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血寶馬被尊爲天馬,其智力、聽覺、嗅覺均非一般神駿可望其項背。搜尋我的人尚在一里外,這馬已經感知到了。
花郎急忙把馬放走,然後拉着我藏在西方三聖像的後面,又細心的把案上的腳印用香灰覆蓋掉。
這小伽藍寺實在是小的可憐:只有裡外三間:一個正殿,兩間偏房。這只是血魂族的一個小小的聯絡點,沒有密室可藏身。寺內一共只有六個僧人,今日偏偏都出去做法事,只剩下一個遊方掛單的行腳僧。這行腳僧衣着打扮有些古怪,相貌也不似漢人。他一直是疊加趺坐,口誦着經文。雙目似張似合,對我們的一舉一動從始至終皆視而不見。
我希望汗血寶馬可以跑的遠遠的,把追蹤我的人引開。然而事與願違,不到半柱香的工夫,小小的伽藍寺就被圍住了。
我雖頑劣,但對於師父所傳授的東西,還是肯下一番苦功的。我也修習過聽音辨位術,我在佛像後聽得出來,來者有十人,移動速度很快,腳步聲卻很輕,應該都有不錯的身手。他們並沒有被跑遠的汗血寶馬誤導方向,而是準確無誤的找到寶馬第一次嘶鳴的地方;就憑這點,可以看出這是一批擅長追蹤的老手。
花郎的修爲更勝於我,他用口型直接告訴我說是六扇門的人。我用堅定和無畏的眼神告訴花郎:無論是誰都別想拆散我們,就算死也無法讓我再離開你。
六扇門的十個人,四人封住了前後門,剩下的六人一起闖了進來。他們一眼先看到的是那個行腳僧。
“我們是京城六扇門的,玉家大小姐在哪裡?”一箇中氣十足的聲音傲慢的問道。
那行腳僧並不回答,卻也停止了唸經。
“死賊禿兒,耽誤了大爺的公幹,要你腦袋!”另一個聲音惡罵道。
那行腳僧忽然氣憤的嚷了一句什麼。
花郎用口型對我說:他在罵人。
六扇門的人雖然聽不懂行腳僧喊什麼,看他氣憤的樣子也猜得出不是什麼好話。那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喊了一聲:“鎖起來!”。鐵鏈帶着風聲掃了過去,卻掃了一個空。
花郎和我對視一笑:看來這個怪僧也不是省油的燈。
一招未得手,六扇門的人也知道遇到了硬點子,一聲唿哨,守在外面的四人也衝了進來。十個人將行腳僧合圍在中間。
六扇門的人最喜歡帶兩樣東西:鐵尺和鐵鏈——鐵尺打人,鐵鏈鎖人。聽兵器破空的聲音,這京城來的也不能免俗。
但一出手,就顯出不同:十把鐵尺配合的嚴絲合縫,又變化多端,運用之妙像是一人長了十臂。這竟然是一個鐵尺陣法,把十人的合力提升了數倍。
我們不禁爲行腳僧擔心,就聽聲音,這個陣法也不輸於著名的武當劍陣。奇怪的是,我們只聽到了十個人身形運動,兵刃破空的聲音。那個行腳僧好像融化在空氣中,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我真想忍不住探頭看看,行腳僧是不是憑空消失了?
