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天之後,早已接獲消息的一干衆人,皆迎候於隴景城外。
直至中午時分,奚策等一行車馬方遠遠地出現在山道上。
景王率先,疾走上前迎向車隊,步履少見的沒有了平日的沉穩,“回來了,總算回來了!”他的喃喃自語,引得身側的奚玥和奚昂都不禁愕然側目。
奚玥想起來,自從景王妃過世後,父王對二哥的態度好像的確是比從前好了許多,難得父王尚顧念一絲舊情,王妃在天之靈想必也會欣慰不少吧。
一襲石青色銀絲如意雲紋錦袍,纖塵不染的同色嵌翠皁靴,下得車來的奚策並沒有急於走向自己的親人,反原地轉了個圈,微閉雙眸,深深地嗅着陽光耀目下微微顫動的空氣。
奚玥看着他,不覺眼眶紅了,暗色的袍子,原本和白皙的二哥最搭不過,可今天,卻實實讓奚玥感受到二哥黑了,也瘦了。
“策兒!”景王的一聲輕呼,讓對奚策的舉動愣怔當場的衆人,皆宛如從夢中驚醒——他這是在嗅着隴景的氣息,嗅着他最熟悉不過的故土家園所特有的味道啊。
“策兒,快過來,讓父王好好瞧瞧,你一切可還安好嗎?”景王伸出手臂,殷殷相待。
奚策停了一會兒,慢慢睜開眼,轉身衝着衆人淡然一笑,擡腳走向景王,“一切都好,父王!”
“怎生變得這般黑瘦?”景王仔細端詳奚策,雙手攥住奚策緊拉不放。
“那邊的氣候比隴景還溼熱,飲食又不慣,自然是水土不服嘍!”奚策笑着轉臉,“大哥、小妹,你們都還好吧,還有鑑初,箐晚,恕我回來遲了,讓你們擔心了!”
“毫髮無損地回來就是最好的!”奚玥努力擠出最燦爛的笑容,“現在是黑點兒瘦點兒,回王府養幾日,就會又白又胖了!”
“是啊是啊!總算平安!”箐晚竭力附和着。
而霍鑑初只是上前拍了拍奚策的肩,“郡主府的鮮果酒都給你留着呢,我一罐也沒動!”
“真的?太好了,玥丫頭這次不會捨不得了吧?”奚策雪白的牙齒
閃動着耀眼的光。
“我,我什麼時候捨不得啦?”奚玥耳根瞬間紅了,“反正酒窖裡就剩下那麼多,隨你喝個夠好了!”
“好,一言爲定,不許耍賴!”
“你……”在衆人的失笑中,奚玥恨不得找個地縫鑽,堂堂郡主捨不得幾罐酒,這要傳出去,還不得被人笑掉大牙呀。
“怎麼水土不服,沒見瘦掉你的舌頭呢?”奚玥沒好氣地白了奚策一眼,“也好像沒餓死你的酒蟲子嘛!”
“哈哈哈,不管怎麼說,策兒這一趟哀牢之行,可是爲了咱們隴景,是咱們隴景的大功臣,走,策兒,別光惦記着玥兒府上的好酒,父王同樣爲你擺了好酒好菜,等着給你接風洗塵呢!”景王說着招呼衆人,“大家都上車吧,今日景王府,得痛快盡興,不醉不許離席!”
酒過三巡,敏銳的奚玥發現,二哥又似變成了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景王妃離世前後的陰霍似從他身上一掃而空,而那副總是深懷心思,總讓人有些捉摸不透的沉鬱,也彷彿雲淡風輕。
是刻意掩飾,還是哀牢之行,真的令奚策變得心境開朗,奚玥看不分明,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曬黑且瘦削的奚策笑起來,竟似比原先還俊朗,且笑容更是明亮許多。
偶爾裡,當她瞥見奚策一杯接一杯地豪飲時,會懷疑自己是不是看走了眼,奚策究竟是怎麼擺脫哀牢國王與公主的糾纏的,他到底在哀牢過了一段怎樣的日子,一切都像謎團縈繞胸中,難道她的二哥已變得比從前更成熟,更懂得掩藏自己了嗎?
不光是奚玥懷着疑問,景王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策兒啊,父王還沒問你,那哀牢小國,怎突然又改了主意,肯放你回來了呢?父王本來還打算,請霍家軍出兵,不行咱們就開戰唄!”
奚策笑着掃視斜對桌的奚玥和霍鑑初一眼,“父王請見諒,兒臣就是擔心會引燃戰火,故才使盡渾身解數,終說服哀牢公主肯放我走。”
“父王是有所不知,當初使臣回隴景覆命,我擔心會一直被強留在哀牢,於心慌意亂中
,才請使臣傳話,希望父王能伸出援手,可後來我左思右想,都覺得陳兵邊界,甚是不妥,於是想到解鈴還需繫鈴人,不妨仍由自己去做這個解鈴人比較好點兒。”
“唉,委屈你了,策兒!”
“能爲父王和隴景效命,何談委屈?”奚策舉起酒杯,“兒臣再敬父王一杯吧,此次哀牢之行,兒臣也算別有見識,收穫頗豐,還得感謝父王對兒臣的歷練呢!”
“噢?那本王得空,真的聽你好好講講都有哪些收穫!”景王酒杯舉了一半,又有些不放心地問道,“在哀牢國王宮,他們真的沒有委屈你嗎?”
“父王放心,真的沒有委屈兒臣!”
“唉,等忙過了新年,父王還是替你尋一門親事吧,你瞧那些王臣家眷,富紳豪商的閨閣千金,都有誰入得眼,儘可以跟父王提嘛!”
“父王是瞭解兒臣的,自由自在慣了,尚未想收斂心xing,所以娶親之事,還是容後再說吧,不過父王的心意,兒臣感念萬分!”奚策一如既往的拒絕,卻更多了幾分恭謙。
景王無奈,“好吧,若你有意時一定要跟父王說,咱們父子間無不可談之事,知道嗎?”
“是,孩兒記下了!”兩杯相碰,席宴繼續的同時,歌舞伎又換了一支新曲曼妙登場。
一切都彷佛奚玥他們曾經熟悉的舊時光,只是一切又好像都變得不同了。
曲終人散,夜晚寂靜的景王府,正準備安歇的景王,卻聽得門外小廝的通稟,“王爺,二殿下求見,不知王爺是否方便一見?”
景王拉開門扇,“策兒?你還沒歇息?是弄影軒下人們沒替你收拾妥貼嗎?”
“不是,父王,孩兒就想來問父王一句話。”
“你說?”
“白天父王在筵席間說,父子間無不可談之事,這話當真作數嗎?”
“當然嘍!”
“那孩兒確有一事相求,但望父王成全!”
“進來詳敘吧!本王……”景王拿眼細細凝視奚策,“大致也猜到是什麼事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