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個貪心之人，他眷戀這份從未有過的肌膚相觸，眷戀這份從未體會過的貼近和溫暖，喜歡她的淚水混着他的血，彷彿水乳交融。爲了能得到更久的擁抱，他不動聲色地倒逆運氣，將體內的真氣攪亂，從而吐出更多的血，博得了女孩兒更多的眼淚。
肆意滴落的淚水，一滴滴滑落在他的臉上，滑進他心底最深處的柔軟。第一次，他浮生出了一股不忍。隱隱覺得，在這張粉雕玉琢的小臉上洋溢着甜美的笑，將會更加的動人和親切。
於是，他伸手慢慢擦拭掉她臉上的淚水，不緊不慢地問：“你叫淚兒？”
菩淚抽噎着點頭，“我叫百里菩淚，他們都喚我淚兒。”
“菩淚，菩提之淚，至純至善……”他輕喃了兩聲，有些失神。他至邪至惡，她卻至純至善，甚是諷刺罷！
“那我也喚你淚兒，可好？”
“好……”她依舊哭聲不止，單純地以爲他說的這些話都是臨終前的……遺言，一想到這兒，她就哭得更歇斯底里了，“靳哥哥，求你不要死，淚兒求求你了——”
“你若應了我一件事，我便答應你不死。”
“什麼事？”菩淚怔了怔，連哭泣也忘記繼續了。
“我要你答應我，以後……只准在我面前哭，不許在他人面前落一滴淚。”他深深地凝着她，絕美如瑩的臉映着殷紅的血，有種驚心動魄的窒息美。
這個女孩兒，他的妹妹，她的淚水，他想霸佔着。至少他可以告訴自己，在這世上還有一樣東西，是完完全全屬於他的。以後只要這樣一想，他也就不會覺得自己的一生太過悲涼和絕望。
“若淚兒答應了你，你便不會死了嗎？”八歲的女孩心思尚且純真無黠，並沒有往深處想，而是面帶欣喜之色詢問。
“對。”
“那好，淚兒以後只在靳哥哥面前哭！”女孩兒用手背三兩下擦拭乾淨臉上的淚水，然後小心地幫他擦拭着脣角的血，額頭抵着他的額頭，微微撅起嘴，眸中依舊含有隱憂，“淚兒都已經答應你了，你快些好起來吧！”
祁靳望進她眸中的殷切，不禁輕
輕笑出了聲來。自五歲後，他就再沒有對誰笑過，菩淚是第一個。
卻不知，他的這一笑，可是幾乎奪走了她所有的呼吸。
這是怎樣的一種驚心動魄？清豔如水的臉恍若白蓮初綻，染着驚心的妖紅，又像忘川河畔彼岸花糜爛盛開，糅雜着萬千幽靈的怨念，幽怨，悲愴，驚魂，絕美。
“靳哥哥……”菩淚抱着他的臉，癡癡地細語呢喃，“你真好看，笑起來……更好看。”
她不知道，就因爲她的這句話，祁靳往後臉上最多的表情便是微笑了。哪怕當時在流着血，在流着淚，他的脣角，他的眼睛，都還是在笑的，像一隻活色生香的墮獄豔靈。
“靳哥哥……”她貼着他的臉，忽然說了一句不着邊際的話，“那靈蛇，是被你殺了的吧。”
他手臂環抱着她飄溢着馨香的柔軟身子，笑而不語。
他的妹妹哦——
他想，他找到活在這世上的理由了。
他不知道菩淚乃其他妃嬪所生，菩淚也不知道。可是沒有血緣關係又如何，他已經認定了她這個妹妹。
祁靳自那個傍晚後便離開了，沒有與任何人辭別，就這樣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像他的到來般讓人難以預料。
菩淚是後來才知道，原來他那日因情緒的大起大落，最終引得體內的心魔大發。他怕無心傷着了她，便無聲無息離開，上嵩丕山拜了妙真子爲師，爲的便是好好修煉除去心魔，早日步入正道。
對於他的離開，有人喜，有人悲。百里沐也就毫不掩飾自己卸下心中大石的輕鬆和愉悅，畢竟在他心中跟別人想的是一樣的，這個美得不似真人的男孩根本就是一小魔頭，他進宮來一定是爲了報復！若非怕愛妻傷心，他早就下令剿滅除了這個禍害了！悲的人是佟憐馨，這個突然出現，在她心頭最柔軟的一塊狠狠劃下一刀的兒子，承載了她一生的愧疚和心疼，她還來不及補償，他便又消失了……
菩淚不是沒有失落，不是沒有難過，但她沒有大哭大鬧，因爲答應過他，此生只在他面前落淚。
對他的思念從沒有阻斷過，菩淚告訴自己，
他還會回來的。即便是心裡恨着母后，但是他還是一定會回來的，因爲他知道，他的妹妹在等着他回來，等着他團聚。
祁靳確實回來了，不過那已經是四年以後的事。那時，她已由一個高高扎着兩個髮髻的小女孩兒蛻變成亭亭玉立，落落大方的少女，美麗，動人。
菩淚不知道他的心魔是否已經清除乾淨，只知道，當看到他變得更加俊美更加挺拔地再次站在自己的眼前，她的心底，只有守得雲開的欣喜和壓抑已久的思念決堤。
這人是她的哥哥，親哥哥啊！
她站在距離他十步之遙的地方，緊緊地盯着他，淚水忍不住從眼角滑落，輕輕地喚了聲：“靳哥哥……”
祁靳微笑着，皎如月，顏如花。他邁步，行至他的面前，伸手擦拭着她的眼淚，明眸端詳着她的臉，“我的淚兒出落得愈加好看了。”
“靳哥哥……”她緊緊地抓着他的衣袖，哽咽，“我已經……有四年沒有哭了。”
祁靳笑着將她擁入懷，輕嘆道：“靳哥哥也已經……有四年沒有笑了。”
菩淚在他的懷裡噗嗤笑出聲來，擡起臉來，眸中的淚跡仍然未乾，卻氤氳着略顯不自然的笑意，“靳哥哥……這四年，我一直都在很勤奮很刻苦地學習着一樣東西，不管日曬雨淋，從未間斷過，就是想讓你回來看到的時候，打心底覺得淚兒是世上最美的女孩。”
“是什麼東西？”
“母后說舞跳得好的女子是最美的……”菩淚咬了咬下脣，倒先感覺到不好意思起來了，兀自笑了笑，“我這四年來，一直都在跟母后學習跳舞……”
佟憐馨的舞跳得極好，據說當年百里沐也之所以會對她一見鍾情並深深愛上她，最主要的並非因爲她的美貌，而是有緣在樂坊看了她跳的舞，從此在心中驚爲天人。甚至不計較她曾爲人妻，罔顧羣臣的反對，執意要立她爲妃。
“淚兒……”祁靳心底一動，揉着她的發，順着她的意笑着問：“我想看淚兒爲我翩然起舞，淚兒可願意爲靳哥哥舞上一段？”
脣瓣漾開一抹瀲灩的笑意，菩淚重重地點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