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說起李月白,曉曉想起了自己之前的反常,問八哥道,“八哥,我問你啊,如果有人靠你這麼近……”她說着比劃了一下,“然後你一會感覺心都要跳出來了,一會又覺得心都不會跳了,這是怎麼回事啊?”
“喲……”八哥兩眼立刻閃光,“小雞啊!你開竅了啊!告訴我,是誰讓你心跳的?”
曉曉嚥了口水,她覺得自己問八哥這個問題無疑是在製造毫無意義的八卦,於是堅定地說,“是鴨子……”
“鴨子?”八哥立刻大失所望,滿臉黑線,“你和他住一個山洞住了四百年,現在才心跳,這也未免太無聊了……”
“這有什麼無聊的,難道我看見鴨子就不能心跳嗎?”曉曉斜眼。
“那不一樣……”八哥撇嘴,“你和鴨子對看了幾百年就看出個小心跳,毫無激情嘛!心跳可是代表着你對一個人動心了,你倆憋了四百年就憋出個心跳,那真有什麼還不得等個幾千年?”
“動心了……”曉曉喃喃地說,“就是喜歡了嗎?”
“就和你娘和你爹把你整出來一樣……”八哥隨意地說,“要不你娘沒事生你出來做啥?”
她這話無疑把曉曉在她娘心中的地位貶得一文不值,好像曉曉的存在只是爲了印證她娘對她爹動心了,曉曉對自己那可能從未存在過的爹毫無感覺,如今還被他搶奪了自己的地位,心中很是不爽,不屑地哼了一聲,“切……”
不過念頭一轉,難道自己是對李月白這隻老狐狸動心了?
她突然覺得無比好笑,更爲自己爲了這事特意問八哥感到無比愚蠢,她是誰?她是一隻修煉了五百年彪悍且淡定,一心成仙的小雞妖!
她的目標就是無情,無慾,無恨,無怨!
曉曉扼腕,撇開李月白不去想,反倒想起了另一個仙,嘴裡喃喃道,“原來還有一個鳳仙,最近都沒怎麼出來……”
“朝音?”八哥脫口而出。
“你認識他?”曉曉回道。
“聽、聽過……”八哥笑眯眯地說,“這些可是都仙界幾大美男啊,我哪能不知道呢,青蛙還給他們列了一個排行榜,月白大人排第二,鳳仙排第三……”
“那誰是第一啊?”曉曉原本對這個沒什麼興趣,可是她既然說了,卻不談第一,她自然就有點好奇了。
“嘖嘖……”說到這樣的八卦話題,八哥立刻就來了精神,“那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可惜我沒見過,不過聽蛤蟆說過,聽說不像月白大人,比他有氣勢多了,那一出場可了不得,嘖嘖……”
“你還沒說究竟是誰呢?”曉曉可沒耐性聽她一個勁的說廢話。
“紫微星君啊……”八哥說着捧着臉得意地說。
“紫微……星君?”曉曉一臉的木訥,“那是誰?”她可不比八哥,遇到李月白之前也不知道他是誰。
八哥立刻得意了起來,笑得春風滿面,“你連他不知道嗎?”說着把手帕往袖子一塞,開始眉飛色舞地說了起來,“紫微星號稱‘斗數之主’,乃南北斗中天之帝王星,左輔、右弼爲其輔佐,天相、文昌、文曲爲之部從,天魁、天鉞爲之傳令,日月爲之分司……”
“這都是說什麼?”曉曉聽了半天就聽見“帝王”二字。
“簡單地說,天上的紫微星,轉了世到人間就是做皇帝!”八哥終於找到一個機會炫耀她豐富的知識內涵了。
曉曉歪頭想了一下,又摸摸下巴,總結了一句,“這皇帝一代接一代,那紫微星轉世一次就要二十年,他不得一次接一次的轉啊,真累啊……”
“……”八哥抹了下汗,“這他轉世是皇帝,可沒說所有皇帝都是他轉世啊?”
