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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幾天裡文瑾的情況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因爲害怕那四個脾氣比她還暴躁的女人揍她,於是一直都很小心翼翼,坐在牢房的角落裡,儘量不說話,只是那四個女人還是隔三差五的羣毆那個目光裡滿是凶神惡煞卻無力反抗的女人,文瑾依然不敢上前阻止,因爲在一次勸阻中,那四個女人不但沒停止手中的暴行,反而在打完那個女人之後一人轉身都給了文瑾一腳,大晚上的文瑾疼得睡不着,側躺着蜷縮着身子,看着牢房的牆壁上自己用石子畫下的第五個豎線,一個人竟哭了起來,“赫連琦,我原諒你了,我不跑了,你能不能回來帶我出去?”
隔天牢房裡又送進來一個女囚,文瑾縮在角落裡聽那個新來的一口一個“大姐”得阿諛奉承,知道從今天開始收拾她跟那個女人的傢伙已然從四個變成了五個,於是心裡便有點兒發涼。中午午飯的時候,文瑾小心的把自己碗裡的菜遞了過去,那個“大姐”滿意的點點頭,然後其中一個女人伸手就搶了那個常捱打女人的飯碗,那個女人上來就準備搶回來,於是便又是一頓胖揍,文瑾站在她們五個身後,嚇得捂着腦袋不敢動彈,一雙滿是傷痕的手不住的顫抖,她從指縫中看到那個女人趴在地上,一臉幽怨的望着自己,於是趕忙收回目光,文瑾知道,是自己內心的懦弱又一次傷害了她。
下午,牢房裡的六個女人都被拉出去提審,文瑾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見一個女人被血淋淋的拖了回來,文瑾往前湊了湊,認出是那個中午被打的女人,看她臉上因爲疼痛而十分痛苦的表情,文瑾的內心滿是愧疚,一隻手伸進了自己的懷裡,那是赫連琦走之前塞給自己的金瘡藥,本來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現在總算是清楚了,只是還沒輪到給自己用,文瑾就把一瓶子的藥粉都撒在了那個女人的傷口上,許久,她乾裂的嘴脣輕輕蠕動,文瑾看見她說的是“謝謝”。
第二日,牢房裡的那個“大姐”被拖出去斬首示衆,所有人都嚇得不敢上前,,文瑾嚥了一口口水,她知道,那,就是她將要跟赫連琦一起赴京的最後下場。
三日之後,那個滿身瘡痍的女人死在了牢房裡,半夜衙役進入牢房收拾女囚屍體,文瑾吃過晚飯後就昏迷不醒,等被馬車劇烈的顛簸和搖晃清醒了之後,才從包裹自己身體的稻草蓆裡隱約看到了馬車停下的地方,見駕車的兩個衙役下了車,文瑾趕忙閉上眼睛,緊接着就是把她重重摔在地上而傳來的疼痛感,見那兩個人又駕車遠去,文瑾才掀開蓋在自己身上的稻草蓆子,猛地坐了起來,環顧四周這時才發現這裡竟然是城外的亂葬崗,從地上爬了起來,文瑾撒腿就跑,卻跑出去沒有兩步,想起來被扔在這裡的還有一個人,於是小心的走了回去,蹲在那具屍體身旁,伸手輕輕掀開蓋在她身上的稻草蓆,一張滿是血痕的臉上卻有種最安詳的深情,文瑾的心亂極了,這個女人是自殺的,死之前爬到自己的身邊,說,“我真羨慕你,因爲你有人可以等,可我,在這裡唯一能做的,只有等死。姑娘,如果能出去,就跟你夢裡喊得那個男人逃得遠遠地,然後好好守一輩子,不要像我一樣,生無可戀。姑娘,我終於,可以死了。”文瑾記得她臉上掛着淚卻依舊笑的很好看,她知道,如果沒有那個傷痕,她也一定是個好看的姑娘。
文瑾忽然背起那個女人的屍體,向着遠處走去,直到走到雙腳磨出了泡,雙腿沒有了絲毫的力氣,然後撲通一聲兩個人都摔在了地上,文瑾趕忙起身,跪着爬了過去,將屍體擺正,隱約聽見了水聲,然後看了看地上的那個女人,又看了看她們停下的地方,說道,“你想留在這裡?好,我答應你。”說完,文瑾起身在河邊撿了些幹樹枝,把那個女人的身體圍在中間,撿起兩塊石頭,使勁摩擦着生火,文瑾也不知道自己弄了多久,一雙手上都磨破了皮,微弱的火光終於燃燒了起來,小心的捧着那一簇火苗,文瑾跪在那個女人身邊,輕聲說道,“我不知道你究竟經歷了些什麼,可如果你這輩子活得這麼辛苦,那你現在就算終於獲得瞭解脫,下輩子,投胎個好人家,找個好男人,然後好好的過一輩子。我不懂你說的什麼‘生無可戀’,因爲我現在不想死,所以我得去找他,可找着了他,我就必須得死了,因爲我做了錯事,害了好多人。姑娘,我夢裡喊得那個赫連琦不是我喜歡的人,而是要我命的人,以前我希望他不得好死,可現在我總算明白了點什麼,我得跟他走,跟他走了,對剩下的人才算有了交代。”文瑾伸出手背,擦了擦留下來的眼淚,繼續道,“可是我喜歡上了一個人,你說,我該怎麼辦?這輩子我什麼也給不了他,我活着,給不了他幸福,可我死了,他又會難過,你說,我該怎麼辦?”文瑾低頭抽噎了幾聲,伸手擦了流出來的眼淚鼻涕,然後又說道,“算了,你都生無可戀了,我還問你。我能爲你做的不多,你也不要怪我在牢房裡欺軟怕硬,其實我也沒欺負過你,只是害怕她們揍我,我得囫圇個兒出去跟那個赫連琦赴京趕死,我今天也算是成全了你,你去了陰曹地府也別來找我,你要敢找我,等我死了,我就去找你!算了算了,你人都死了,我還跟你說這些,姑娘,你安息吧。然後,我就走了。”說完,文瑾把火苗放在了樹枝上,瞬間一團大火便吞沒了那個女人的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