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的!寧雅一向遵守信諾,她既已答應了,怕是天上下刀子也要過來的。何況就是她自己不來,也會差人來說一聲,只是到現在人還未見到,臣妾心裡實在是急啊!”
“愛妃先別急!寧雅怕是有事耽擱了!”陳帝一面安慰着晉貴妃,一面轉身向外吩咐道:“去,派人到寧雅公主下榻的驛館問問!”
“是,皇上!”
等待總是最熬人心的,皇帝輕輕拍着晉貴妃的手背,以示安慰。
這幾個月下來,晉貴妃雖然有心想拉攏寧雅爲自己父親和自己肚中的孩子所用,但見她三番兩次都揭了過去,也便不再多提,只要自己和寧雅親如姐妹,許多事情自會水到渠成。何況寧雅開朗活潑的性格,晉貴妃甚是喜歡,不知不覺中已將寧雅公主當親妹妹般看待,而且如果寧雅是在來她宮的途中出事的話,那麼她這個貴妃自然有責任,此番不但不能和西域及惠王結下聯盟,只怕還會惹來諸多麻煩,這樣想來想去,她更是坐立難安。
她挺着個大肚子,在宮裡來來回回地走了數次,時不時的要到門口去張望一番。
陳帝忙扶着她輕聲道:“愛妃別急,寧雅身上會點功夫,你不用太擔心的。”
晉貴妃撫着自己的胸口急切道:“皇上,臣妾心跳跳得很厲害,臣妾有很不好的預感,寧雅……寧雅她該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陳帝忙安慰道:“不會的,不會的,這京城裡誰人不認得她這個和親公主呢,如果真出了什麼事,早就有人來報了。”
晉貴妃沮喪着臉,一遍一遍地安慰自己:“不會有事,不會有事的。”
半個時辰後,剛領命去的太監急急來報,因爲慌亂,未注意到腳下臺階,直直摔了進去。
“爲何如此慌張!成何體統!”陳帝怒道。
“皇上……皇上……”太監慌亂地忙跪了下去道:“奴才剛從公主下榻的驛館回來,阿木西王子說是公主中午時已經出門了,因下着雨,便一人騎馬而來的,並未帶丫鬟隨從。奴才剛在宮門口也確實看到了公主的馬,問過守衛的侍衛,說公主確是早就入宮。可至今未見公主,奴才擔心……”
陳帝立即打斷怒罵道:“放肆!何等奴才,口無遮攔!去,叫王懈來見朕!”
傾刻之後,守衛宮城安全的禁軍統領王懈便過來了,陳帝立即下旨全宮內仔細搜查。聽前去尋問的太監說寧雅遲遲未到晉貴妃的紫蘿宮,阿木西如何能不急,當即便身跨一匹馬與那太監向皇宮奔來。
於是阿木西也跟着王懈在宮內到處找尋,定要將寧雅公主找到。
王懈如何敢懈怠半分,這寧雅公主並非常人,其一,她是西域來和親的公主,身份尊貴。其二邊境多少小國看着陳國如何待這位公主,如有差池也很難守信邊境諸國;其三,這是西域王唯一的公主,派來和親已是萬般心痛,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沒個合理交代,也擔心西域犯兵,雖然現在陳國國力日盛,但遭殃的終歸是陳國百姓。
而且他又豈能不知,從寧雅第一天入京城起,晉貴妃已悄悄將拉攏了她,如果她出事,自己得罪的豈止是西域,更是他首輔晉麒。
天已漸漸黑沉,宮內上上下下,裡裡外外到道處都是搜查的禁軍侍衛和太監宮女,而此時雨又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滴滴答答的聲音攪得人很是心煩。
陳帝在紫蘿宮內來回不停地走動着,晉貴妃坐在一邊的榻椅上,俊臉上已是淚痕斑斑,腹內的胎兒今天也很是安靜,彷彿知道自己的孃親今日心裡太急,所以自己安靜地呆一邊。若大的紫蘿宮內此時除了雨聲和陳帝來回走動的聲音,再無半點其他的聲響。
王懈一身軍裝內外衣衫已全溼透,可仍是見不着寧雅公主,心裡也很是着急,萬一公主在皇宮內出事,他身爲禁軍統領,如何脫得了干係。
王懈來來回回地奔波於各個角落,時間一點一點地在流逝,可始終不見公主的身影……
前去搜查的人一個個的回來了,卻個個都只是輕輕搖頭,紫蘿宮內外只餘雨聲和侍衛們來回走動的聲音,全無半點生氣。
閃電時不時地將黑壓壓的宮殿照得透亮,緊接着便是一陣高過一陣的雷聲,異常沉悶,不禁使人全身哆嗦。
陳帝緊繃着雙臉,來來回回地在紫蘿宮內走動,宮內的太監宮女們亦是大氣也不敢出,均靜靜地垂頭立於一旁。
阿木西很是焦急,那是他唯一的一個妹妹,從小帶着她長大,此次父王要將她遠嫁和親,他已是極不情願,奈何自己國力薄弱,而寧雅也早已深愛上惠王,如此他纔要親自送他和親。然,現在婚還未結,人卻不知所蹤,若是真的出了事,他如何能不心疼,又如何向自己的父王交代。
