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雅似乎是駕車駕上了癮,他竟以那手超爛的駕車技術,就這麼堂而皇之的穿街過巷,招了一路罵聲,以及待看清肇事者後驚訝地不能自已的表情。
中途,更是遇到一撥比他還招搖的人,那羣人浩浩蕩蕩的行走在街上,把路都佔完了,若不是他馬蹄子兇悍,否則光憑兩句‘讓開’,還真是吸引不了他們的眼球。
馬車橫衝直撞,沒個準頭,這羣人不得不避其鋒芒,四下散開,其中一人臉色一沉,指着他背影喊道:“混蛋,哪家的小子竟然敢當街縱馬?竟都欺到了老子頭上了!”
這聲音,憑的有些熟悉。
林微雅回頭,見嚴明由身旁一堆人扶着,兇狠的看向他,待看清他的模樣後,又瞪大眼不可思議的瞅着他,手指指着他離去的方向久久說不出話來。
他無暇解釋,臉色不變,扭頭就是一鞭子,趕馬招搖而去,一路衝向府衙。
而身後,無憂無慮的幾個小朋友,一手拿着冰糖葫蘆,一手拉着同伴,滿大街歡快唱着:“鸜之鵒之,不見汝之。鸜鵒之羽,汝在外野,敝履當之。鸜鵒跦跦,彩霞披之,大神舞之。鸜鵒之巢,空空如縞,若其喪疫,天地無曉……”
歌聲如風,飄滿全城。
盧東陽最近很糟心,糟心的連得知自家千金跑去給人家當弟子,都無心管束。
府衙後院,他煩躁的在廳堂中走來走去,而旁邊,差役躬身候着,不時用疑惑的眼神瞟他。
事情辦得很順利。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他們做得很成功,成功的欺瞞了全城的人。只是,大人爲何仍舊愁眉不展?
“不應該啊,怎麼會這樣,明明該清理的都清理了。怎麼反倒絡繹不絕了呢?”盧東陽濃黑平直的眉毛緊蹙。一臉的百思不得其解。
他轉頭,凌厲的眼神直直射向那衙役,加重語氣道:“今日又贈了好幾十人。你確定?”
衙役點頭,躬身回稟道:“大人,屬下確定。不過請大人放心,屬下都清理乾淨了。”
這一次。盧東陽沒有誇讚他辦事得宜,他張口想說什麼。擡了擡手,想了想,又甩袖作罷。
他煩的要命,乾脆擺擺手道:“你先退下吧。”
那衙役躬身退下。臨出門時,與一僕從擦肩而過。
那僕從快步入內,躬身報道:“老爺。林家家主在外求見。”
“林微雅?”盧東陽皺了皺眉,有些莫名其妙。s173言情小說吧也有些不耐煩。
他現在不想見任何人,也不想聽任何事。
見僕從等着搭話,他語氣不由有些衝,問道:“他有何要事?”
僕從哪裡敢問那麼多啊?他就是個傳話的。不過老爺既然問了,他也不好不答,只能模擬兩可的道:“說是很重要的事,不便透露給旁的人。”
盧東陽神不耐煩,但僕從既然都這麼說了,對方又是德莊有頭有臉的人物,人親自登門,怎麼的還是要見一見的。
最討厭心情不好時,還要擺出一副笑臉了,又不是賣笑的。
盧東陽心中雖浮躁,但他爲官多年,這點自控力還是有的,當即深吸口氣,平復着自己的心緒,吩咐僕從道:“請他進來,順便,給我換壺提神醒氣的茶來。”
僕從應聲退下。
於是,林微雅踏進大堂,看到就是着一身官靴官袍,十分威嚴的坐在主位上,安然飲着茶的盧東陽。
“大人倒是好興致。”笑聲悠長,他踏着平緩的步子走到盧東陽面前,拱了拱手,微斂身道:“見過大人。”
“林當家的何須多禮。”盧東陽放下茶杯,手掌往側席上一伸,道:“請坐。”
“多謝。”林微雅一笑,翩然坐下。
見林微雅如此安然,盧東陽亦是不動聲色,說道:“林當家的貴人事多,咱們也就閒話少說了,不知閣下此次來,所爲何事呢?”
青陽碼頭一事後,兩人不和,早就人盡皆知,因此此刻在此,根本無需掩藏。
林微雅也用不着拿熱臉去貼人家冷屁股,他不驚不擾,明動的眸子看向盧東陽,脣角含着笑,聲音輕曼而悠揚,“城門一封,城裡的貨物出不去,城外的貨物出不來,生意沒法做,我又忙些什麼呢?”
兩人都稱得上和顏悅色,可說出來的話,卻句句都是綿裡藏針。
盧東陽面不改色,不軟不硬的道:“城門雖封,水路卻還通着,林當家的言重了。”
“言重嗎?”林微雅脣角一勾,眼角明光跳躍,凌凌眼光,定定看向盧東陽,玩味地輕語道:“究竟是在下看得太重了,還是大人看得太輕了呢?”
這目光,這話,這就是赤裸裸的挑釁了!
他既然不要個臉面了,那他也又何必維持着表面上的和平?
