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房中一聲聲淒厲的叫喊,顧長歌站在門外也能感受到那種尖銳的痛楚,當年生逸暉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千難萬難,彷彿整個世界都擠壓了過來。
她幾乎不能呼吸,伸手死死摁在牆上支撐自己的身體,碧璽擔憂的站在一旁扶着她。
毫無用處,她多麼惱恨自己如今的無濟於事。
入宮後,到今天的這一步步,都是活在別人的算計之中,她太可笑了,可笑到就算用命去堵住悠悠衆口也不爲過。
熙嬪怨恨的目光,怡常在不加掩飾的惡毒,皇后假裝的憐憫與慈悲以及皇帝眼中的不確定與失望。
一幕一幕在她腦海裡旋轉着。
溫木槿得了消息從外面匆匆趕來,與她一起的還有燕嬪楚雪靈。
溫木槿關切的靠近,急切問碧璽:“發生了什麼?怎麼好好的熙嬪會早產呢?”
“臣妾聽說皇上生了大氣,發生了什麼事情?”燕嬪也有幾分擔憂。
顧長歌無力看着屋內,沒有回答的意思,碧璽只得低聲道:“今日娘娘與皇上在福海邊玩,爾桃來報說熙嬪不舒服,娘娘就隨皇上一起來看,今日皇后與怡常在也來了,沒想到太醫說熙嬪不大好,驗看了今日吃的食物,說娘娘送來的涼拌忘憂草做了手腳……娘娘如今被誣陷,熙嬪又早產,百口莫辯。”
“又是皇后!”燕嬪倒是一陣見血,“我進屋去瞧瞧,淑貴人你陪着晗嬪吧。”說完快步往皇帝所在屋內走去。
淑貴人擔憂萬飛,極力在腦海裡思索,問着顧長歌:“姐姐,這忘憂草分明是皇上讓姐姐送到各宮的,姐姐怎會做什麼手腳。”
“我都說了……”此刻顧長歌有些有力無氣,剋制着自己滿心的委屈,用力挺直腰板,站的筆直,她表情乾澀,“可皇上,並不只聽我一人分辨。而忘憂草……的確是本宮着人送來的。”
“姐姐……”
燕嬪進屋沒多久,小瓷子便從裡面出來了,燕嬪滿臉的歉意跟在後面,小瓷子躬身,小心道:“娘娘請先回宮吧,皇上的意思是如今只等熙嬪生產,無心理會旁的。”
心裡又驚又委屈,皇帝這樣說,是不信任自己了,她脫口而出:“皇上意思,是熙嬪無事便罷,若是她有事,本宮便是罪魁禍首!?”
“主子!”碧璽心下發慌,快速掃了一眼小瓷子,出言提醒顧長歌。
小瓷子也是尷尬萬分,不禁低聲勸道:“如今熙嬪這一胎皇上掛心的緊,娘娘不必急在一時,奴才也會在皇上面前多多勸說的。”
顧長歌深吸了一口氣,知道小瓷子這是在幫着自己,只得點頭道:“那便請公公費心。”
她轉身扶着碧璽,一步一步走回宮中。
溫木槿跟在身後,與她一同回長春仙館。
顧長歌還沒明白髮生了什麼,身後的宮門就被關上,望着硃紅色的大門緊閉,溫木槿跟在後面急了拍着門質問外面的宮人:“這是什麼意思!?”
外面的宮人規規矩矩:“回淑貴人,皇上的意思是晗嬪娘娘暫時就不要出去走動了。”
“這是皇上在罰本宮禁足了?”顧長歌低聲自言自語,不顧外面的吵鬧,悽苦一笑,“罷了,我們到底是與當初不同了。”
溫木槿仍在據理力爭,顧長歌高聲說道:“木槿,罷了,我沒事。他們不過是聽令做事罷了,不要爲難他們。”
溫木槿焦急又害怕顧長歌傷心:“姐姐!皇上只是一時讓怡常在迷惑了,過不了多久就會放姐姐出來的!”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我沒事的。”
顧長歌黯然失色,往屋內走去。
她坐立難安,既不知道該如何爲自己辯駁,又不知道要怎樣才能洗脫罪名。現在被禁足,唯一的辦法只能等皇帝回心轉意,過來瞧自己。
見面三分情,她如今卻也過上了盼着君王恩露的日子。
當真是屈辱啊。
皇帝連着幾日都沒有過來,顧長歌聽說熙嬪倒是順利生產,孩子不足月,皇帝爲了撫慰熙嬪,已經升了她爲熙貴嬪,皇子也莫大榮譽,早早賜了名爲逸央。
一時間宮中熱鬧非凡,太后母族也無上榮耀,幾乎每日太后都會打發泰禾去瞧小皇子。
宮中最冷僻的地方,便是顧長歌的長春仙館,原本孩子們繞膝嬉笑,最是熱鬧活潑,可如今就連兩個孩子也都安安靜靜,知道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連着一月,顧長歌都沒能再見到皇帝,有溫木槿時常陪伴倒是極好的。
皇帝倒也不算是絕情,吩咐了衣食供應不缺,一時間長春仙館除了不能出去,倒也沒有別的不足。
顧長歌本就疑心當初的事情,但自己尚在禁足當中,不能追查下去,便一直按下不提。
眼看着天氣慢慢開始涼爽起來,老天爺接連下了兩場大雨,傾盆的大雨洗刷一切污穢不堪。
溫木槿陪着顧長歌在院子裡看雨,忽然顧長歌撫了胸口,感覺到一陣噁心。
“姐姐這是怎麼了?”