“那他……轉什麼啊?”曉曉糊塗了。
“他若是轉世了,那皇帝就一定是明君,那王朝也必然興旺數百年……”八哥越說越得意,好像自己與那紫微星君是沾親帶故的,說他就是給自己臉上貼金。
“哦……”曉曉點點頭,再沒下文。
她這個聽八卦的不激動,毫無疑問就是給八哥這個說八卦的當頭一棒,作爲一個資深八婆,沉默就是裸地侮辱啊!“你就不好奇他什麼時候轉世嗎?”
曉曉擡頭,“他轉世前是仙,轉世後是人,和我這個妖有什麼關係啊?”
八哥淚眼汪汪,難得她一直琢磨小雞和自己都是長羽毛的,再怎麼說也比那青蛙和蛤蟆親些,就盤算着把小雞培養成一代雞婆,接替自己光榮的使命,結果她卻毫無八卦的熱情,枉費自己一番心血還沒付出呢,就白費了。“曉曉啊……你真是……”
“真是什麼?”曉曉撇嘴,如果說多管閒事也是一種美德,那她紀曉曉寧願無品無德。
“算了算了……”八哥擺擺手,突然想到了什麼,扭頭道,“曉曉,你雖然給自己起了名字,但是你心裡最好不要把這個當作你的名字。”
“什麼意思啊?”曉曉有點不明白,“曉曉是我的名字,而我又不能把這個當作我的名字?”
“厄……”八哥似乎看上去不知道如何解釋,“就是,雖然別人這麼叫你,但是你心中別把這個就當作你的名字,啊,不對,應該是你嘴上應承,心裡卻不要承認,也不對,靠,總之你還太小,有名字不好……”
曉曉已經被繞暈了頭,奇怪地問,“爲什麼有名字不好……”
八哥抓抓腦袋,“名字這種東西一旦你心中認定了,既會成你的替代品,既然是替代了你,那麼知道你名字的人便可對你不利。”她想了一下,還是舉例說明比較好,“好比蓉妃的事,一定是有人下了咒語,爲什麼明明是你放的錦囊,月白大人卻不找你麻煩呢?”
“對哦……”曉曉也正奇怪這個事呢,“我要說他也不讓我說……”
“那時因爲你根本不知道蓉妃真正的名字……”八哥回道,“所以你必然是被人指使的。”
“八哥,你好懂啊……”曉曉不覺有點驚訝地看着滔滔不絕地八哥,原來只覺得她是一個呱呱一直說話的大嘴巴,如今看來,亂聽一些東西還是有用的,好比在一盆爛豆子,裡面總會有幾顆還沒壞的。
“嘖嘖……”八哥立刻又得意了起來,“怎麼樣,要不要和我一起聽八卦啊……”
“不要。”曉曉堅定的搖頭,她雖然覺得八哥確實知道不少,可是若是像她一樣,自己昇仙的目標不就遙遙無期了嗎?
“哎……”八哥嘆息一聲,轉身要走,才拉開房門,突然就看見門口晃出了韓逸之,嚇得她連連退了兩步,腳踩在自個的裙襬上,幾乎要跌倒,韓逸之手快,一把托住了她的後腰纔沒摔下,“你沒事吧?”
八哥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使勁一掙,自己站穩,張口就罵,“靠,你是鬼啊,走路都沒聲!”
韓逸之面無表情地說,“毫無疑問站在你面前就是鬼。”
八哥被堵得沒話說,翻了他一眼,甩了袖子就走,嘴裡還不住的啐道,“做人沒人樣,做鬼倒挺像……”
韓逸之也不搭理她,徑自擡腳邁進了曉曉的房間,“我有話和你說。”
曉曉與他交談不多,但是次次不離她娘,於是想也不想就說,“得得,我知道我娘在人間叫宛儀,那又如何?”也許就像八哥說的那樣,妖怪就該起好幾個名字,這樣比較安全啊,要不她也再取一個,叫紀蘆花好了。
韓逸之對她的鎮定有點吃驚,卻不知是因爲曉曉壓根就沒把他之前的話聽進去,不過作了這麼久的僕人,對於主人的任何疑問無論多少次他都要一一解答,哪怕他已經說過一次了,“若是如此,你就是主公的女兒。”
“主公……”曉曉愣了一下,“誰啊?”
