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小提琴和中提琴同一時間響起,一個高亢,一個低迴,多變的音色迸發碰撞,交至出絢爛的曲調。

因爲中提琴更醇厚的音色,所以扮演中提琴的何翩然就責無旁貸的擔當起更穩重的角色,扶着夏天的手,隨着她起伏,當她原地的旋轉結束,緩緩鬆開手,兩個人開始向不同的方向高速滑行。

葉格爾尼選擇演奏版本也煞費苦心,兩位小提琴演奏巨匠伊扎克帕爾曼和皮恩卡斯祖克曼演奏的《帕薩卡利亞舞曲》可以稱之經典,而冰場上的兩個人又何嘗不比古典樂壇的雙雄,將這一曲經典用自己的方式演繹。

旋進的小提琴開始放緩,夏天的動作也開始柔和,飛快的壓步加速讓步法深刃清晰,她在擡起手臂和一條腿,優美的燕式滑行繞着正在跳進旋轉的何翩然圍攏。此消彼長,節奏越來越鮮明的中提琴強過了漸弱的小提琴,白色的裙襬在旋轉加速時盪開整齊的波浪,從直立躬身轉到貝爾曼,悠揚中的曼妙身姿行雲流水,每一個轉變動作的契機都和音樂提高調值的節拍完美結合。

旋轉結束,燕式滑行也進入尾聲,夏天與何翩然再次相會,這次擦身而過的瞬間,中提琴完成了領航的使命開始暗淡,而小提琴又回到了最高音的統治,婉轉的共鳴裡,她們用優雅的致意進入下一階段的混響。

時間被這輕靈的節奏定格,隨後猛地向後拉扯,一時之間,每個人都以爲回到了過去,張揚與華麗的表演從沒改變,漸行漸快中,何翩然的滑行依然有力流暢,她像破開波濤的風帆,將痛苦碾碎成飛沫甩在身後,是啊,巴洛克音樂這樣迷人誇張,極盡所能的炫技,讓人迷醉的旋律,就像她爲所有人帶來的享受,潮水般淹沒了所有不爲人知的憂傷。

何翩然找到一種陌生的感受,這樣的感受她從未有過,哪怕是奧運奪冠時都未曾體會。

她在滑行中閉上眼睛,夏天與她並行帶起的高速氣流夾雜音樂衝擊着她的肢體,動作銘刻於心,鏈接起來暢快自如,她腦海此時此刻只是一片空白。她努力去感受曾經斷掉又再次接好的跟腱,但卻一無所得。

她從沒有這樣忘我過。

再睜開眼,夏天的身位正好與她交錯而過。

在這裡,她們要共同完成一個阿克謝爾兩週。

壓步結束,須臾的停頓後,是兩個閃電般躍起的身影,向前,向着不同的方向!

“她跳的好高啊!”有觀衆在歡呼中喊了出來。

的確,何翩然跳的很高,高出了她在受傷後的所有跳躍,這是她傾盡全力的一跳,那些沒有完成的夢想,那些沒有實現的承諾,那些絕對不能辜負的希冀,都在這一跳裡釋放,她的大腦一片空白,然而多少年,她的身體已經對巔峰的狀態形成了不可磨滅的記憶,是的,即使傷痛也不能磨滅。

這是一個堪比阿克謝爾三週的兩週跳!

那是她曾經最閃耀驕傲!

回來了,一切都回來了!

美麗與平衡的微妙,她張開手臂,擁抱空氣中的歡呼尖叫,這曾是她冠軍生涯最熟悉的伴奏。

夏天也用餘光看到了,她穩穩落冰後有一瞬間的遲疑,然而攝像機沒有辦法捕捉到,那一刻她臉上的笑容。

何翩然始終是何翩然,任何事情都無法淹沒她的璀璨,當她穿上冰鞋,站上冰場,她就會散發出無法言說的魅力,點燃人心底對藝術與體育的火焰。同時,她的表現也總能點燃對手們的瘋狂和野心。

流暢的接續步沒有讓夏天繼續多想,這是非常難的步伐,幾乎和她自由滑的編排一樣,用葉格爾尼的話說,她們兩個怪物不需要平凡,只有這樣才能突顯真正的實力。的確,對於表演滑來說,這步伐實在太難了,然而她與何翩然一個下午就能滑到葉格爾尼近乎苛刻的要求。

夏天的左腳,何翩然的右腳,她們在壓步之後輕輕擡起另外一條腿,只用支撐腿開始高速的步伐變換,複雜的圖形把冰場中線當做對稱線,音樂進入最激烈節奏感最強的部分。

重音全部落在變刃上,刀刃急速回旋,卻始終保持向前旋進,身體在高速的移動中始終平衡,沒有猶豫的流暢好像奔流不息的江河,而這一白一紅兩條擁有生命的水流在冰場的另一端匯合,戛然而止的是她們的動作,音樂急促停下,又再次破曉般點燃觀衆的熱情,掌聲紛紛灑下,然而誰也想不到的是,絕妙的編排馬上要帶給他們新一輪狂喜。