在我們的聽覺裡:鐵尺陣法一直在對着空氣施展,並沒有擊中任何東西,卻運轉的越來越快;鐵尺也發出了嗡嗡的低鳴聲,我知道那是內力激發造成的震動。
很快我們就真正的領教到這鐵尺陣法的致命威力。
嗡嗡聲越來越大,開始還可以忍受,後來強到幾乎要把頭腦震裂,任我們拼命塞住耳朵都無濟於事。我長大嘴巴卻無法發出一點聲音,鼻孔也開始有血流了出來。
花郎忽然鬆開捂住耳朵的雙手,緊緊的把我抱在他的懷裡,用手臂圍住我遮擋耳朵的雙手。我想掙扎,卻無力動一動,好像全身都將被這個嗡嗡聲震碎。
突然一聲清脆的金鳴聲,世界重新歸於寧靜。接着,是人紛紛跌到在地的聲音。不多不少,正是十個。一個聲音生澀的說:“出來。”
地上躺着十個人,高矮胖瘦不同,他們的表情卻完全一樣:都是安靜的熟睡般,只是已經沒有了呼吸。
行腳僧還站在中間,手裡面卻拿着一個小銅磬。
花郎對行腳僧施禮道:
“多謝大師相救,我們必須馬上離開這裡。”
行腳僧看了我們一眼,說:
“女娃,經脈傷,不要動;你走十里,可以。”
我雖然強撐着站着,但是自己心裡明白:我的內力本不如花郎,再加上重傷初愈;雖然花郎全力護着我,我還是被震傷了。
花郎點點頭說:
“我揹着她,大師還是和我們先離開這裡吧。這些都是六扇門頂級的高手,必然會令朝廷震怒,我們還是遠遠避開爲上。”
行腳僧搖搖頭:
“我走,這裡僧人,會被殺”——他也知道惹下大禍,只是不願這寺中僧人替他受過。
花郎說:
“大師不必過慮,我會盡快通知他們不要回來,遠遠離開這裡。”
行腳僧顯然不信花郎的話,一副巋然不動的樣子。
花郎焦急的說:
“大師可曾聽說過血魂遺族?我和寺中僧人都是同族。”
行腳僧點頭道:
“他們是的,你怎麼是?。”我明白他要花郎證實身份。
花郎說:
“血魂遺族的男子自幼受訓,知四海方言,我說一句大師故鄉的話。”
接着,花郎說了一什麼句,語調有些類似之前行腳僧那聲怒罵,語氣卻很尊重。
行腳僧還了個禮,又說了一句話我聽不懂的話。
花郎鬆了一口氣,他對我說:
“大師說,他答應跟我們一起走。”
我再也支持不住,軟軟的倒了下去。
我醒來時,正躺在一個軟軟的牀榻上,身下的草蓆還是新的,散發出一股燈芯草的清香。花郎坐在牀頭,微笑着看着我。我問他,我們到了哪裡?花郎說,我們已經離開小伽藍寺二十多裡了;這裡也是個他的族人設置的一個落腳點,很安全,要我不要擔心。
我心中一驚:行腳僧說他只能走十里路,可是他卻一直揹着我走了這麼遠。看着花郎疲憊的雙眼,我一陣心酸,眼淚又不自覺的流了下來。 花郎爲我擦去眼角的淚水,溫柔的說:
“我揹你走的再遠,都不會覺得累的——你好像小鳥那麼輕。”
花郎還告訴我,那位行腳僧給我服了調養內息的良藥,我纔會很快的甦醒過來。不過要全部復原,還要有幾日。
我愧疚的說道:
“我們連累了大師,他真是一個好人。”
“大師是我們的救命恩人,他是爲了我們犯了殺戒的。”
“這個我不太明白?”我有些疑惑的問
花郎解釋道:
“那六扇門的人見鐵尺陣法困不住大師,所以就使出最歹毒的魔心梵音咒。他們的鐵尺都是特製的,內藏玄機;配合陣法可以發出威力極大的魔音。不過他們知道這對大師是無效的,他們這麼做的目的是爲了殺死我們。”
“可是他們六扇門的人怎麼會有那麼大的膽子?我爹在朝中也不是沒有根基,何況我名義上還是當朝相爺的兒媳。”
“這十人都是來自京城六扇門的頂級人物,能命他們對玉家大小姐痛下殺手的恐怕正是相爺。”
我還是將信將疑,因爲就算我逃婚,在外人眼中也是因爲我一向刁蠻,任性而爲。頂多把我抓回來懲罰一下就是了,沒有理由要殺掉我。
花郎也無法證實他的猜測,只是分析得出的一個最合理的結論而已,雖然看起來這個結論有些離奇。
若干年後,我終於知道了事情真相。
身爲豪門千金的我,不過只是幾方巨大勢力角鬥中的一粒小小的棋子;任我如何的刁蠻任性,隨心而爲,也逃不脫無形力量的擺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