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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間過半,沈明兮忽然看見有些公子已然起身,便問道,“他們這是要做什麼?”
“他們是要比試箭法,去林子那邊射柳了。”宋吟笑道。
“那我們要去嗎?”沈明兮問道。
“宋兄,剛纔輸給了你,我可不服氣,你那隻鴿子只比我那隻飛得只高了那麼一點點!你敢不敢咱們再比一次?”一位公子身上略有酒氣的走了過來。
“張公子,不過是宋某一時僥倖,何必記掛在心,我看,就不必了。”宋吟拱手推辭道。
“哎,怎麼能說是僥倖?!你的箭法一向都是不錯的,就再比一次,讓他看看!”二哥忽然拍案而起。
宋吟略有些尷尬,這時沈明兮大哥上前笑道,“宋兄,我妹妹還沒見過你射箭,不如這次,也讓我妹妹好好開開眼?!”
宋吟低頭一笑,看了看沈明兮,便起身問道,“不知沈小姐可否一同前去?”
沈明兮欣然起身。
幾箭過後,幾位公子都敗下陣來,沈明兮跟着宋吟面朝着他們走了過去,忽然,一支箭飛馳而來,沈明兮嚇得不敢動彈,兩隻眼睛瞪大了,目光卻與不遠處那一身華服的男子相對。宋吟一個箭步上前擋在了沈明兮面前,卻只聽得“叮”的一聲響,衆人皆擡頭望去,只見一隻鴿子從沈明兮和宋吟的頭上飛出,越飛越高,越飛越高。
“好!”
“好!”
“好箭法!”
“好!”
衆人皆遲來的歡呼,沈明兮和宋吟這才擡頭一看,原來自己跟前的柳樹上竟是掛着葫蘆的。
“弓箭無眼,二位還是要小心!”太子將弓箭遞給身邊的護衛,跨步走來。
“明兮,你沒事吧?”大哥趕忙跑了過來。
“沒事。”沈明兮鎮定了一下,微微一笑。
“宋吟,我們許久沒有比過箭法了,你不善武,剛纔蹴鞠我便不爲難你,可這射柳,你是如何也推脫不掉的。”太子微微一笑。
“太子蹴鞠場上伸手敏捷矯健,宋吟是自愧不如,這射柳,不過是看葫蘆裡的鴿子能飛多高,偶然性太大,就怕宋吟掃了太子的雅興。”
“哦,聽你這意思,是志在必得了?”
“不敢。”
“上箭!”太子沒有多說,只是轉身兩個字,便重新回到了賽場上。
沈明兮站在嫂嫂身邊,大氣不敢出,身邊的小桐有些緊張地問,“小姐,你說宋公子能贏嗎?”
“我怎麼知道?”沈明兮的緊張絲毫不比小桐,更是沒有心情搭理她。
小桐只得安靜的站在身邊觀戰。
“你不要太緊張,一場遊戲而已。太子自小習武,常常在宮中與其他幾位皇子比武切磋,這都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罷了,沒什麼的,你看看你,嘴脣都白了。”嫂嫂握了握沈明兮的手寬慰道。
“是。”沈明兮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好!”太子一箭射出,葫蘆裡的鴿子撲騰着飛了出來,衆人拍手叫好。
“該你了。”護衛接過太子的弓箭,太子對宋吟笑道。
宋吟手握弓箭,彎弓卻越拉越滿,沈明兮心下一緊,看了一眼身旁的大哥,大哥的表情凝重,似是猜出了宋吟想做什麼,卻還是默不作聲。正在大家都屏住呼吸,安靜地等待宋吟這一箭的時候,樹上的葫蘆卻被不知從哪裡飛來的一支箭射中,鴿子呼啦一下便飛了出去,衆人咂舌,私下觀望。
“哈哈哈!”忽然,一個笑聲驟然響起,沈明兮跟隨着大家的目光向後望去,只見一個衣着華麗的貴族公子緩緩向這邊走來。
“我以爲是誰有這膽子,原來是你。”太子一笑。
“正是二弟,太子哥哥,不會我又掃了大家的興致吧。”年輕公子走到太子身邊,一轉頭,看了看宋吟。
“宋吟參見辰王殿下。”宋吟低頭拱手。
“哎,今日是踏青遊玩,我太子哥哥都不分尊卑,你無需向我行禮。” 辰王逸擺擺手道。
“怎麼,太子哥哥,二弟今日向你來討杯酒喝,你不會不給二弟這個面子吧。” 辰王繼續說道。
“怎麼會,阿時,吩咐人給辰王賜座。”太子一笑,一衆人又重新回到了湖邊。
“剛纔那位是?”沈明兮看得有些糊塗問道。
“那是辰王逸,太子的弟弟。”大哥輕聲說,“你看好小妹,我命人去備馬車,你們先回府。”大哥忽然轉身對嫂嫂說。
嫂嫂一皺眉,知道現在的情形她們不便參與,便點頭道,“你也早點回來。”
沈明兮跟嫂嫂坐在涼亭裡,誰都沒有說話,不一會兒,車伕趕着馬車過來了,她們便上了車。
清明過去了,天氣漸漸地變好了,晌午小憩過後,一個匆忙的身影閃進東宮。
“譽王殿下,譽王殿下,太子正在休息,現在不便見客,譽王,哎,譽王殿下!”一個太監緊緊跟在那個衣着華麗的公子身後,焦急的喊道。
“滾開!你算什麼東西,也敢攔本王?!太子哥哥,太子哥哥!哎呀,我的太子哥哥,你怎麼現在還有閒心看得進去書,你可真是心廣體胖啊!”譽王殿下一把推開擋在面前的奴才,剛一進殿,就看見當事人正安靜的坐在几案旁翻看着書籍。
“行了,都下去吧。”太子把書合上,對着面前那幾個奴才說道,“這是出了多大的事,竟能讓你失了分寸。”
“我的太子哥哥,我可真是佩服你佩服的五體投地了!這外面都炸開了鍋了,你還有心情在這薰你的龍涎香呢!”譽王殿下拿起案邊的茶杯喝了一口道。
“那你說,我應該怎麼樣?”太子挑挑眉,不以爲然道。
“怎麼樣?我說你到底知不知道啊?還是知道了跟我在這兒裝傻呢?”
