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回答老身剛纔的話嗎?”癱娘絲毫不爲所動地追問,“你找春和究竟所爲何故?”
奚玥僵立在屋中,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對方,她若是承認此行目的,剛失去女兒的老婦,會不會將一腔的怨氣都朝她頭上撒,讓人家出出氣本沒什麼,可萬一因此招來全村的人,她不但臉面丟盡,還極可能脫身不得,到時於此偏鄉僻壤,誰能助她。
然不承認的話,老婦咄咄bi人,她又該如何應對?
“唉,其實春和突然回家,我當時就覺得不對勁。”老婦見奚玥悶聲不吭,遂兀自垂目哀嘆道,“昨兒問她,她也跟你一樣,什麼都不肯說,結果被我bi問得急了,纔拿話堵我說,總不成我這個當孃的,希望她一輩子都給人家當丫頭。”
“我知她心中有怨,自然不敢再多言,誰知過了一陣,她卻自己哭了,趴在我牀邊落了半天的淚,然後說什麼她當丫頭一月的俸銀,便是辛辛苦苦一輩子,也只夠我們這個家勉強維持,現在好了,用不了多久,就能給她哥說上門親事娶上個媳婦,以後就不愁沒人在牀前侍候我,給我養老送終了,而且我們全家也再不用愁吃愁穿。”
“我被她哭得心酸,聽着她的話,更是心生不祥,便故意問她,你不願繼續給人家當丫頭,娘不攔你,可你都回來了,也不肯陪在娘身邊麼?”
“她說,她就是回來看看我們的,自己還有好長的路要走,不能陪我們了,誰想到……誰能想到呢?原來她要走的路真的很遠,這一去,竟永遠都回不來了……”
“大娘,您別再說了!”奚玥放下碗,望着桌上的一豆燈火,內心酸楚不已。
“春和是個孝順丫頭,也許,她只是做了自認爲的,最好的選擇,您和大哥,節哀順變吧!”
春和的癱娘苦笑,緩緩擡眼道,“節哀順變?我老婆子一個,還有什麼想不開的,姑娘你既
不肯承認是春和的故人,那麼可幫我老婆子一個忙嗎?”
“您請吩咐!”
“春和昨兒塞了兩個包袱在我牀下,我沒讓春旺動,怕是什麼我們這種人戶消受不起的東西,讓春旺瞧了反倒心裡惦記,就麻煩你幫我拖出來看看行嗎?”
奚玥遲疑着,“不太合適吧,大娘,我是借宿的外人,你女兒的遺物,還是該你們自己家人收揀纔是。”
癱娘笑得更古怪,“你遠道而來,不想知道春和到底留下了什麼嗎?”
奚玥心中一動,她知無論自己怎麼辯解,癱娘也不會相信她所謂的路過之說。
於是嘆氣道,“大娘,你行動不方便,我可以幫你的忙,只是,我覺得應該沒有我感興趣的東西。”
“看看再說?”癱娘是徵詢的語氣,兩人心照不宣,達成默契。
包袱果然較沉,奚玥從牀底拖出來時,已大致估摸到了裡面是什麼,然她還是當着癱孃的面,將包袱一層層打開。
碎銀加上平日積攢的首飾器皿,還有十兩一錠的,大約二百兩的一包白銀,以及五件上好的珠釵手釧之類,便是春和帶回家的全部。
之所以單單注意到這五件,是因爲奚玥認出,它們都是於司瓊之物,以春和的秉xing,當然不可能私下偷藏主子的珠寶,而唯一的可能,就是於司瓊將它們賞給了春和。
一般的賞賜,哪個屋都有,包括奚玥自己,也常把小玩意兒小首飾賞給屋裡的丫頭,但這五件物品加起來的價值至少千兩以上,於司瓊肯如此大方,無疑曾有重要的事交付春和去辦。
再看春和的癱娘,也不曉是不是被這麼多的銀子和值錢物件給嚇呆了,光雙目圓瞪,脣口微張,可就是半晌說不出話來。
“大娘,你已瞧過,我再替你收起來吧。”奚玥心知對春和的家,財富未見是什麼好事,幸虧癱娘有先見之明
,沒大白天的,當着很多人的面打開包袱。
“等等!”癱娘一手按在包袱上,眼露驚恐之色,嘴脣哆嗦着問奚玥,“姑娘,我的和兒不會是偷了搶了景王府吧?”
“沒有!”奚玥壓低聲音,沉靜地掰開癱孃的手,並取了三十兩銀子放在癱孃的被蓋上,“今夜之事,只有你我知曉,你切不可再對任何人提起,甚至包括春旺,切記切記!”
“我不明白,姑娘……”
“大娘,我估摸着給春旺大哥娶媳婦,再將這屋子翻修一下,三十兩紋銀綽綽有餘,剩下的,你們還可以過上一段富足的日子,但有句古話,叫財不外露,你得謹慎保守這個秘密,才能讓春和用生命換回來的希望與幸福成真,且太平無事地延順下去。”
“所以,這剩下的銀兩和物件,你得想個地方,將其妥善收藏,非到萬不得已時,最好不要去動,因爲平安隨喜,方纔是人生之福啊,當然,在你認爲合適的時機,到時你再告訴春旺也不遲。”
癱娘直着眼睛愣了一會兒,然後轉了眼珠盯緊奚玥道,“你確定,這些東西是乾淨的?”
“乾淨”兩個字如刺耳膜,奚玥難受地別過臉去,乾淨嗎?春和是用怎樣的交易才換來這些東西,她的手上沒有沾景王妃和丹夫人的血嗎?沒錯,兩條人命,才僅僅就值這兩包銀子和首飾嗎?
一想起景王妃和丹夫人,奚玥就覺得喘不過氣來,她這是在幹嘛,春和明明就是於司瓊的幫兇啊。
“姑娘,你怎麼了,怎麼不說話了?”癱娘眼中泛起星星點點的淚光,“春和果然是做了見不得人的事麼?老天啊,你還不如讓我這把老骨頭死了算了呢!”
“大娘,你別這樣!”奚玥定了定心神,眼前破敗的家,癱瘓在牀的母親,還有一個窮得連婆姨都娶不上的男人,怎堪在失去親人後,再承受門庭羞辱和人財兩空的打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