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雲安的臉上淚水滾滾而落,章俊銘是他唯一的兒子啊,“皇上……小兒他,他的傷確實已好的差不多了。可是……可是今天早上老臣發現……發現小兒突然口吐白沫,未多久就……就嚥氣了。皇上,他臉色黑青,分明就是中毒身亡啊!”
陳帝大喊道:“周太醫呢,去把周太醫給朕叫來!”
章雲安哽咽道:“皇上,周太醫剛在老臣家,他……他已經看過了,小兒……小兒已經嚥氣兩個時辰了……”
陳帝連連後退了幾步,猛地跌進身後的椅子之中,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他分明快好好,他分明答應過朕,定會挺過來的,他分明答應朕要看着朕將這大陳的江山奪回來的。
你怎麼能如此不守信用,就……就這麼走了?
張元和祁老將軍二人立即衝到章雲安身邊,“這怎麼回事?中毒身亡,難道他體內的毒還沒有清理乾淨”
章雲安臉上的淚止也止不住,白髮人送黑髮人,人生所有的哀慟莫過於如此。
“不是餘毒,他是被他人再次下毒所殺啊!”
“再次下毒?章府戒備森嚴,又有何人能潛入章府下毒?下的是什麼毒?”
“周太醫說是鶴頂紅!”
陳帝痛恨道:“鶴頂紅!百毒之首,無藥可醫!”
突然陳帝大叫道:“祁老將軍!”
祁雲山心中緊緊一糾,立即上前道:“老臣在!”
陳帝一字一句咬着牙狠狠道:“朕命你,必須儘快查到兇手!抓住後,將他帶來見朕!”
祁雲山立即道:“是!老臣遵旨!”
說罷,再不做停留,轉身急急向章府奔去。
這時九公主大哭着衝進了御書房,“皇帝哥哥,你……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木頭章,他還活着,他還好好地活着是不是?是不是,皇帝哥哥……”
陳帝的眼圈紅了幾分,他哽咽地一把抱住九公主,“沫然,朕,你會,會找到一個好郎君的。”
九公主一拳一拳地打在陳帝的前胸,“我不要,我不要,皇帝哥哥,我不要啊!我只要木頭章,我只要他,你是皇帝,你命他活過來好不好,好不好啊!皇帝哥哥……”
“朕已經命祁老將軍去查兇手了,朕不會讓他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了的。”
“他答應過我的,他還要帶我出宮去玩的,他怎麼可以如此不守信用,如此不守信用啊!”
九公主號啕大哭,在場的衆人均紅了眼,淚水紛紛而下。
“來人,將九公主扶回宮去。”
從外面進來兩位宮女,這纔將哭得死去活來的九公主半扶半架着扶了回去。
可人雖離去,但九公主那慟天的哭聲仍久久不散。
晉麒卻在此時問道:“皇上,胡族對我大陳的滋擾……”
陳帝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命肖敏思看牢了,但事情不要鬧大,現在我們大陳還處於百廢待興之際,連年戰亂,對誰都不好。但若是他們有進一步的行動,也不要退縮!”
晉麒答道:“好!”
說完轉身離去,他的嘴角不經意的向上翹起,擡頭看向天際的那輪紅日,輕快的腳步大踏步而去。
晉麒此刻的心情無比舒暢,下下去的功夫,終於給了他大大的回報。
章俊銘終於死了!
祁雲山他不可能查到什麼,因爲那個人也已隨章俊銘而去。
整個章府,白黑色的緯縵飄飄揚揚,哀慟的喪樂聲響徹天際。
那口墨黑的大棺材本是爲自己所準備,卻不想竟讓自己的兒子早早地住了進去。
裡面的人如此安靜地躺着,已沒有了一絲氣息。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使不得啊,您怎麼能穿着這樣呢?”