“我還想問問你,你是打算繼續跟我賣關子呢,還是現在就給我滾回你的譽王府?”
“不是,我說你是真不知道啊?這一早相爺就跟着吏部和戶部尚書在父皇的書房裡嘰裡呱啦了一上午,明兒一早聖旨可就下了,你是真準備讓那個什麼殷、殷什麼的晴的做你的太子妃,做我大宣國未來的皇后?”譽王拍案而起。
“我當是什麼事。”太子連眼皮也沒擡一下。
“你當是什麼事?!不是,我的太子哥哥喂,你到底什麼意思啊?這老婆是給你娶的,你不當回事,那誰當回事?!”
“這老婆怎麼是給我娶的?明明是給父皇娶的,給相爺娶的,那爲什麼會關我的事?!”太子反問。
譽王一愣,半晌道,“合着你一早就知道了?那你爲何······”
“你想我做些什麼?去父皇那裡嚴詞拒絕嗎?那你認爲,父皇會採納我的意見嗎?”太子將手中的書放回到几案上,頓了頓道,“我有選擇嗎?又有誰願意聽聽我的選擇?就像沒人經過我的同意便把這太子的帽子扣在了我的頭上一樣,太子妃,隨他們去吧。”
“你······”譽王一時語塞,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勸勸他,相爺的意圖,就是司馬昭之心,天下皆知,他極力拉攏吏部尚書殷大人,就是在爲自己鞏固在朝廷的勢力,一旦太子即位,這天下,便是那相爺的了。
“你回去吧,你左右不了我的意思,就像我左右不了父皇的意願,我們都無力反抗,只能服從,不過是個太子妃,以後還會有各種各樣的女人來豐腴我的東宮,我要每一個都去跟父皇據理力爭,那我距離你們心中的那個位置就只會更遠。回去吧,想必父皇也該昭我入宮了,我還要換身衣服,你先走吧。”太子轉身,單手附在身後,立在窗前道。
“啓稟太子,張公公派人來報,上官翼大將軍班師回朝,先正在御書房跟皇上議事。”剛纔攔阻譽王的小太監站在門口稟告道。
“是嗎,老師回來了,你去回稟張公公,就說本宮在御花園的凝香亭等將軍。”太子吩咐道。
“是。”小太監退下。譽王回望太子,良久道,“不管怎麼說,我還是不希望看到這樣的結果,太子哥哥,既然老師回來了,你就與老師好好商量商量,不能遂了相爺他們的心願。”
“行了,你趕緊回去吧,本宮今日見過老師的事,你可不要出去亂說。”太子一揮手催促道。
譽王沒有說話,一躬身,便退下了。
太子在凝香亭等了許久,可來人卻不是上官翼大將軍,而是身邊的太監小余子。
“怎麼了?”太子問。
“回稟太子殿下,御書房來人了,宣太子覲見。”小余子額上滲出一層汗,緊張道。
“老師呢?”太子蹙眉問道。
“微臣,叩見太子殿下。”說話間,一個蒼勁有力的聲音響起,蕭的臉上終於爬上了一層笑容。
“老師,快請起,是學生見過老師。”太子一拱手行禮道。
“微臣來晚了,還望太子見諒。”
“老師說的哪裡話,本是學生登門拜訪,可實在事出緊急,纔不得已約得老師再次見面。”
上官翼一個手勢止住了蕭的話,半晌道,“老夫知道太子想問些什麼,不過在這之前,老夫也有個問題想問太子。”
“什麼問題?”太子蹙眉。
“太子是如何看待相爺的?”上官翼犀利的看着太子。
“學生在老師面前,一向是直言不諱的,既然老師這樣問了,那麼學生便如實相告。相爺是我宣朝的開國功臣,也可以說,沒有相爺大人,便沒有蕭的今日。只是,既然本宮做了太子,那也就是大宣朝的未來,必可取而代也。”太子目光堅定。
“老夫果然沒有看錯人,只是不知太子心中是否已有太子妃的人選?”上官翼笑道。
“請老師明示。”
“老夫隨常年征戰在外,可對着朝中的一舉一動還是略知一二的,微臣看來,御史大夫沈大人也是一個不錯的人選。”
“沈大人?”
“不錯,她有個女兒,自幼在蘇州陪伴母親長大,及笄後才進的京,溫婉賢淑,將來必是個賢德之人。”
太子心下一緊,臉不收控制的微微抽搐。
上官翼轉身,看見太子的表情,良久笑道,“將來,這天下是殿下的,這個女子全當老夫獻給殿下的一點心意。皇上想必傳召了殿下,殿下安心去便是了。老夫先告辭了。”
太子看着上官翼的身影愈見模糊,一股不可名狀的東西襲上心頭。
果然,父皇召見自己只是詢問最近的功課和對時下如何處理南方洪災後續事情的看法,並未提及太子妃一事,這一夜,蕭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