覺。
進入第二個跳躍，飛利浦三週完美落冰，掌聲和歡呼差點將節奏淹沒。九原千代的節目還沒結束，人們似乎就已經預感到一場惡戰正在拉開帷幕，但在硝煙升起前，大家寧願選擇徜徉在午夜爵士酒吧的氛圍裡，跟着冰上藍色的倩影目光流轉。
“好像我們誰也沒滑過爵士樂？”瓦倫蒂娜一邊用手指敲擊着節奏一邊問道。
“沒有，”何翩然說，“千代是第一個。”
“真酷！”瓦倫蒂娜發自內心的讚歎。
在冰場上，保守有時候會成爲致命傷，裁判並不是從欣賞角度觀察，他們的評判標準有時候也是針對選手本身。
而九原千代總是那麼大膽，何翩然還記得奧運賽季時她就是不顧所有人的驚愕率先換了自己的兩套編排，而這次，她有勇敢的嘗試那些鮮有人嘗試的風格。
阿克謝爾兩週跳將音樂代入最輕快的部分，九原千代微醉般的步伐看得人心潮澎湃，最終，節目在緩緩流淌的音樂中結束，何翩然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
她也希望自己能在有限的生涯裡嘗試各種不同的風格，就像自己那些值得尊敬的對手一樣。
雖然沒超過自己在奧運會的短節目最好成績，但這個分數已經相當可觀，比較奧運會的打分和平時比賽還是不能相比。
這邊分數剛剛出來，觀衆前一秒還在給九原千代鼓掌，緊接着，觀衆席上發出一陣騷動，何翩然回頭看過去，原來是夏天滑上冰面，準備比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