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珠淚斷了線,宛如她諸番掙扎,最終仍不得不斷了生命中的某根弦,極哀似死灰,她偏笑得如料峭風寒中的展枝梅,“二哥,其實對與錯,你比我更清楚明白……”
樂簪輕輕合上雙眸,沒一會兒又睡了過去,也不曉得明湛風是何時離開,這一回她睡得很沉很平穩,居然再無任何夢。
景王府的雪香郡主喜歡四處騎馬交遊,體質自然本不弱,要不是心中煎愁,大概也不至於生病,折騰了個三五日,樂函活蹦亂跳地來探望她時,她除了不時有些咳嗽,基本已養歇得無甚大礙。
“阿姐,你好了麼,都怪我不好,害得阿姐也病了!”樂函嘴裡說着抱歉的話,臉上卻有掩飾不住的興奮。
樂簪敏銳地捕捉到樂函的異常,她不動聲色,“快別說這些話了,只要你無事,阿姐也才能放下心來,怎麼,有什麼開心的,跟阿姐說說?”
允靈笑嘻嘻地端了一盤剝好的核桃進來道,“是啊,郡王爺,有什麼高興的事兒,講來聽聽,讓娘娘也跟着高興高興呀!”
“阿姐你看!”樂函從身後腰間抽出一樣東西舉到樂簪面前,“是皇上送給我的!”
樂簪定睛細瞧,吃了一驚,是明湛風一直隨身不離的佩劍玄瀲劍!
樂函將其藏在衣袍下,所以她竟沒注意到。
樂簪擡手,輕輕摩挲着劍鞘,“皇上有沒有說,他爲何要送你佩劍?”
“說了。”樂函在榻邊坐下,“他說生逢亂世,男子當自勇而奮爭,方能保護家人,實現自己的願望,還說從今往後,讓我跟他去校場習武,向那些能征善戰的大將軍們多多求教,踏踏實實學本領。”
“當真?”樂簪的眼中閃過狐疑的光,明湛風到底在搞什麼鬼。
但,這對樂函絕對是上佳的鍛鍊機會。
樂函很肯定地點點頭,接着又搖頭道,“不過我沒有立即答應,要得徵詢阿姐的意思,得到阿姐的同意才行,不是麼?”
樂函說着,還刻意地衝樂簪眨了眨眼睛。
“哎,小郡王爺真懂事,娘娘,你可是有福了!”允靈討好地笑道。
樂簪未答,心裡倒的確是頗感安慰,她明白,樂函正在長大,變得成熟,擔心其中有詐,才託辭說要徵詢自己意見的。
“懂事歸懂事,不過……”樂簪的目光飄向允靈,顯然是故意說給允靈聽的,“下回可不要顧及阿姐,而拂了皇上的好意,咱們姐弟全憑了皇上的福澤,纔有了幾天安穩日子,皇上既然親授你佩劍,又欲帶你去校場,說明皇上真心眷顧你呢,你得好生珍惜,等哪一日有出息了,才能不負皇上的厚恩吶!”
樂函似懂非懂地轉了轉眼珠,最後道,“我明白了,臣弟知錯了,臣弟這就去向皇上告罪,請他再給臣弟這個機會。”
樂簪微微頷首,“不急,等皇上忙完了再去也不遲。”
一碗雪梨燕窩照例給樂簪端上,明湛風照例堅持要看着樂簪吃完,樂簪捧着碗盞無奈道,“這幾天一直都吃這個,每天早中晚一道不少,皇上,臣妾,臣妾實在是……”
“實在是,必須要吃!”明湛風擡手在樂簪的秀髮上輕撫了一把,神態溫和得好像是在哄不懂事的孩子,“咳嗽還沒好,雪梨燕窩又不難吃,多多益善嘛。”
“皇上!”樂簪嘆氣,放下碗盞,“皇上其實大可不必對臣妾姐弟如此厚恩,叫我們姐弟又拿什麼來報償皇上?”
“報償?”明湛風幽幽重複着這兩個字,仰身靠進椅背,舉目凝視宮檐的一角,“世間很多事恐怕都是得不到報償的,能得到的報償又未必是自己想要,愛妃還是不要提了。”
樂簪垂下眼簾,“臣妾的意思是函兒他哪有資格受皇上的佩劍,叫皇上麾下的大將軍們知曉,他們又會作何想?”
“你誤會了。”明湛風淡淡道,“朕非以皇上的身份送他禮物,假若進宮之前,是你們姐弟相依爲命,那現在朕願意幫你分擔一些責任不行
嗎?。”
“函兒正是生龍活虎的年紀,讓他在宮裡無所事事會毀了他,好好栽培一番,說不定他還是大正國將來的希望呢。”
“皇上真的相信臣妾姐弟?”樂簪說着瞥了一眼明湛風的神色。
“你都不棄朕,做了朕的妃子,朕爲什麼就不能付幾許信任?”
樂簪默然,這回安靜地端了雪梨燕窩湯,一勺一勺安靜地喝下。
“對了,還有件事,想請愛妃幫朕一個忙。”明湛風回臉,似乎對樂簪乖乖喝湯的表現,甚爲滿意。
“皇上直言吩咐便是,何論請?”
“你聽說過楊思懷這個人嗎?”
樂簪愣了一下,茫然搖首,“是什麼人?”
“匯昌省陵十人,據說早年曾經入觀爲道,後雲遊四方不復修行,他的足跡遍佈大江南北,識多見廣,又博通經史兵略、天文地理,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惜裕朝不可能重用像他這樣的人,故這麼多年來,他也只能空有一身才學,做了閒雲野鶴。”
“臣妾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朕還在輦州之時就聽辜上雄提到過此人,對其讚不絕口,說若是能有機會與之推心置腹暢談兵法,便不枉此生,可惜辜上雄和朕一直都無緣得見,建亙二十四年,朕聽聞他南下避兵,去了隴景虞城一帶,至朕攻下匯昌後,他又回到陵十鄉間,從隴景退兵,朕曾親自去陵十登門拜訪,希望說服他出山輔佐朕治理大正國,孰料去了三次就吃了三次閉門羹。”
“噢?看來此人的xing子頗有些孤芳自賞吶,不知皇上想要臣妾做什麼呢?”
“朕想等你病好了,輕車簡從走陵十一趟,再替朕去會他一會,別的朕已經不指望了,但若能請動他做函兒的老師,這對函兒可是大有助益。”
樂簪呆呆地凝視着明湛風,始料未及對方講了半天,竟仍是爲了樂函打算,眼眶不知不覺有些潮潤,良久低了頭,輕聲道,“臣妾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