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殿。
可能是夜深了的原因，墨曦並沒有在外殿。清染由着李公公帶領，穿過一段垂墜着一條條珠簾的長廊，來到了內殿。
可能是因爲天氣寒冷的原因，內殿所有的窗都緊緊關閉，微黃的蠟燭將整個空間籠罩在一片淡淡的橘色之中。牀榻前，紫金色的鼎爐嫋嫋地升騰起白煙，帶着醉人的薰香，將那明黃色的牀榻氤氳在一片朦朧之中，牀上的人若隱若現，似清晰又似模糊。
墨曦已經睡下，因爲閉着眼睛的原因，沒有了那幽深眼眸中的詭譎和咄咄逼人，整張臉的妖氣銳減了不少，妖冶魅惑的俊顏在白煙的籠罩之下，顯得祥和溫暖了許多。
清染不自覺地揚了揚脣角，卻也沒有打算多留，轉身對旁邊的李公公小聲說：“既然皇上已經就寢，那我先回去了，明日再來向皇上請安。”
李公公卻急匆匆地攔住了她，“娘娘，皇上說了，若宸妃來了，便叫醒他。皇上還說……今晚若見不到娘娘，您這輩子也別想見着皇上了……”
清染哭笑不得，只好呆在原地一動不動，眼睜睜看着李公公跑到龍榻前，把那熟睡之人喚醒。
見過睡美人初醒的那種驚心動魄的美麼？這便是！
鏡中貌，月下影，隔簾形，睡初醒。
墨曦被李公公小心翼翼喚醒，狹長的雙眼驟然睜開。異於往日的媚惑妖豔，初驚醒的雙眸蒙着一層薄薄的霧氣，朦朧惺忪，像輕雲出岫，春光外泄，說不出的驚人心魄。醉顏微酡，腮暈潮紅，鬢雲亂灑，綢衣半敞，胸前微微泛紅的肌膚妖冶豔麗，這個男人，真的是妖！豔妖！
心跳莫名的加速，清染察覺自己的臉頰在微微發燙，若不是光線昏黃，估計雙頰的緋紅早已被他人瞧了去。這種瑰麗的場面明明不淫、靡，卻讓人不禁耳熱心跳，迷濛覺得，這裡不是皇帝的寢宮，根本就是酒肉池林的欲場！
“愛妃好大的架子啊，竟讓朕等了整整兩個時辰！”這時妖孽出聲了，聲音還帶着初醒的沙啞性感。
清染深吸了一口氣，壓下自己那顆狂跳的心，卻仍不敢擡眼去窺視這隻妖孽，因爲她的臉還是滾燙滾燙的。她微微低身，施禮，“臣妾無心怠慢皇上，望皇上恕罪。”
墨曦輕輕地哼了一聲，不置可否，揮手示意李公公出去。這才微微向後靠着牀邊緣，神情慵懶，“夢兒，你打算要與朕一直保持着這樣的姿勢說話嗎？”
清染怔了怔，擡臉疑惑地看向那牀上的妖孽，就見妖孽伸手向她勾了勾指頭，像勾魂攝魄的豔妖，“過來。”
“是。”清染抿了抿脣，輕應了一聲，邁步盈盈走過去，在距離龍榻兩步之距的地方停了下來。低着頭輕聲問，“不知皇上深夜召臣妾前來，所爲何事？”她知道他心中肯定有許多疑問，所以也早有準備。
“朕記得初召你的時候並非深夜，只是不知夢兒如此矜貴，要見你一面也讓朕一番苦等，愣是把這前夜等
成了深夜。”墨曦斜倚牀榻，纖長的手指興味地勾卷着自己垂在胸前的髮絲玩耍，狹長的鳳眼睨着清染，滿沁玩弄戲謔之意。
清染微微蹙眉，對他這種避重就輕的態度心中略略沒有底，但仍是低身行禮賠罪，“臣妾該死。”
“該不該死，你說了不算數，而是由朕決定。”墨曦勾脣，脣角的笑意摻合了氤氳，“你還是留點勁好好想想，要怎麼向朕解釋你的姍姍遲來吧。”
“臣妾從承乾殿回到辰林宮後，總覺得胸口悶悶的，憋了濁氣似的，便一人出了辰林宮，到處走走透透氣。恰巧的是，皇上這時派了李公公來召臣妾，正好沒遇上。臣妾回來後得知了消息，便急急趕來了，讓皇上久等，臣妾有罪。”清染張嘴便把對瀲煙瀲雨的藉口生搬了過來，這空隙她還想了想，若是祁靳也像她這般滿口胡言，那還不得心痛死？
“哦？”墨曦眸中的興趣更深了，半撐起身子，“朕沒聽錯吧？夢兒如願以償得到朕的冊封，成功將皇后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還有什麼不順心的？還是說，這口灌入夢兒胸口的濁氣，是另有其人？”
“臣妾不明白皇上的意思。”清染垂下排扇般的羽睫，輕咬紅脣，裝傻到底。
墨曦的臉冷了冷，輕哼一聲，突然起身，大掌抓住她的柔荑用力一扯。清染猝不及防，“啊”地輕叫一聲，整個人被他拽着撞了上去，竟撞了個滿懷……
