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劊子手

且說巡撫大人安排張小辮兒和孫大麻子在靈州城裡做了捕盜的牌頭,又把小鳳收留在府裡,表面上是念她孤苦,讓她服侍馬伕人暫做個使喚、廠頭,實則是當作人質,以防張小辮兒二人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張小辮兒精滑透頂,如何看不出來這個用意?他心中暗罵馬大人看似慈眉善目,卻實是老謀深算,肯定是想以賊治賊,利用相物之術,來對付造畜的邪法。可小鳳又值得什麼斤兩?只等三爺我尋得幾注財帛,趁早找個機會捲了錢遠走高飛纔是。

孫大麻子卻另有一番見識,還以爲馬大人識得好漢,有意擡舉重用他們,就勸張小辮兒道:“俺常自思量着,咱們兄弟本是何等樣人?打生下來便是粗茶淡飯地過日,即便手邊有了金銀也不知如何使用,發財後反倒覺得全身都不自在。況那槐園筷子城裡藏的銀子實在太多,你我驟然得了如此大的富貴,只恐天理不容,到最後果然生出事來,驚動了官府,惹來一場官司上身。不過到頭來雖然富貴成空,卻幸而因禍得福,受馬大人的賞識做了牌頭,咱們必當盡心竭力效犬馬之勞,不可再生非分之想了。”

張小辮兒並不理會他這番道理,俗話說得好“衙門口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又道是“車船店腳衙,無罪也該殺”,在衙門口裡聽差的“三班四快”,從來都是拆剝人家的祖師。捕快牌頭正是那“三班四快”中的一快,這等差事雖然有些油水可撈,死後卻是沒有面目去見自家列祖列宗的,哪有什麼興頭認真去做?但眼下城外刀兵四起,想逃也難以逃遠,只好充做捕盜的牌頭,權且混他幾日再做道理。

有話即長,無話便短,轉眼就到了設法場處決潘和尚的日子。從一早起來,監牢中的獄卒們,就按發送紅差的慣例,給潘和尚披紅掛綠,全身上下揩抹乾淨,並在兩腮上畫了胭脂,於死牢中擺下四大碗雞、鴨、魚、肉,並預備了一罈子水酒,勸他吃飽喝足了動身上路。

老鼠和尚下獄時已被挑斷了大筋,雖是變成了一個廢人,卻一直還盤算着如何砸牢翻獄逃將出去,萬沒料到這麼快就上法場,自知今天無論如何都躲不過去極刑之苦,索性把心橫了,放開肚皮,吃了最後一頓斷頭飯。

這時便有官差前來提人,將潘和尚從深牢大獄中起出,打入囚籠木車,由兩百多名團勇押解着遊街示衆。一衆兵丁橫眉立目,殺氣騰騰,個個都是弓上弦、刀出鞘,一陣陣碎鑼破鼓開道的喧鬧聲中,推動着囚車,緩緩來至城中十字街心。

此時靈州城裡的許多百姓,都已聽聞拿到了盜竊庫銀的巨賊,而且此賊還偷拐小孩,這些年在附近丟失的孩子,多半都被此賊煮來吃了,實該千刀萬剮。

滿城中人,無不對其切齒痛恨,都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眼看今日正午就要處以極刑了,自然是奔走相傳,盡來觀看。來得人實在太多,城牆也似的砌將起來,攪作了人山人海,連四周樓閣房頂的瓦檐上都站滿了人,人人都想看看如何收拾這專吃人肉的惡賊。

臨着街心的一處高樓,是座二層的閣子,視野最爲開闊,被設爲了監斬臺,由帶兵鎮守靈州藩庫節制軍務的圖海提督與那位總領團練的馬大人共同監斬。爲防有歹人來劫法場,或是有粵寇趁亂偷城,便派兵戒嚴封鎖了各道城門,又調數營精銳團勇,各執犀利火器,暗藏在法場附近隨時聽令,真個是“伏下快弩射猛虎,沿江撒網捉蛟龍”。

古代處決犯人,行刑的法場向來都選在街口市心,有意讓民衆圍觀,爲了讓大夥知曉官家法度森嚴,不敢輕易犯禁。但事與願違,處決犯人的活動,往往都被當成了最大的熱鬧來看,端的是鮮活生動,遠比聽書看戲要來得刺激。在鎮壓農民起義的那些年月,官府使用的酷刑重典遠遠多於往日,一到開設法場的日子,看熱鬧的人就如同逢年過節趕廟會一般,有好些個潑皮閒漢,不辭起五更爬半夜之苦,就爲了搶到個極近的好位置看得真切,又有幾個真正將朝廷的王法刑律放在心上?