小提琴率先揚聲,就像冰場上的夏天,總是銳利的光芒四射,她伸出手,劃過前胸,代表舞曲中的小提琴邀請中提琴加入到噴薄的旋律中,而何翩然則在這幅中世紀的標準屈膝禮面前緩緩低頭,彷彿接受誠摯的邀請,中提琴應聲而起,觀衆尖叫不斷。

雙人表演的精彩之處就是這別開生面的互動,何翩然與夏天曾經表演過輕鬆詼諧的一小段《》,這次他們又將一曲擁有傑出藝術地位的曲目演繹的如此酣暢淋漓。

這邀請就是音樂最後狂歡的前奏。

當壓步陸續開始,反方向的進入預示着她們要完成不同的跳躍,這與之前完全對稱的安排不同,很多人都看出了精彩的微妙,是的,這是她們各自的招牌動作:夏天的路茲三週,何翩然的飛利浦三週。

不同於高難度動作的追求,她們兩個人都同時擁有一個自己最引以爲豪的優美跳躍,夏天的路茲三週高度遠度是力與美的優雅結合,而何翩然的飛利浦三週更是殺手鐗一般的存在,張弛有度,令人陶醉。當這兩個跳躍在同一塊冰場上碰撞,觀衆齊刷刷站起來,屏住呼吸,好像在觀看奧運會最後一組的較量。

騰空,旋轉,落冰!

一氣呵成!

用這四個字來形容她們的跳躍一點都不爲過。

沸騰的歡呼聲中,音樂來到尾聲,完成最後降速滑行的兩個人擦肩而過,背對背停在冰場中央,停在燈光之下。

“太酷了!”瓦倫蒂娜控制不住自己激動的情緒,把左右手各兩根手指放進嘴裡吹起口哨,一旁的許伊手舞足蹈,當然最讓她們興奮的,是看到了受傷之前的何翩然重新歸來。

狀態是狀態,技巧是技巧,但自信的精神面貌無法掩蓋,她們能肯定的是,在這次表演滑之後,她一定不會辜負所有人的期待!

何翩然與夏天向雙人滑選手一樣一同向四周致意,等到滑回場邊,何翩然才深呼一口氣,笑着說道:“這感覺真好,很久沒有滑的這樣開心了。”

“我更開心見到你找回狀態,之前的你就算贏了又有什麼意思。”夏天笑的從容,坦然的說出心中所想。

“這一年多的時間,真的教會了我很多……”何翩然笑着垂下頭,往事的酸甜苦辣一時交織堵在心口,她停頓片刻後纔再開口,“最後一年了,我真的不想有半點後悔。”

夏天主動拍了拍她的肩膀,“當然,誰都不想。”

“奧運會的時候……”

“先不要想奧運會,”夏天打斷何翩然,“以你現在的難度,衛冕就是天方夜譚,我和瓦萊可以等你,但時間有限,你得抓緊。”

夏天式的鼓勵讓何翩然露出燦爛的笑容,“好!”

表演滑過後,對於何翩然來說,美妙的復出之戰告一段落,因爲沒有第二站大獎賽,因此也不會有參加總決賽的資格,她下一場國際比賽直接變成了四大洲錦標賽,這將是她賽季首次與瓦倫蒂娜正面較量。

賽後重新投入到訓練的何翩然繼續完成伊維特和餘悅教練爲她制定的跳躍恢復訓練,這其中最主要的就是提高轉速,完成技術不同的阿克謝爾三週跳。在近乎苛刻的訓練之餘,她和許伊也關注着其他人的分站賽。

瓦倫蒂娜的技術水平依舊一騎絕塵,後起之秀沒人能超越她可以稱之爲彪悍的技術分,而她每場比賽的阿克謝爾三週跳也給了何翩然很大啓發。在最後的賽季,公主時代的每個人都進入到後黃金時期,也就是說,她們再也不能依仗青春的身體,來完成極致的難度,技術成爲眼前的當務之急,即便身體素質頂尖如瓦倫蒂娜,也必須融入更多技巧。她的阿克謝爾三週跳也開始更強調轉速,以更高速流暢的方式完成空中的轉體,在落冰前充分打開,保障流暢和美感,她的跳躍高度遠度已經比不上最巔峰時期的自己,但採用了這種技術,招牌阿克謝爾三週依舊完美刺激。

這給了何翩然很大啓發。

她在長期每天堅持伊維特發明的降落傘訓練後,壓步效率已經追平自己最棒的巔峰時期,有了絕佳的初始速度,阿克謝爾三週的訓練完成度從開始的百分之零逐漸達到了百分之三十!雖然與過去的成功度無法相比,但這對現在的何翩然來說已經是一種莫大的鼓勵!

等到四大洲比賽的時候,她的跳躍水平已經讓遠在法國的伊維特感到欣慰。

科學的訓練方法與堅毅的天才,總能激發最恐怖的潛能。

那些還在懷疑何翩然是否能重回世界一流的人們,紛紛在四大洲她出色的表現後,緊閉上了自己的嘴。

只輸給瓦倫蒂娜5分,雖然屈居亞軍的何翩然又重新讓所有人燃起了對奧運會三駕馬車再度相會的期待與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