此刻九公主一身孝衣,白色的頭由長長地拖延下來,猛地就撲到了章俊銘的棺柩前,本想蓋棺的人此刻也不得不停下來。
“木頭章,你個騙子,你是個大騙子,你說過的,你答應過我的,你要帶我京城,你要帶我遊歷百川。你說我們到時就假扮成一對年輕夫婦……可是,你爲什麼如此不守信用……”
“我從沒有告訴你過,我不想假扮,我想成爲你的妻子,木頭章,你快點醒來,好不好,你不要再睡了,我求求你了……”
可棺材裡的人如此安靜,再不可能醒來應答她半聲,哪怕她再怎麼哭喊亦沒用。
猛地,九公主突然咆哮着狠狠地踢了幾腳章俊銘的棺柩,“章俊銘,本公主以大陳國九公主的身份命令你,不準再躺在這裡面了,快給本公主起來!你起來啊,起來啊……我還同意你死,你怎麼可以就這麼死了呢……”
九公主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只有她自己聽見,此刻的她已跌落在地。
然,沒用的,不管她說什麼,都沒用的,那個人,再不可能醒來。
額頭上,當初她不小心所砸的傷疤仍清晰可見。
三日後出殯
白色的送葬隊伍從章府到京郊墓地綿延了整個長華街。
大晴了幾天的天氣此刻陰雨綿綿,整個送葬隊伍極其的沉悶,所有的人都低頭着緩緩地跟着前面的人,哀樂在天際之間迴盪。
九公主已被送回了宮。
承德殿的漆紅大門前,銅漏一滴一滴,不緊不慢,重重落下,激盪起一圈一圈的漣漪。
陳帝一人獨坐於承德殿大門前的臺階上,與幾年前胡敏被殺,辰妃自盡時一樣,他擡頭看着灰暗的天空,濛濛的細雨打在身上,一頭烏黑的髮絲早已溼透。
小時候,母親告訴過他,想哭的時候擡頭看看天,淚水就咽回肚子裡了,可那細雨卻打在了臉上,積成一條條溝渠,從臉上不斷滑落。
陳帝自己也分不清,那滑落下來的究竟是淚,還是雨水。
可他更清楚,他沒有資格落淚。
因爲千千萬萬的大陳國百姓還等着他將他們帶出這水深火熱的日子;
因爲邊境幾國的肆意滋擾還等待着他去平定;
因爲文家歷經險阻,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江山還旁落在他人之手;
因爲胡敏、辰妃、良王爺和章俊銘他們的靈魂還未處安放……
肖公公過來的時候,就看到陳帝如此樣子。
肖公公忙進到裡面給陳帝拿了一件披風,“皇上,地上涼,您起來吧……”
陳帝不回頭,仍癡癡地看着天際,彷彿此刻他能聽到幾十裡之外那綿延不絕的哀樂聲一樣。
“肖玦,朕這個皇帝是不是很沒用?做得很失敗?”
肖公公喃喃叫了聲,“皇上!”卻不知如何接下去。
“三年以前,也就在這裡,朕救不了胡敏,救不下辰妃,就連辰妃腹中朕的孩兒也救不下來。如今良王叔也離朕而去,就連章俊銘也……朕已是孤家寡人一個,若知當皇帝這麼難,朕寧願從未生在帝王家……”
肖公公艱難地扶陳帝起身,緩緩向承德殿而去,“皇上,您是上天註定選中的皇帝,咱們大陳幾百萬的百姓都等着您帶給他們安穩幸福的日子呢。”
“朕有時真的覺得好累。”
“皇上,您定然時時記得先帝,記得周太醫跟您說過的話,記得先帝是……是如何駕崩的……”
陳帝轉身看着這位在宮裡已有幾十年的老人,“原來你一直都知道。”
“是,老奴都知道,所以老奴才不忍心看着皇上您失去了鬥志啊!大陳的江山打下來不容易,那屍體可以堆起幾座山來,那血可以將整條黃河染紅。”
陳帝緩緩轉身,望向這煙雨濛濛中的巍峨皇宮。
這時遠處晉麒大踏步進宮來,走取陳帝跟前,肖公公才放開扶着陳帝的手。
晉麒在陳帝與肖公公的臉上來回打量了數次。
晉麒微微行了行禮道:“皇上,肖將軍已來信,胡族的那幾支滋擾我大陳百姓的人已被他全部抓捕。”
陳帝點點頭。
這時突然,九公主身邊的宮女孤蘭哭喊着跑了過來,“皇上,皇上,不好了,九公主她,九公主她……”
陳帝臉色猛地一變,立即問道:“沫然怎麼了?”
邊上的晉麒亦是微微皺了皺眉。
孤蘭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哭述道:“九公主自從從章府回來後,整個人魂不守舍的,奴婢一直不敢離開公主半步。就在剛纔,公主說她有點餓了,讓奴婢去拿點吃的來,哪知道……奴婢一回來便看到九公主她……她喝了毒藥……”
陳帝與晉麒二人同意問道:“你說什麼?”
孤蘭不停的哭道:“公主她……公主已經……”
“還不快去請周太醫!”
孤蘭輕搖了搖頭道:“周太醫已經派人去請了,只是公主……”
腳下踉蹌了幾分,陳帝險險栽倒在地,肖公公一把扶住陳帝,輕輕叫道:“皇上!”
可老人自己的眼圈早已紅透。
小印子忙攙扶着陳帝往九公主的雲平宮而去。
方至雲平宮門外,已聞大片大片的哭聲,雲平宮裡所有的太監和宮女跪了一地。
周太醫見到陳帝時只輕輕搖了搖頭。
陳帝勃然大怒道:“公主手中哪來的毒藥?你們爲什麼不守着她!朕養你們這幫人一個個的都是幹什麼吃的,爲什麼連一個大活人都看不住!”
九公主身邊的宮女孤蘭道:“皇上,公主誰都不讓進,除了奴婢外,就連門口也不許站人。誰知道公主竟是如此想不開,公主她與章大人感情深厚,公主是接受不了章大人離她而去啊。”
晉麒冷冷地看着這一切,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姑娘竟有如此大的勇氣,爲情而死。
這時晉衝的夫人,也就是三公主沫楓從外面衝了進來,跌跌撞撞之間已經衝到了九公主的牀前,牀上的九公主如廝安靜。
她一把就撲了上去,要把九公主拉起來,“你起來,你起來啊,沫然,你說過,你還要出宮去遊玩的,你怎麼能這麼睡啊!”
陳帝緩緩轉身離去,這裡曾留下了他與這位九位最好的回憶。
“將九公主和章俊銘安葬在一起。”
肖公公低低迴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