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雪靈已是人不如名,本是晶瑩剔透的一個人,如今卻形容枯槁連宮裡的粗使喚宮女還不如。
冷宮裡都是些被廢棄的女子,將一個個如花似玉的容顏蹉跎成滄桑的模樣,讓她們曾經炙熱的心如同死灰深埋在這殺人不見血的地方。
無論是前朝廢妃還是現在的楚雪靈,哪個不是修成玉顏色,賣與帝王家。以她們家世,雖不是極爲顯赫,卻也是高門大戶,這樣人家裡的好女兒,到了哪裡都不會淪落成現在的地步。
“是我……心氣太高,自己爲聰敏過人,又仗着家世不低,有太后撐腰……”
在這陽春三月裡,春風不暖寒室殘。
她握緊了滿是凍瘡的雙手卻也感覺不到分毫疼痛,回憶着曾經受辱的點點滴滴。血的教訓讓人記憶深刻,卻不能回到當初好重來一遍。
她聲音淒涼,又忽的咬牙切齒,聲音都發出一絲絲憤怒的顫抖:“我都不曾反應過來,原來真的是娘娘來看我,我瞧着稻草,它動也不動,以爲是個美夢罷了……若我能出去,我定要喝她的血,吃她的肉,以解我喪子之痛!”
顧長歌聞言,默默了良久。
最終嘆息一聲,開口說道:“你可想過,縱使你與喬柳雙爭寵,可她不過是個門楣低矮的小家女子,又非嫡女,不曾教養於宮中。而你,大家閨秀,又被太后選中,與皇帝更是有兒時的緣分。區區一個喬柳雙,又怎能奈何得了你。”
“我不如她……得皇上寵愛……”
“她若得寵,又怎會只是個答應,連封號也無?燕常在!”顧長歌忽然提高了聲音,只爲了警醒她“恐怕世上再無你這樣糊塗的人,怕是死了,也不知道折損誰手吧!”
楚雪靈聞言,似是沒有聽到,又彷彿是早已經知道了什麼,只是落寞的笑了。
顧長歌冷冷看着她,等她笑不出來了,才說:“若本宮能把你救出去,你可願重新再活一次?”
聽了這話,楚雪靈僵住,朦朧淚眼望着顧長歌,這個一身華服高高在上的女子,她怎麼會不計前嫌,肯幫一幫自己。
她忽然捂住臉,痛哭起來,淚水順着指縫流下,染疼了手上破裂的凍瘡傷口,而心臟更疼。
連她的家族都已經拋棄她,而疼她愛她,被她視若世間唯一瑰寶的帝王裴縝,也在她喪子後將她棄如敝屣。曾對她提攜的太后在這個時候避而不見。
唯有錦貴妃。
這個看似冷清無情的貴妃娘娘。
她猛烈的點頭,用力的怕顧長歌瞧不見。
而顧長歌眼眸忽然暗了下去,半晌不語,又扶着鴻禧站起來,臨走她吩咐在冷宮的宮女小心照顧。
望着顧長歌的背影,楚雪靈陷入了沉思。
回到宮裡的時候,喬柳雙已經候在偏殿了,她目光流轉在顧長歌寢殿的一隅,聽聞門口有動靜,忙站起來走了出去。
一抹櫻桃紅輕紗連襟羽衣隨着衆星拱月進入翊坤宮。
喬柳雙上前兩步跪下叩首:“臣妾給貴妃娘娘請安。”
顧長歌掃她一眼,笑着說道:“進屋吧,本宮命人準備了蜜棗燕窩,此時正好咱們一起用些。”
她方纔進殿落座,碧璽就迎出來端了燕窩,一碗放在顧長歌眼前的桌子上,另一碗放到喬柳雙面前。
喬柳雙的位份是答應,沒有孃家的幫助,吃些燕窩都是有皇后或者其他位份高的賞了纔有,平常自己是沒有這個份例的。
因爲後宮女子偏愛容貌,傳聞燕窩吃了能潤澤肌膚,讓臉色紅潤,自是大戶女子們都偏愛的食品,既不長肉,又解饞。
“喬答應嚐嚐,這是皇上新給本宮的。”
“是,”喬柳雙悄悄打量一眼顧長歌“娘娘喚臣妾來,可是有什麼事情嗎?”
顧長歌笑笑,沉吟片刻,見她神色有些怯懦:“也沒有什麼事,只是本宮想着你陪伴皇上已經有些日子了,且服侍周到得體,皇上總在本宮面前誇你,本宮想你得寵勝過旁人,可屈居一個答應位份,是委屈了。”
聽了這話,喬柳雙面露喜色:“娘娘謬讚了,臣妾也只是盡心服侍罷了。”
“是你謙虛了,前兩日本宮與皇上商量,不如就再爲你晉封一級,且你沒有封號,也需內務府擬了封號來纔好,否則就連如今失寵的燕常在都在你之上了,也太過不合理。”
顧長歌說着,打量着喬柳雙神色,見她聽到燕常在,呼吸明顯一滯,臉上表情微微尷尬,笑了笑:“娘娘,如今燕常在……已挪去冷宮了……”
“哦?”顧長歌佯裝吃驚,挑眉問“我只聽說她長久無寵,可是什麼時候皇上下旨讓她去冷宮的?”