張小辮兒和孫大麻子做了公差,被派到法場刑臺下看押老鼠和尚。一衆團勇公差把用刑的木臺圍得裡三層外三層,但四周的百姓太多,任憑抽打喝罵,仍是爭相擠到前邊來看。一時間人挨人、人擠人,擁得水泄不通,被擠壞的人們哭爹叫娘,整個街心亂作一片。

張小辮兒前天從貓仙祠的野貓當中,把那隻偷溜的黑貓找了回來。本想今日藉着做公之便看回熱鬧,誰知和孫大麻子被擠在囚車旁,竟是一動都不能動,那黑貓也被擠得無處容身,只好蹲在了張小辮兒的帽子頂上去看熱鬧。

張小辮兒見馬大人等官員都在樓上端坐,不禁覺得心中煞是不平,心想若不是三爺使出手段,官府如何拿得到老鼠和尚?可如今風光都被旁人佔了,滿城百姓誰知三爺的功勞?又想,有道是英雄不問出處,這捕快的牌頭無品無級,比起芝麻綠豆也還不如,螻蟻一般的角色,有什麼稀罕?倘若張三爺有朝一日發了跡,做個封疆的大吏,纔不枉在公門中走這一遭。

他正胡思亂想地做白日夢,就聽四周的人羣忽然炸開來一般,暴雷也似的喧譁喝彩聲。一陣高過一陣,正不知爲着什麼。他急忙循聲看去,原來是靈州城的劊子手劉五爺帶着四個手下來了。那劉五爺從祖上六代起,就全是公門裡吃紅飯的,傳下來的手藝非同小可,是刑部親點的劊子手,以前一直在京城聽差,這兩年告老還鄉,才被調回了靈州原籍。

巨賊以妖術偷盜藩庫庫銀,以及驅鼠吃人子嗣,乃是震動天下的大案,所以今天處決老鼠和尚,官府特意請了已經封刀的劉五爺出山。據說劉五爺得過真傳,手藝十分了得,不管是砍頭斬首,還是剜膽摘心,在他刀下動起刑來都好似行雲流水一般。

只有犯了滔天大罪或是身份不凡的刑徒,刑部才能請出他老人家掌刀執法,即便當年在京城裡,也是等閒難得一見,今日竟要在家鄉父老面前施展手段,圍觀之輩自然止不住喧譁起來。那劉五爺在靈州百姓眼中,就像是位成了名的戲子一般,自他邁步登上刑臺,每一舉手、每一投足,都要引得臺下發出一片片喝彩聲來。

張小辮兒和孫大麻子也曾聽過劉五爺刑部劊子手的赫赫大名,連忙踮起腳,抻着脖子去看。只見那劉五爺六十多歲的年紀,生得體魄魁梧,豹頭環眼,闊口裂腮,頜下髯叢如蝟,鬍鬚雖已半白了,但精神矍鑠飽滿,腦門子油亮油亮的,一襲短衣襟小打扮,身上連肩搭背,繫着白練也似的一條圍裙,目光中凜然有股殺氣,不怒自威,恰似那殺生的修羅魔君在世。

劉五爺的圍裙也不是一般的東西,乃是先皇御賜之物。尋常行刑的劊子手,向來是光着膀子,或是穿了號坎甲馬,再繫條屠戶般的黑圍裙。可劉五爺手藝不凡,不管是斷首凌遲,還是剝皮摘心,身上刀上從來不見一個血點,刀是祖傳的寶刀,身上是皇上賞賜的白腰,如此裝扮,正是爲了顯出自身藝業過人,使見者皆驚。

再看劉五爺的四個徒弟,活脫是四大金剛投胎下凡,刀砍斧剁般的一般高矮,顯得好不齊整,全是膀大腰圓、虎力熊心的彪形大漢,油光光的大辮子打了團結盤在頭頂,身上的紅邊灰底號坎敞開一半,袒胸挺肚,把胸口黑雜雜的一大片護心毛露在外邊。