可那是大陳國的皇宮,無論他再怎麼焦急,也不可能帶大批西域士兵入皇宮搜查,只得跟在禁軍侍衛後面,一個地方一個地方地找過去,好在他們都很是盡心。
天已完全黑透,陳帝不發話,誰也不敢發出一絲絲地聲音,彷彿時間已是凝固了一般……
直至深夜……
有一名侍衛慌張奔來,道:“王統領,在荷花池邊發現一隻繡鞋,看樣式有點像,不知……”
晉貴妃聽聞立馬起來往殿外走去,王懈忙把鞋子遞過來,晉貴妃只看一眼,已暈了過去,太監宮女連忙上前扶着,口內焦急的叫着娘娘……娘娘……
陳帝奔過來,扶起晉貴妃,晉貴妃緊緊摳住陳帝的手,緩緩睜開眼,聲音顫抖,口裡喃喃說道:“這是寧雅的鞋子……是她的……臣妾認得……鞋面上的珍珠還是前幾日臣妾親手給她縫上的,怎麼會……怎麼會……”晉貴妃站起身,緊緊抓着陳帝的手,“不,臣妾不信……臣妾不信……”
“可有命人打撈?”陳帝向外厲聲問道。
“回皇上,王統領已與侍衛們下河了。寧雅公主吉人自有天相。請皇上,娘娘稍寬心些!”此時,衆人都大氣不敢出,只有肖公公輕聲安慰着陳帝和晉貴妃。
雨越下越大,不多久,原本退下的水又積滿了地面。
大約一刻鐘後,已有侍衛急急來報,但只是看着陳帝輕輕搖頭,口中已無半句言語,陳帝頹然跌坐在榻椅上。
不遠處,兩三位侍衛用擔架將寧雅的遺體擡來……
曾經愛唱愛跳的姑娘如今是如此安靜,安靜得再也沒有一絲氣息;曾經高談闊論,要帶晉貴妃走遍西域與陳國山河的公主,如今卻再無法挪動半步;曾經發誓要嚐遍天下美食的女子,如今卻再難食人間一絲煙火;曾經說與惠王成婚後,要與他一起踏遍大陳國江山麗水的惠王妃再不可能站起……
公主靜靜地躺在那裡,很安靜……很安靜……
“王……王統領……”說話的是一名仵作,可待他檢查完寧雅公主的屍身後卻不敢擡頭看陳帝,只是轉身看向王懈。
“說!”陳帝厲聲道。
仵作早已被嚇得一個激靈,忙跪下道:“回……回皇上,公主身上筋骨已斷,內臟破裂。應該不會是失足落水而亡,只有武功十分了得的人才……才能……”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晉貴妃踉蹌地走過來,拉着陳帝的手,可眼睛卻死死地盯着跪在那的仵作。
王懈箭步走過去,在公主的身子兩側按了幾次後,也跪在了一邊。
宮城的安危是他全面負責的,在這深宮內苑內,來和親的邊國公主卻客死他鄉。
這個公主自身武功本就不低,宮內怎會有如此身手之人,筋骨盡斷,內臟破裂,是什麼樣的人才能做到?而身爲禁軍統領的王懈卻毫不知情。
聽說找到了寧雅,可人卻已死,阿木西幾乎瘋狂地朝紫蘿宮衝過來,當他看到靜靜地躺在地上的妹妹時,他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動了幾下,隨後一個箭步衝上前想要一把抱起寧雅,突然他感覺到了妹妹此時全身筋骨已斷,整個人如軟綿的棉絮一般。
他放下寧雅,猛地站起身,一步衝到陳帝眼前,憤怒的雙眼彷彿要噴出火來一般,雨水在他的額頭不斷滑落,滴落到他的眼睛內,可他噴火的雙眼卻連眨也不眨一下,死死地盯着陳帝。
王懈等人見狀立即起身拔出腰間配刀擋在陳帝和阿木西之間,“阿木西,這裡是我大陳國的皇宮,不得放肆!”
阿木西憤怒地盯了王懈一眼,轉向狠狠地瞪向陳帝怒道:“這裡是你大陳國的皇宮,號稱最安全的地方,我妹妹千里迢迢來此和親,結果婚還未結,可她卻殘死宮中,全身筋骨盡斷,內臟破裂,究竟會是誰人所爲?你這個大陳國的皇帝難道半分責任也沒有嗎?”
陳帝一把推開王懈,“寧雅被害,是朕這個皇帝的錯,不過,請阿木西王子放心,朕定當徹查此事,糾出兇手後親手交到你的手上,無論是誰,絕不姑息,朕也絕不會讓寧雅枉死!”
阿木西一把抹掉臉上的雨水和汗水,重重道:“好!我等你的消息,給你們一個月的時間,如果一個月之後還不能糾出兇手,我定會讓父王舉全國之力掃蕩你大陳國,踏平這皇宮!”
陳帝立即道:“好!一個月爲限!”
說罷,阿木西大踏步地向皇宮外走去。
紫蘿宮外,大雨瓢潑處,惠王靜靜地站在那裡,任由豆大的雨直直地砸在他的臉上、身上。
他遠遠地、靜靜地望着現在如此安靜地躺在那的寧雅,他的尚還沒有幾天就要過門的王妃如今再不可能拉着他去逛街,去吃美食,和他一起習武……
許久許久,久得天邊的黑鋪天蓋地地襲來,久得彷彿時間都凝滯不前了一般。
惠王安靜地抱起寧雅,一步步地往宮外走去,一步步地朝自己的惠王府而去,那是他的王妃,他惠王這一生唯一的正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