喬柳雙面露得色:“娘娘有所不知,是皇后娘娘嫌燕常在忤逆,又成日裡躺着裝病,叫了太醫也只說是小產後虛弱罷了。本來皇后娘娘用心讓太醫去看診,沒想到她出言說皇后娘娘害她,皇后盛怒下讓人把她挪去了冷宮。”
顧長歌哦了一聲,漫不經心道:“冷宮可不是什麼好地方,恐怕燕常在在裡面,沒有病也要真的病了。”
“娘娘不必在意,”喬柳雙笑的諂媚“不得寵的女人再對皇后不敬,挪去冷宮已經是皇后給的恩典了。娘娘如今得寵,又擡舉臣妾,自是不必對她們留意的。”
“也是,本宮最近也總是頭暈,也不見如她一般叫苦連天,”顧長歌拿着碗盞內的勺子輕輕攪拌燕窩“對了,本宮還跟你說着晉封的事呢,一打岔差點忘了。皇上的意思是,你雖位份不高,但到底是由宮女做起來的,如今已在答應位份上,且你資歷尚淺,並不適合晉封。”
顧長歌潑了她一盆冷水,喬柳雙本以爲會很快再晉一級,沒想到皇上卻不同意。她臉色略顯尷尬,訕訕說道:“這……皇上的意思臣妾明白。”
“不過,本宮想皇上疼愛你,你又是個上進的,想必不多日也會有喜,到時候別說常在了,只怕嬪位,貴嬪都不在話下的,”顧長歌笑吟吟的示意她“你嚐嚐呀,本宮小廚房新請了九州的廚子,味道很是精緻。”
喬柳雙聽後笑了笑,端起燕窩,輕輕舀了一勺,放進嘴裡。
顧長歌笑着看她,她也有些不好意思,放下碗用帕子擦擦嘴角,誇讚道:“娘娘的東西想必都是好的。往日裡娘娘有的東西都會給淑嬪也送一份,只是臣妾也多日不見淑嬪了。”
她小心試探着,顧長歌尷尬的表情猝不及防流露在臉上,馬上端起碗來掩飾自己,但這一幕已經叫喬柳雙看在眼裡。
顧長歌放下碗,面露難色,有些慼慼然:“我本以爲後宮的姐妹當屬木槿與我關係最好,可誰曾想,皇上最近寵愛她,她也不常過來了,不似你,得寵的時候也不忘了送本宮耳鐺,無論貴重與否,都是一片心意。”
喬柳雙一副瞭然的樣子,心裡更是吃下了定心丸一般,猜想顧長歌是因爲沒有了淑嬪這個一起爭寵的人,反而當時的好姐妹如今爲了恩寵要離心,她雖然位在貴妃,但一己之力不能抵抗後宮衆人,急轉直下只好不計前嫌拉攏自己這個位份不高的,想到這裡她輕笑出來,聲音透出幾分高興:“娘娘垂愛臣妾,臣妾自然喜不自勝,只是臣妾服侍皇后久了,皇后娘娘有意在中秋時爲臣妾請封的,倒也不急着了。”
低頭笑笑,顧長歌裝出一副懊惱的樣子:“皇后娘娘母儀天下,自然是沒什麼可說的。只是這樣一來倒顯得本宮幫不上喬答應什麼了。原想着皇上態度並不強硬,或許妹妹軟語幾句,本宮再幫妹妹一把,或許不出幾日,就該是妹妹的好日子了。”
喬柳雙不語,微笑着只喝着燕窩。顧長歌也不再多說什麼,只輕輕用指甲掛着手腕上的掐金絲鐲子,氣氛漸漸安靜了下來。
看着喬柳雙喝完,顧長歌只說:“既然喬答應覺得本宮沒有誠意……不如本宮告訴你一個秘密吧,反正也是不重要的人了,說出來也無妨的。”
“你可知道,燕常在爲何有孕的嗎?你又知道爲何燕常在會小產?”
望着錦貴妃的笑臉,喬柳雙的雙手倏忽收緊,又放鬆,笑着說:“貴妃娘娘打趣臣妾呢?皇上寵幸,燕常在自然會有孕,而女子懷孕本就不易保胎,小產也並非後宮不曾有的事情。”
“喬答應入宮時間短,當然不會知道這個中緣由,”顧長歌停了笑容,眼眸深邃看着喬柳雙“因爲……燕常在沒有在侍寢後,服用坐胎藥。”
喬柳雙愣了一下,旋即笑了:“都說娘娘說笑,娘娘當真把臣妾當做無知女童了嗎?這坐胎藥本就是爲了讓女子容易懷孕才喝的,可燕常在都有了身孕,跟坐胎藥又有什麼關係!”
顧長歌笑着搖搖頭:“說你入宮時間短你還別不信,說的再多了,本宮怕是要失言,你想的不錯,後宮那麼多女子,也唯有毓貴妃生下了女兒,燕常在雖然小產,也曾有孕,本宮也是羨慕萬分的。本宮累了,若喬答應想明白,再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