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後面看的真切,那張陰陽怪氣、似笑非笑的臉,正是南北客棧那個勢利的店小二。
花郎也先是一驚,但是看到店小二並沒有要大聲叫嚷的樣子,知道他必有所圖,索性攤開了對他明說道:
“小二哥,小弟我家中遭難,要連夜趕回;來不及打招呼,先借兩匹馬一用。小弟身上所有的錢財都送給你,小二哥今天若能放我們一馬,他日還有重謝。”
店小二忽然收起了皮笑肉不笑的臉孔,低聲說了句:
“雲霧峰上九重天。”
花郎微怔了一下,應道:
“潛龍在淵,可期破雲飛昇九霄外。”
店小二點頭說:
“果然是我族新出門的學童,我是新晉血魂武士,被安插在此暗中接應往來族人。”
花郎急忙鬆了捆綁着花生大哥的腰帶,翻身下馬,緊緊抓住店小二的手:
“武士師兄,我正是新出族門的學童。我眼下身處險境,追兵頃刻就到——請師兄幫我!”
店小二擡頭看了看馬上的花生大哥,臉色不禁一變,他問花郎:
“他是誰?怎麼會中了聖雪域大巫王的蠱術?”
“他是我救命恩人,也是被我所累。”花郎說道。
“快扶他下馬,你們隨我來。”
我心急如焚,直接用飄花帶衣的輕功跳到花生大哥的馬上,幫花郎把他從馬上扶了下來。
店小二略帶驚奇的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匆匆帶着我三人走入了一間柴房。
這是南北客棧的柴房,裡面堆滿了柴禾、木炭還有其它雜物。柴房的東北角有一口深井,一尺多高的井臺上刻着鎮火的狻猊,配了轆轤和水桶。柴房是最易失火之地,那口水井正是以防柴房走水而設。
水井旁邊還有一個石頭砌成的水池,縱橫各四步,裡面盛滿了水。可能是積水常年不用的緣故,那池中的水質非常的渾濁,再加上天色已暗,更加看不出池水的深淺。
店小二開啓了井臺上的機關,那水池的中間像是拔開了塞子一樣,突然出現一個大漩渦,很快就把一池水抽開,露出池底的黑色石板。那水池原來也並不深,只有一尺有餘。
水流乾淨之後,黑石板自動移開,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店小二遞給花郎一個火摺子,示意我們趕快進洞。
花郎帶頭,花生大哥居中,我殿後。我們三人魚貫而入,下了洞口。
我最後一個下洞後,只聽頭頂一陣響動,黑石板迅速歸位,洞內黑得不見五指。然後頭頂上傳來了急促的水流聲——想必上面的水池又一次被注滿了水。
那地道很窄,只能容一個人行走。開始是走勢向下,有用不易腐敗的老山藤編成的軟梯可攀爬。洞內雖然很黑,卻不憋悶,感覺有陰涼的微風習習吹過。
花生大哥雖然神志不清,手腳卻還是配合的,在我們前後協助之下速度並不太慢。
我們向下很快爬過了潮溼的那一段,地道的走勢就開始緩緩向上,地道內也漸漸乾燥起來。腳下也由泥水慢慢變成了溼土。花郎這時騰出手來,點燃了火摺子,伸手照了過去。
不遠處,頭頂上出現了一大塊和水池底同樣的黑石板,上面刻畫着一隻展翅的大鳥,栩栩如生;在火摺子的映照之下,一副欲破壁而出的樣子。
連我都可以看得出,那正是血魂精衛鳥。不過,這隻精衛鳥似乎略有不同:它的頭上有一簇冠狀的羽毛,看起來更有氣派。
花郎仔細看了看黑石板上的血魂精衛鳥,忽然伸手在鳥羽冠的上方摸索了片刻,石板發出了一陣咯吱的響動,頭頂出現了一個方方的洞口,透下來了一片燈光。
洞口的出處在一間民房內,裡面有一張牀和一張桌子、兩個條凳,桌子上面放着一盞點燃的油燈。進了屋內再看:只見大門緊閉,窗戶也關得嚴嚴的,卻一個人也沒有。
我們把花生大哥安頓躺在牀上,他眼睛直直望着屋頂,一動不動,若不是還有呼吸,真讓人誤以爲歸西了。
我焦急的問花郎:
“這是哪裡,怎麼一個人都沒有,花生大哥怎麼辦?”
花郎說:
“店小二是我族的血魂武士,他比我更瞭解大師身重蠱毒的厲害。聖雪域和我血魂遺族素有淵源,大師又是我的救命恩人,並且因我而中蠱——師兄一定會想辦法救大師。”
花郎又指着油燈,接着說道:
“花娘你看,這燈盞裡面的油還是滿的,說明油燈點燃不久——這屋裡的人離開沒多長時間,一定是找人幫助我們去了。現在外面很可能追兵已到,正在全力搜查我們。你想那條地道如此隱秘,這裡一定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們不可輕舉妄動,在這裡靜候即可。”
我點點頭:花郎比我承受着更巨大的壓力,卻還可以保持心細如髮的觀察力和絲絲入扣的分析力,他一定可以成爲最出色的血魂武士的。我真的願意犧牲自己來奪回他的血魂精衛鳥,救回花生大哥失去的元神。
我正在那裡望着燈光無助的發呆,忽然聽見門外傳來很輕的腳步聲,步幅很大,速度也很快。
花郎迅速將花生大哥抱下牀來,讓我和花生大哥一起藏着牀下,自己則輕輕跳上了屋樑。我們剛剛藏好,屋門就被人推開,我從牀下可以看到一雙穿着僧鞋的大腳。
正在疑惑間,聽見花郎叫了一聲:“僧雲大師”,緊接着他就跳了下來。我聽罷也從牀下出來,看到一個身材魁梧的大和尚站在眼前——正是揚州大伽藍寺的方丈僧雲大師。
我和花郎還未來得及高興,從僧雲大師身後閃出一個矮小的老者。
我們一愣——沒想到進來的原來是兩個人,而我們竟然只聽見了一個人的腳步。這老者居然巧妙的把自己的腳步聲隱藏在僧雲大師的腳步裡面。
那矮小的老者貌不驚人,看着也很面生;但是藉着燈光,徹底看清他之後,卻更是讓我們大吃一驚。
因爲他的裝扮——他的帽子、衣服、靴子,皆爲官制的品規服;換而言之,如果這身官服真是他所有,那麼他就是六扇門的總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