這爺兒五個,滿面的殺氣,目光所到之處,打量到誰身上,誰就得打個寒戰,冷汗淋漓,那真是“直教膽小驚欲死,縱是石人也流汗”。圍觀的衆人都不免暗自慶幸:“幸虧今天上法場受刑的不是我們。”

劉五爺帶着四個徒弟,上了半人多高的木臺,先對着樓上監斬的官員抱拳行禮,隨後對父老鄉親們施了一躬。他也是有心要賣弄些個手段,讓徒弟們當着衆人的面,取出攜帶的幾個大皮囊,打開整頓起來。裡面無非是砍腰的鬼頭刀、斬首的剁魂斧、剝皮的搬利刃、掏心的剜腸劍,還有各種帶鉤、帶刺、麻花擰轉兒的刑刀法刃,都是尋常百姓叫不出名目的器械,琳琅滿目,足足有不下百餘件之多,在日光下一陣陣泛着寒光。

這時已有刑吏驗明罪犯正身,然後宣讀罪狀,按律斷了潘和尚一個“剮”字。此等妖魔匪類,若不處以千零萬碎之極刑,委實難平民憤,故此要請刑部劊子手劉五爺割滿一千三百刀。待到午時三刻,聽得三聲號炮爲令,就要動法刀行刑。

圍觀的百姓頓時滿場譁然,衆人一來是恨極了潘和尚,二來聽說要割一千三百刀,乃是地方上前所未見的大刑,正要看劉五爺行刑如何施展手段。底下的人羣中對此議論紛紛,有的人說:“這回可算是來着了,咱就等着開眼吧,一般凌遲碎剮,只不過一百二十刀,要割滿一千三百刀才讓犯人斷氣,可不是尋常的手藝能做到的。當今世上,除了刑部劉五爺,誰還有這等本領?”

有的人稍稍有些見識,聽了此話便搖頭說:“這個卻不然了,凌遲碎剮爲本朝最酷之刑,平時難得一見,但現在正是平寇定亂之時,一旦捉到了發逆反賊,無不用此極刑處決,所以這幾年咱們見碎割活人也見得多了。可你發現沒有,越是那精壯結實的漢子越是能經得住多割幾刀,饒是如此,兩百刀下去也僅剩一具血肉模糊的骨頭架子了。而那肥胖之輩,則根本無從下刀,一刀下去不免連皮帶膏地扯下一堆,像老鼠和尚這賊廝生得如此肥頭大耳,能割夠他兩三百刀已是大手段了,想剮足一千三百刀卻又談何容易。恐怕劉五爺一世英名,臨老卻要栽在咱這靈州法場上了。”

張小辮兒被擠在臺前,聽那幾人議論不休,便譏諷他們毫無見識,對衆閒漢誇口吹噓道:“一千三百刀算得什麼?在前朝中,割滿三四千刀的大刑也是有的。北京城裡的刑部劊子手個個身懷絕技,都是世代傳授下來的神妙手段,外人絕難得知。三爺當年在京親眼見過刑部劊子們練刀,原來要先從最大的大牲口身上練起,割牛割馬割騾子,最後越練越小,刀數卻是不減,直練到雞、犬、鴨、鵝、老鼠、兔子才能出師。”

衆人初次聽聞,也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有些短淺之人只顧稱讚,想不到這位牌頭年紀輕輕,就有如此見識閱歷;有些人則認爲張小辮兒之言純屬無稽之談,牲口肉多體粗,豈能和犯人相提並論?再者刑部劊子手的本事再大,又怎麼可能在老鼠身上割幾千刀?這碎剮凌遲的極刑又不是剁肉餡,要割滿一千三百刀,必須每一刀割下一塊皮肉,而且在剮至最後一刀之前,犯人是絕不能斷氣的,否則劊子手與犯人同罪,差了多少刀都要着落在自己身上。

衆人亂糟糟地正自議論不休,就聽咚隆一聲號炮響起,眼見午時三刻將至,這正是“閻王下了勾魂狀,無常二鬼索命來”。若問刑部劊子手劉五爺如何碎剮老鼠和尚整整一千三百刀,且聽下回分解。

