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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我們這是要去哪兒?”時護衛緊跟在她身後問道。
“雁門關。阿時,關外還有多少是他曾經的部下,你知道的,我問的是,可以信任的那種。”沈明兮問道。
時護衛和身旁的老董對視一下,老董說道,“公子想好了,就跟着我老董走吧。”
沈明兮微微一笑,策馬奔馳。
這夜他們停靠在一個小鎮歇腳,時護衛卸下馬鞍,小聲對沈明兮說,“公子,那孩子怎麼辦?都跟了我們一路了。”
沈明兮理了理披風,轉身道,“你知道我們是做什麼的?”
那個少年,擦了擦臉上的汗,喘着氣道,“不知道,可你救了我的命,還給了我飯吃。”
“回去吧,烏左會好好待你的。”沈明兮冷聲道。
“可你救了我的命,我要跟着你。”少年執拗道。
沈明兮轉身,沒再理會那個少年,徑直走向了客棧。
就這樣,少年繼續跟着他們,騎着他那匹瘦弱的老馬,緩慢的跟在他們身後,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
“阿時,分他點兒乾糧。”終於一日,沈明兮坐在歇腳的石頭上,掏出一些乾糧遞給時護衛,時護衛和老董相視一笑。
“小弟,給!”時護衛興奮的把乾糧朝那個少年扔了過去。
夕陽下,少年笑得格外燦爛。
正午的日頭正足,一行四人終於到了雁門關外。
“公子,我們到了。”時護衛遠遠的看着那三個大字笑笑。
“老董,接下來,就看你的了。”公子看看一側的老董。
“終於可以讓我歇歇腳,抽個大煙咯,哈哈哈!”老董大笑,“咱們不進關內,故人去了,他便一生進不了關,可畢竟是關內人,我要是他,就守在離家最近的地方。”
公子想了想道,“前方最近的城鎮就是龍門鎮了。”
“那就走吧。”老董笑道。
“我去前面探探路。”小弟騎着馬,從三人中間衝了出來。
老舊的房屋裡,一口破舊的大鐵鍋裡咕嘟咕嘟的煮着東西,忽然,一個身形粗獷的男人走了進來,放下鋤頭,轉身關上了門,坐在火盆邊悠閒的烤着手。半晌笑道,“行了,出來吧,就你那兩下子,還想瞞住我?!”
老董哈哈大笑了兩聲,從一個櫃子後面走了出來,猛吸了一口煙,坐到他旁邊,“邊戎,這麼多年不見,竟還記得我這個老夥計啊!”
“哼,你就是化成了灰,我也記得你!”男人冷笑一聲道,“當初是你幫我吸出身上的餘毒,救了我的命,我邊戎記你一輩子!”
“不過是舉手之勞,再怎麼也不能讓我眼睜睜的看你死啊!就是我答應,蕭太子也不會答應!”
“蕭太子?”男人聽到這個名字,稍稍猶豫道,“這麼好的人,打死我也不信,他會逼宮篡位,他是太子,皇位本來就是他的,還用得着搶?!哼!”
“朝中的事,我們不懂,他們怎麼說,我們便怎麼聽着便是,只要咱們自己心裡有數就行。”老董勸道。
“話可不是這麼說的!蕭太子都是對你我有恩的人,你怎麼就相信這樣的謠言?!”
“那你讓我怎麼辦?”老董搖搖頭道。
“老子現在是手上沒兵權!自從蕭太子和先帝死後,米贊大單于就駁了我的兵權,給了那個呼玉潞安,還逐我出了沙漠,要不然!”
“要不然怎麼樣?你還想殺回京城,爲蕭太子討個清白不成!”
“你別以爲我不敢!那個呼玉潞安是個什麼東西!不過是跟米贊大單于的妹妹搞在了一起,才從我手裡搶走了兵權,你以爲他能打得過我?!”男子越想越生氣。
“哈哈哈!”老董忽然大笑。
“你笑什麼?有什麼可笑的?!”男子看着老董的反應有些不高興。
“哈哈哈!”老董繼續笑着。
“你要是大老遠跑來嘲笑老子的,別怪我不客氣!”說着,邊戎猛然起身,順手操過立在牆邊的一個黑布袋子,只是單手這麼一抖,黑布袋落地,一頂鋥亮的標槍刷的就朝老董刺來!
老董向後退了幾步,煙桿子抵在槍身上道,“我就知道,你沒了什麼,也不會沒了一身的血性,要是我說我幫你奪回兵權,你會怎麼樣?”
“什麼?”邊戎愣了愣,轉而笑道,“哈哈哈,就算你是逗老子的,老子我也不怕告訴你!等我一拿到兵權,就殺了京城那個逆賊!把這天下再還給蕭太子!”
“好!一言爲定!”
“一言爲定!”