韓逸之伸手指着她腰間的玉牌,“這玉牌還有一半可是在你娘身上?”
曉曉點點頭,她娘與她一人一半,說是護身符,從小就給她了。
“那一半寫着‘世’和‘淵’,兩半合一就是世康墨淵。”韓逸之說這話的時候,眼神裡透着謙卑與恭敬的,口氣裡帶着一種不可侵犯的忠誠。
“那是誰?”曉曉覺得耳熟,可是之前韓逸之的話她向來是左耳進右耳出的。
“他是世康朝最後的太子,爲人謙和,寬宏大量,禮賢下士,他一輩子從未做出逾禮之事,惟獨……”韓逸之頓了一下,“他喜歡上了自己父皇的寵妃宛儀,並與她有了一個孩子……”
曉曉聽他說到這裡,心中有點不安,韓逸之繼續說,“就是你。”
“我?”曉曉伸手指指自己的鼻子,忍不住扭頭向後看看,確定沒有別的妖魔鬼怪站在她身後。
“你後面只有一個幾百年前死的怨靈。”韓逸之面不改色地說,“好像是個太監……”
“……”曉曉伸手向後揮了幾下,明知道趕不走,只是讓自己心裡舒坦一點。
“就是你。”韓逸之又重複了一遍,“你就是雞妖羽娘與主公所生的孩子……”
曉曉覺得身子有點不穩,深吸了一口氣,“你是說,我一半是人,一半是雞?”
“其實……”韓逸之說,“你也可以說你是半人半妖……”
曉曉突然想起小舒說過的某個專署名詞來,“人妖?”
“這樣確實說起來比較順口。”韓逸之贊同地點頭。
曉曉有長長吸了一口氣,堅定地說,“我不信。”
“爲什麼?”韓逸之以爲她這麼與衆不同,多多少少也該和別人不一樣,結果還是說了他意料之中的話,反倒讓他失望了。
曉曉騰地一小變回了小母雞,撲扇着自己長滿羽毛的雞翅膀,長開尖嘴道,“你看我哪個部分是人的?”
韓逸之看了看,確實就是一隻標準的母雞,羽毛蓬鬆,雞爪金黃,雞眼圓溜溜的,確實沒什麼地方是像人的,“你想說明什麼?”
曉曉歪頭順着理了理自己的羽毛,“這還用問,當然是爲了說明我不是人妖!”
“那你倒解釋一下,爲什麼你會有主公的玉牌,又爲何你娘就偏偏是羽娘呢?”
曉曉歪頭在地上來回磨了磨尖嘴,“我哪知道?再說了,你不是說我娘和那啥有了一個孩子嗎?我生下來是人還是雞?”
“是人。”韓逸之堅定地說。
曉曉張開兩個翅膀,“這是人麼?”
韓逸之突然覺得自己站在這裡對着一隻蘆花小母雞說她是人,是一件十分愚蠢的事,其實他之前就在這一點上一直猶豫,可是誰又會想到太子突然要招她爲寵妾,他本以爲李月白會出面干涉,要知道,他可是向來反對人和妖在一起的。結果過了兩天他也沒動靜,好像壓根就沒聽見這個消息一樣,反倒讓他不得已出面。
若是自己出面自然是要說明一切,他不是應該希望自己永遠不說的嗎?
韓逸之知道李月白是誰,也知道他來做什麼,因爲他做的事早在五百年前就做過,只是無奈主人未現身,自己又打不過他,只能憋在心裡。他不動,李月白也不動,倒好似他在等自己說明一切,尤其是昨夜,自己去他房門前想看看他有何動靜,竟然看見他的臉都要貼上曉曉的臉了。對他來說,曉曉與李月白之間有什麼糾葛,比和商棋之間有什麼更讓他不能接受。他心中有幾分不安,明知道自己成了被狐狸趕上架的鴨子,卻又不得不上。
韓逸之不想在曉曉是人還是雞這個問題上糾纏了,直接地說,“你信不信你爹是人這事暫且不論,但是我可以告訴你,你娘還活着。”