盧東陽臉一拉,臉色木板無比,手掌沉沉拍在茶杯上,砰然一聲響後,水花飛濺,他不避不讓,冷聲道:“你什麼意思?
室內的氣溫,陡然低了好幾度。
林微雅卻如同沒感覺到般,他笑意依舊,好整以假的看着盧東陽,眼神透亮,眼角光點瑩亮,微帶些黏稠的清亮嗓音,低而綿軟的道:“怎麼,大人做過什麼,大人反而不知道嗎?”
看着林微雅不變的笑臉,以及那危險的眼色,盧東陽面容似鐵般僵硬,心中卻是翻江倒海。
怎麼?他都知道了?他知道了發生了什麼,知道了他做過什麼,知道了一切的一切?
不,怎麼可能,他行事小心翼翼,手段乾淨利落,怎麼可能讓人抓到把柄?
可是,林家樹大根深,誰曉得哪根觸角會伸到哪裡?會不會。就在他這裡?
盧東陽心中游移不定,但他穩得住陣腳,沒有輕舉妄動,直到林微雅說出那句話——
“所謂得牛頭山悍匪,不過是你掩人耳目的藉口,你應該比誰都清楚,他們是怎樣被人潑的污水。由頂天地裡的英雄。便成十惡不赦的賊寇。”
這一次,任他盧東陽有再好的定力,也禁不住怦然變色。
他駭然看着面前的青年。看着他臉上冷厲的笑容,以及凌冽如刀的眉眼。
他竟然連這個都知道,他竟然連這個都知道!
這是陛下秘密向他下的命令,只有少數幾個心腹知曉。可竟然,也沒瞞過他的眼睛。
他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盧東陽驚得全身脫力。緩緩靠向軟榻,眼神渙散,沒有焦距的轉動着。
若是事情敗露,陛下會如何對他?百姓又會何如看他?碧茜又會如何看他?
不。他簡直不敢想象,不能想象。
一切都是陛下的意思,他不過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罷了。
有陛下給他撐腰。一切都有陛下擔着,他怕什麼?他何懼之有?
盧東陽眼神緩緩凝聚。直直的看向林微雅,危險的眯了眯。
他知道的,太多了。
“來人!”沉聲一喝,盧東陽緊盯着泰然自若的林微雅,對着衝進來的衙役沉聲道:“把門給我看好了,莫要叫什麼貓貓狗狗都往裡闖。”
“諾。”來人從低垂的視線中看了安坐在堂中的青年一眼後,面色頓時凝重,不敢怠慢,立刻照辦。
待廳中再一次安靜下來,院子裡死寂一片,盧東陽俯身,竟從榻底拿出一把寶劍。
他提着劍,站起身來,邁着沉穩厚重的官步,走到林微雅面前。
居高臨下,他語氣故帶惋惜,“本是偏偏少年郎,前程大好,何必急着自尋死路呢?”
“這是死路嗎?”豈料,林微雅不止不懼,反而一勾脣角,想了一想,竟定定笑了笑,他清亮的眸子擡起,看向盛氣凌人的盧東陽,點頭道:“是,這是死路,不過,不是我走出來的。”
不是我的,自然,就是你的。
盧東陽到底沒穩住,胸膛劇烈起伏了下,一雙厲眼恨不得拆分了他,咬牙道:“你當真以爲我不敢殺你?”
他冷冷一笑,藐視着林微雅,冷聲道:“林微雅,說破了天去,你也不過是個商人而已,金山銀山又如何?國都是陛下的,更何況山?你知道這個秘密又何如?你知道的越多,不過死得越快而已。”
“可笑你竟還不自量力,跑到我的地盤來叫囂,這不是羊入虎口,活得不耐煩嗎?”盧東陽的手,穩穩把在劍柄上,凌凌雙目看向面前這個死到臨頭還眉眼含笑的青年,硬聲道:“我便是做了再多的事,也不過是聽從指示,我依令而行,又何錯之有?”
沒有錯嗎?
林微雅垂眸,清亮的眸子映着那雙拔劍的手,看着隨着那雙手穩穩的、平平的移動,金屬聲鳴,有雪白地刀光一點一點的滲出來。
他看着眼前景象,竟無聲笑了笑,擡起頭來,含笑看着盧東陽,不怕死的道:“是啊,我是個商人,可我一個商人尚且知道舟水之理,而你身爲朝廷命官,吃老百姓辛苦種出的糧,拿老百姓血汗賺來的俸祿,老百姓有難時,你卻如此糟蹋他們。”
他頂着刀光,緩緩站起身子,伸出修長的手指,戳向盧東陽胸口,一點一點的道:“你不虧心嗎?你半夜睡的安穩嗎?你不怕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嗎?”
他說一句,盧東陽呼吸急促一分,胸口劇烈起伏一下,瞪他的目光兇狠一點,待他戳着他胸口完全站起身來,盧東陽感覺到了最直觀的壓力後,猛地瞪大瞳孔,拔出寶劍,爆喝一聲:“我殺了你!”
“錚——”的一聲,寶劍出鞘,寒光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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