七日後,烏左的軍隊化裝成呼玉潞安的部下趁夜偷襲了烏左的軍隊,烏左當即擒了敵軍的首領,連夜通報米贊大單于。就在呼玉潞安與米贊大單于的妹妹纏綿之時,米贊大單于的一隊人馬在他們的帳篷內發現了互通外敵的信件,當即控制住了呼玉潞安,誰知當晚,卻在換崗疏忽之際,讓他趁亂逃跑。三日後,呼玉潞安帶着從哥哥那裡借來的數千兵騎直搗米贊大單于營地,卻在半路被烏左攔截,大戰三天三夜。就在兩軍疲憊之際,一個身穿戎裝,單手提槍的勇士橫掃了呼玉潞安的營帳,更是活捉了呼玉潞安,在烏左的帶領下,敬獻於米贊大單于。
“還是公子思慮周詳,這樣一來,邊戎更是輕易取得米贊大單于的信任了。”老董跟在公子的馬後,遠遠地看着邊戎在馬上微微側身,一隻手猶如探囊取物般就把潰敗在他槍下的呼玉潞安生擒住。
“畢竟時間有限,我們安排的還是太過刻意,不過我們想要的,只是米贊大單于徹底對呼玉潞安的失望,至於誰來救,誰敬獻,都是他們的事。”公子騎在馬上淡淡的說,“對了,烏左抓住的呼玉潞安的頭目,是否可靠?”
“公子放心,此人是烏左早先安排在呼玉潞安軍中的細作,深得呼玉潞安的信任,偷襲烏左的那隻軍隊人都死光了,可以說是死無對證。”老董說。
“要說還是公子厲害,看了一眼呼玉潞安的筆跡,就能模仿出那張與敵軍的通信。”小弟伸出手,一隻海東青落在上面。
“他怪不得別人,要怪就怪那個女人!雖然身爲米贊大單于的妹妹,卻私底下到處抱怨他哥哥對待呼玉潞安是多麼多麼不公,纔給了我們機會。”公子道。
“那個呼玉潞安也是活該,娶誰不好,偏偏娶了那個女人!哼!活活一個白眼兒狼!出了事,還先把呼玉潞安給抖了出來,說什麼自己跟此事無關。”老董無奈的搖搖頭。
“哼。”公子冷笑一聲繼續道,“倒是邊將軍,這麼多年,身上的功夫一點兒不差。”
“如此一來,只是呼玉潞安的軍隊會大大受挫,只怕邊將軍重新拿回兵權後,想要這支軍隊再上戰場,還要多花費一些時日。”時護衛有些擔憂的說
“放心吧,他是戰場上的人,訓練軍隊是他的強項,總比一雙拿槍的手日日拿着鋤頭耕地的要好。”老董笑着說。
“如果所有拿槍的手都能只拿着鋤頭耕地,這世間就不會有這麼多的殺戮了。”公子看着遠方的硝煙滾滾感嘆道。
時護衛和老董面面相覷,誰都沒有說話,就在這時,公子似乎注意到了什麼,忙問道,“這些是什麼人?”
時護衛順着公子的目光望去,只見一身軍服打扮的人正騎馬朝他們跑過來,他仔細看了看,緊張道,“不好,是西域都護府的人!若讓他們認出了我們,一定會稟報朝廷的。”
“快走!”老董一牽馬轉頭道。
然而三人並沒有跑出多遠,就被這行人追到了,公子低聲道,“怕是他們早就盯上了我們。”一邊示意三人壓低風帽,儘量遮擋自己的容貌。
“什麼人?”一個男子高聲問道。
“回官爺,迷了路,找不到方向了。”老董開口,機智的回道。
“迷路?你們是從哪裡來的,在這裡迷了路?”另一個聲音響起,卻更加鏗鏘有力,時護衛在風帽下,微微皺眉。
“龍門鎮來的,想進城弄點兒藥材。”就在四人都沒開口的空檔,時護衛卻猛然擡起頭,風帽下一雙眼,與馬隊頭前的人正正好撞上,三人心頭一緊,生怕他們認出什麼。然而,他們擔憂的一幕卻沒發生,半晌對方道,“去城裡,走那邊,今天有京城和親的隊伍要路過此處,最好不要惹是生非。”話音剛落,身後便有聲音響起。
“報——大人,洵美公主和親的隊伍已到,宋大人派人送來了朝廷過關的帖子。”
“知道了,你等在此護送洵美公主和親的隊伍到前面的驛站,我先回驛站打點安排。”領頭的人回道。
沈明兮在聽到洵美兩個字時,心頭就已揪緊,時護衛不安的看着她,隨時準備帶她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遙遠之處,一隊人馬浩蕩而來,隊伍前頭的馬車裡一個人掀開了簾子朝外面望了望。
沈明兮認得那雙手,認得那雙眼,更認得那一身白衣!顫抖的雙手緊緊握住繮繩,憤恨之感油然而生。
時護衛也不解的看着宋吟,他,竟然還活着!竟然還好好地活着!
都護府領隊的那人看着他們三人無聲的離開,才騎馬飛奔回了驛站。
一路上,四人都沒有說話,直到回了龍門鎮。
“阿時,你認得那個人?”傍晚時分,公子安靜地坐在堆滿積雪的房頂輕聲問道。
“原先是跟我一起在上官翼大將軍軍中服役的兄弟,後來我進宮做了太子的貼身護衛,他跟着老師隨太子四處征戰。”時護衛知道白天的事早晚都要給個交代。
“他怎麼會到這西域都護府當值?”
“怕是也是受了太子一案的牽連。”
“原來,他所欠下的不只東宮三百條人命。”暗夜中,公子輕聲說道,良久,她輕嘆一聲,“洵美那麼小,他不該!他不該讓洵美和親的!明逸,你真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