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不孝子,你眼裡還有你母妃麼,今兒可是你母妃五十大壽!”景王臉色驟變,將酒盞重重放下,忍不住地忿然激語。
景王不發怒還好,只聽這句,奚策的臉亦愈發冷白,“策縱有千般不是,也已向母妃致歉,母妃如何責罰,策自甘領受,然父王的不滿,不知出於何故?”
“你,你還好意思說?”景王指着奚策氣得直哆嗦,“本王都不明白,怎會生了你這麼個冤孽!”
“父王所造冤孽,又豈止是策?”
“夠了,策兒!”景王妃輕叱一句,眼眶一紅,竟至再也說不出話來。
奚策的反脣相譏猶如刀子劃過了每個人的心,首座臺上五人陷入僵持和尷尬的沉默。
恰逢此時,曲樂聲再奏,新一輪的助興節目登場,霍鑑初趕緊適時碰了奚策一下,“給母妃敬杯壽酒吧,愛子之心父母皆有,王爺和母妃責罵幾句,不會真的爲此和你生分的。”
奚策沉吟片刻,默默接過霍鑑初遞來的酒盞,納首奉道,“策對不起母妃,僅以此杯向母妃謝罪,請母妃責罰!”
“唉,策兒啊,你是知道的,母妃無己出,一直都將你和昂兒視爲親生,一個母親最大的願望,無非是自己的孩子快樂健康地成長,其他的,真的不重要,你懂嗎?”
景王妃看着那杯酒深深長嘆,“母妃不用你謝什麼罪,也不會責罰於你,因爲,你有任何過錯,其實都是母妃教導無方,愧對你生母啊!”
“母妃!”奚策聲色哽咽,“您別這麼說!”
景王妃慘淡而笑,取酒一飲而盡,揮袖道,“去吧,你的心意母妃已領,母妃的心意,但望有朝一日,你亦能真正體會!”
“母妃,我…..”
奚玥心中一團酸澀,俯身挽住奚策的胳膊,“走吧二哥,有什麼事兒咱們回頭再說,你就讓母妃高高興興過個壽誕成麼?”
三人訕訕下臺,好在歌舞伎天仙似地起舞吸引了衆多目光,幾乎
並沒多少人注意到首座臺上發生的一切,即便是注意到,王爺的家事,除了私下腹議,誰又敢當衆掃興?
但是,三人尚未走出丈餘,身後卻忽然傳來異樣的呼叫,縱使婉轉的曲樂也無法掩蓋呼叫中的驚慌,“慕榕,慕榕你怎麼啦,來人,快來人啊!”
奚玥大腦一片空白,數秒之後方想起,沈慕榕是景王妃的本名,可多年裡人們對她卻只有一個稱謂,那就是景王妃,王妃的頭銜成了她唯一的標誌,竟讓人漸漸地連她的真名實姓也給忘了,或許,那被遺忘在王妃頭銜後的,還有沈慕榕消失在歲月裡的最真實的容顏吧。
而在奚玥的記憶中,景王也好像從未如此真切地呼喚過自己的王妃,“不好!”奚玥暗叫一聲,倏然轉身。
同時被驚呆的,還有園子裡的大半賓客,曲樂驟停,大家呆呆地朝首座臺上望去,誰都不明白究竟出了什麼事兒。
景王妃倒在景王的懷裡,面色慘白,脣色發青,脣角還有一縷黑血緩緩流淌。
天空猛地響過一個炸雷,驚去魂魄無數,先前還陽光明媚的天空不知何時陰雲密佈,冬聚雷雨,這在隴景是極爲罕見的天氣,好像預示着某種厄運的剛剛開始。
檐雨如簾,隔離了外世的喧囂,也讓簾內的人陷入深深的絕望。
“王爺,卑職們……卑職們真的已盡全力,可惜卑職們才疏學淺……”四位年輕的太醫戰戰兢兢,在檐廊靠牆一側瑟縮作一堆。
已不知悵然佇立了多久的景王,仍是對着重重雨幕癡癡出神,在死一般壓抑的寂靜中,太醫們驀然聽到景王幽幽詰問道,“你們都才疏學淺,全隴景的郎中豈非都該去殺豬?”
“卑職們不是這個意思,王爺!”冷汗爬滿額頭,回話的太醫很清楚,他們都是景王從隴景各地挑選出來的,醫術最精湛的郎中,他們的自謙,在這種特殊時刻,無疑只會激起景王因絕望所引致的更大的憤怒。
“卑職們雖然相比尋常郎中,在某些方
面略精一二,可王府太醫當中,卑職幾個確屬才疏學淺之流啊,且術業有專攻,卑職幾個都不懂得解毒,若是換作去虞城的那幾位,他們沒準兒能有法子救治王妃。”
“是,是啊王爺!”另一位太醫也壯着膽子接話道,“至少他門中就有三位熟知各種中毒症狀以及毒物毒性解毒方式等,可惜王爺把咱們府上醫術最高超的太醫都,都調去虞城了……”
“也就是說你們連王妃究竟中的什麼毒都不能判定?”
“卑,卑職們用的藥,只能爲王妃延口氣,卻不能……”
“滾!”突如其來的咆哮嚇得太醫們心膽俱碎,景王像一頭暴怒的兇獸鬚髮盡張睚眥欲裂,“滾,都給本王滾!”
太醫們哆嗦着退入大雨中,倉惶逃離。
“父王……”奚玥怯怯地出現在門邊,“母妃她,她快不行了,你……”
冷眼橫掃,目中殺氣騰騰,景王一言不發從奚玥身邊跨入門檻。
父王的這道目光直把奚玥剮了個遍體鱗傷,她身子發僵,手腳冰涼,倚在門邊半天動彈不得。
太醫們的話她聽得清清楚楚,如果那日沒有將王府最好的太醫送往虞城,王妃今日或許還有得救,加上奚策敬王妃的那杯酒是鑑初遞給他的,父王一定會把這兩筆帳都算到她和鑑初頭上,如今,她和鑑初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
好好的壽誕,怎會變成這樣?奚玥對雨長哭,老天爺,你到底有沒有眼!你告訴我,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爲什麼,爲什麼要選在今天,去奪走她的性命!
還有鑑初,他被父王一怒之下關在會客的屋子裡,門上上了鎖,還有王府戍衛嚴加看守,也不曉得他此刻還好嗎,面對突如其來的打擊,他能承受得住嗎?
奚策雙眼紅腫,跪在牀前,他差不多要悔死了,若早知如此,他寧肯是自己喝了那杯毒酒,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他萬萬沒想到,短短數日,生母養母竟會先後離他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