第一章 啞子貓第十章 金剛禪第七章 天墜第四章 地蛙聚塔第九章 銀錠禍第八章 喜錢兒第四章 貓兒藥第五章 貓狗道第六章 筷子城第七章 天墜第二章 雲中塔影第六章 筷子城第九章 銀錠禍第十章 金剛禪第九章 銅盞油第八章 喜錢兒第九章 銅盞油第六章 雁冢第九章 披麻剝皮刑第八章 狐玉第七章 羣鼠竊子第七章 蛤蟆劫第三章 蛇母第八章 貓兒巷第六章 靈異解第八章 排令開山第四章 地蛙聚塔第五章 金精銀魄第五章 金精銀魄第二章 金絲虎第四章 地蛙聚塔第六章 靈異解第一章 松鶴堂第三章 蛇母第七章 羣鼠竊子第五章 貓借命第一章 狗屠人第三章 貓仙爺第六章 貓兒臉第九章 披麻剝皮刑第九章 銀錠禍第七章 鐵公雞第一章 掘子營第四章 竈上懶第八章 排令開山第二章 鬼掐頸第六章 筷子城第七章 天墜第五章 擒鼉魚第一章 神偷盜魁第二章 設香結盟第三章 蛇母第五章 黑蟬第九章 銅盞油第二章 設香結盟第三章 貓仙爺第六章 雷雨夜第二章 設香結盟第二章 劊子手第二章 金絲虎第十章 金剛禪第四章 萬屍墳第八章 排令開山第一章 狗屠人第一章 松鶴堂第五章 擒鼉魚第七章 羣鼠竊子第十章 金剛禪第四章 槐園兇靈第二章 靈州七絕第三章 冥殿液第四章 槐園兇靈第四章 百貓迷魂圖第四章 地蛙聚塔第七章 羣鼠竊子第三章 金鱗鯉第六章 筷子城第一章 打孤雁第二章 金絲虎第七章 羣鼠竊子第九章 銅盞油第八章 活烹人第八章 狐玉第二章 設香結盟第四章 萬屍墳第五章 金精銀魄第四章 竈上懶第二章 設香結盟第九章 披麻剝皮刑第二章 鬼掐頸第五章 黑蟬第六章 靈異解第七章 鐵公雞第一章 狗屠人第十章 金剛禪第八章 狐玉第一章 松鶴堂第四章 百貓迷魂圖
第一章 啞子貓第十章 金剛禪第七章 天墜第四章 地蛙聚塔第九章 銀錠禍第八章 喜錢兒第四章 貓兒藥第五章 貓狗道第六章 筷子城第七章 天墜第二章 雲中塔影第六章 筷子城第九章 銀錠禍第十章 金剛禪第九章 銅盞油第八章 喜錢兒第九章 銅盞油第六章 雁冢第九章 披麻剝皮刑第八章 狐玉第七章 羣鼠竊子第七章 蛤蟆劫第三章 蛇母第八章 貓兒巷第六章 靈異解第八章 排令開山第四章 地蛙聚塔第五章 金精銀魄第五章 金精銀魄第二章 金絲虎第四章 地蛙聚塔第六章 靈異解第一章 松鶴堂第三章 蛇母第七章 羣鼠竊子第五章 貓借命第一章 狗屠人第三章 貓仙爺第六章 貓兒臉第九章 披麻剝皮刑第九章 銀錠禍第七章 鐵公雞第一章 掘子營第四章 竈上懶第八章 排令開山第二章 鬼掐頸第六章 筷子城第七章 天墜第五章 擒鼉魚第一章 神偷盜魁第二章 設香結盟第三章 蛇母第五章 黑蟬第九章 銅盞油第二章 設香結盟第三章 貓仙爺第六章 雷雨夜第二章 設香結盟第二章 劊子手第二章 金絲虎第十章 金剛禪第四章 萬屍墳第八章 排令開山第一章 狗屠人第一章 松鶴堂第五章 擒鼉魚第七章 羣鼠竊子第十章 金剛禪第四章 槐園兇靈第二章 靈州七絕第三章 冥殿液第四章 槐園兇靈第四章 百貓迷魂圖第四章 地蛙聚塔第七章 羣鼠竊子第三章 金鱗鯉第六章 筷子城第一章 打孤雁第二章 金絲虎第七章 羣鼠竊子第九章 銅盞油第八章 活烹人第八章 狐玉第二章 設香結盟第四章 萬屍墳第五章 金精銀魄第四章 竈上懶第二章 設香結盟第九章 披麻剝皮刑第二章 鬼掐頸第五章 黑蟬第六章 靈異解第七章 鐵公雞第一章 狗屠人第十章 金剛禪第八章 狐玉第一章 松鶴堂第四章 百貓迷魂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