他雙臂用力一收，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裡，再一個翻身，便將清染整個壓在身下，絲毫動彈不得。
感覺到自己的肌膚與他的緊緊相貼，感覺到他不尋常的熱度在炙燙着她，感覺到他噴灑出來的熱氣全數氤氳在她的臉上，清染的臉色白了白，清淡如水的靈眸終於染上了一絲慌亂，“皇、皇上……”
墨曦抽出右掌，捏住她精緻的下顎，幽深莫測的鳳眸深深地鎖着她的眼睛，欣賞着她的情緒起伏，“狐媚子，說吧，你跟朕的皇弟到底有何淵源？”
清染咬住殷紅欲滴的脣瓣，靈眸轉了轉，低聲道：“皇上這樣壓着臣妾，臣妾透不過氣來……”
墨曦揚了揚脣角，並不爲難她，再一個翻身，翻在了她的身側，手掌託着頭手肘支牀，斜眼睨着她。清染身上的桎梏解除，忙掙扎着要起身，卻被他一臂橫下，又穩穩地壓住了她，“就這樣說，或許，你更喜歡像方纔那般讓朕壓着你？”
清染的臉不自禁地紅了，習慣性地咬了咬脣，這才擡眸迎上他邪魅的目光，“淵源談不上，誤會倒是有……”
“哦？是什麼誤會，竟讓他如此迫不及待想置你於死地？”
“臣妾初來皇宮，人生地不熟，難免會出現水土不服的症狀。夜深人靜，臣妾在牀上輾轉難眠，便起牀四處走走，卻不想在一處隱秘的叢林處，發現潤王爺在……”清染頓了頓，看到墨曦眼中笑意更深，便繼續說下去，“……和一名小宮女在鴛鴦交頸。臣妾一時尷尬難當，本想着事不關
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做沒這回事，卻不想被潤王爺發現了。他怕臣妾向皇上告狀，要殺人滅口，他問臣妾是誰，臣妾不願說出，他便出手了。幸好他當時心高氣傲，以爲臣妾不懂武功而輕敵，臣妾趁其不變點了他的穴道，這才逃過一劫。而那時臣妾正在裝醜，臉上遮着面紗，所以潤王爺只識得遮着面紗的臣妾。這也就是潤王爺在承乾殿看到臣妾時，爲何會那般怨憤了。”
清染知道墨曦不會因爲一名宮女而與墨潤真正計較，這樣既可以搪塞了墨曦這邊的質問，又能以此給墨潤一個警告，也算是一箭雙鵰了。
墨曦懶懶一笑，攏了攏一頭青絲，嘴角含着絲絲笑意，眸底越發的莫測幽深，“朕的皇弟是何種人，朕比你清楚得多，怕是他記恨的，更是你點了他的穴道，讓他覺得受了侮辱吧？”
“那也是他咄咄相逼，爲了活命，臣妾只能出此計策。”清染微微皺眉，眸底閃過一絲無法掩飾的厭煩，“我步步退讓，他卻不識趣，偏要步步相逼，不給我生路！”
墨曦突然低下頭來，深埋在她的肩上，沉沉地笑起來。清染怔了怔，不明白他在笑些什麼，心中不禁鬱卒。
笑罷，墨曦撐起頭來，手指卻玩味地輕撫着她的右眸，神情曖昧無比，“朕就喜歡看你眼底的真性情，以後少給我戴那麼些冷冰冰的面具。”
他纖長的手指在她的臉上輕輕遊動，癢癢的，說不出的曖昧。清染擰緊秀眉，臉上一片燥熱，吹彈可破的肌膚，紅得都可以滴出血來了……墨曦撫摸着她滾燙的臉，微微眯眼，嘴角勾出一個絕美的弧度。
清染被他弄得心煩意亂，更因着他這忽然轉變的態度而疑惑不已，他以往不是對她厭惡着的嗎？他們之間的關係說確切一點的，不正是交易關係嗎？何時變得如此曖昧了？他今晚怎麼……
“皇上……”她剛要開口詢問，他已先一步開口，似是漫不經心地問，“聽說你今日散宴之後，嘔了血，可是真的？”
果然……清染不禁心中冷笑，那安放在她身邊的瀲煙瀲雨，也太不把她當一回事兒了吧？！
“回皇上，臣妾並無大礙。”
“你倒霍達！”墨曦眸光突一沉，臉上驀然披了一層冷霜，“嘔了血，竟還能如此泰然自若！朕是不是還要再給你一個稱號，喚你巾幗纔好？”
“臣妾確實並無大礙……”清染垂眼，兢兢應答，“這已經是舊疾了，臣妾小時受過傷，雖治好了傷，可還留了後遺症。可能是今日獻舞時動了真氣，扯了心脈，這纔會引發了後遺症。”
“你小時受過傷？”墨曦的眉頭蹙深，“傷得很嚴重？”
“也算是嚴重吧……”清染仰着臉，雙眸深深地凝着牀榻上的簾幔，眸中閃過遙遙不可及的飄忽，“臣妾身上曾被砍了十七刀，每一刀都傷及筋骨，真的很痛很痛，臣妾還差點因此丟了性命……”
墨曦睨着她，眸光幽暗，半晌不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