用手順着前胸,顧長歌皺眉說道:“這些日子不知道是怎麼了,總是噁心難受,連飯也幾乎吃不下去。”
溫木槿一驚,問道:“姐姐……是否是有喜了?”
心下一琢磨,顧長歌笑着搖頭:“不會,前些日子還來了月信。皇上已經一個月沒踏足長春仙館了,若我有喜,更是百口莫辯了。”
溫木槿卻嚴肅道:“姐姐可別大意了,還是讓周無術入宮給姐姐看看吧,如今要入秋了,聖駕也快回鸞,若是姐姐身體不好,又有誰能爲姐姐洗脫冤屈。”
“好,我這就吩咐人去請周無術過來,”顧長歌覺得好了一些,肚子卻有些餓了,吩咐碧璽,“午膳吃的幾口,如今卻想吃了,讓人看看還有什麼,熱些給本宮吧。”
碧璽想了想:“如今娘娘胃口不舒服,不如奴婢讓人熱了白果粥來,熱熱喝下去也好。”
顧長歌連忙拒絕:“最不喜歡白果的清苦,不過也好,喝些白粥也可以,不是還有桂花糕嗎,熱一些來吧,”轉而問溫木槿,“你呢,陪我一起用些?”
溫木槿含笑:“我中午跟婉殷一起用的,逸宸也在我那,我們可吃了不少,此時吃不下了。”
周無術來的時候,溫木槿去哄了兩個孩子午睡,周無術進來的時候,恰巧看到了桌子上放了的白果粥的殘羹。
他沒有吭聲,上前搭了帕子把脈,忽然眉心一跳,又再次沉住氣細細探尋。
顧長歌見他神色有異,便問道:“怎麼了,本宮身體可有不好?”
周無術退下兩步,抱拳道:“不是不好,是大好。”
“恩?大好本宮又怎會常常胸悶噁心?”
周無術滿臉喜色:“微臣恭喜娘娘,娘娘已經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了!”
“啊?”顧長歌乍聽聞了消息,喜上眉梢,“可是當真?本宮又有喜了?”
縱然與皇帝起了齟齬,有了身孕依舊是一件讓人心情愉悅的事情,可片刻她便疑惑:“但本宮前幾日還來了月信,不信你問碧璽。”
碧璽也點頭。
周無術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娘娘放心,懷孕初期仍有月信的事情也是有的,並不完全以月信爲準,還請娘娘細心將養,微臣這就去稟報皇上。”
“哎,那大人慢走。”顧長歌滿臉喜悅,伸手又去摸那白果粥,湯底還剩了一些,想着喝完就是。
周無術眼尖,看到了便囑咐一句道:“娘娘,白果粥潤肺,只是白果不易多吃,每日每人五粒足矣,且要洗淨煮熟,去皮去芯,否則白果有毒,會讓人身體不適。”
“奴婢記得了,”碧璽看了一眼碗中的白果,笑道,“娘娘不愛吃白果,每次都剩下在碗裡,這裡面如今有三顆,倒是不多。”
周無術走後,消息很快就傳到了皇帝耳朵裡,他也顧不上其他,急三火四便過來瞧了顧長歌。
顧長歌見他來,便要行禮,卻被他一把扶住,喜笑顏開道:“朕聽說你有孕了,當真開心,你真是朕的寶貝!”
當着旁人的面,溫木槿又跟在旁邊,顧長歌聽他說話露骨,紅了臉退開些,說道:“臣妾還以爲皇上再不來見臣妾了。”
她語氣哀怨癡纏,皇帝聽聞也知道她是埋怨自己,寬慰道:“如今熙貴嬪已平安誕育皇嗣,無憂草的事情也查不清楚,或許是朕委屈了你,只是如今你有了身孕,不易多思多想,安心養胎便是。朕會命人看顧你的身孕,也會讓周無術每日來爲你診脈。”
溫木槿見狀忙說:“皇上惦記姐姐,是姐姐與孩子的福氣,長春宮雖然沒有福海邊的鞦韆,姐姐每日看花也是好的。”
顧長歌知道溫木槿的意思,也說道:“是了,臣妾不能出長春宮,每日與溫木槿一同賞花,倒也清閒。”
皇帝精明如此,哪能聽不出二人意思,滿不在乎道:“如今你有了身孕,誰也沒有你尊貴,你喜歡,日日去福海都可以。”
至此,顧長歌便知道,這禁足便是解了。
她笑盈盈伸手撫着小腹,如今平平坦坦,卻是自己的大福氣,這個孩子來的意料之外,卻也實在幫了她大忙。
她拿定了主意,皇帝肯來,之前的事情就有迴旋的餘地,揹着謀害皇嗣的罪名始終會讓皇上心裡彆扭,哪日想起再發落了她也是隱患。
務必要趁機會將自己洗脫纔是。
只是要如何入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